25 第二十五章(1 / 1)
两人感恩戴德地点头。后又是一阵耳语,大约讲得是家里的银子他家娘子都藏在了厨房的灶台下面之类云云。末了他家娘子扶着陈老三的手,一副泪眼婆娑,苦口婆心的样子:“相公呀,你人老实,趁着年轻赶紧找个姑娘家娶进门。我跟你这几年没能给你添上一儿半女的是为妻的对不住你。”
陈老三半饷没说话。他这老婆在家厉害的很,平日里就是他多看了隔壁摊买菜小姑娘一眼,也得被他家的母夜叉提着耳朵骂上好一阵。
“娘子……”大汉眼里又渗出了泪水。
晏止卿一声轻笑:“过日子的事情倒是琐碎。”
重阳冷冷道:“这还算是深情的了。当年,我初入行的时候,渡了一个女子。讲得故事伤心欲绝,真是闻者流泪呀。可下来我才知道,两人压根没什么关系,就是来追债的。”
晏止卿忍不住声,笑了几声:“难怪你现在处处谨慎。”
“时辰差不多了。”管事的小鬼又缠了过来。两人一副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的样子。自此就是阴阳两段,人鬼相隔,个中情怀也不是旁人字眼片语能说得清楚的。
晏止卿去牵重阳的手:“换做我也是不愿放手。”重阳低了头,身子没有躲。
从冥地回来后,陈老三算是得偿所愿了,连嗑三个响头就差烧高香将重阳同自家娘子的排位放在一道供起来了。重阳随着晏止卿一道告退后便各自回家。
陈老三是个老实得有些楞的人,第二日就往重阳家背去了一头猪。这事一时在陈老三的家里成为一桩美谈,接着一传十十传百。重阳冥者访仙归来的消息就弄得人尽皆知了。
到了第三日,重阳开门硬是怎么也忒不开。后来才知道是堵在门口的人太多。重阳无奈打了包袱翻了后墙找晏止卿避难。
往晏家一坐,晏止卿似是十分高兴,每日里好吃好喝地供着重阳。其实就是碗千年不变的桂花莲子粥。日子久了难免吃得厌了。
这几日无论重阳做什么就是蒙着面纱。晏止卿就随着她的性子来。
晏止卿每日读书写字。重阳就趴在床边算着院子里的梅花什么时候会开。有一日实在无趣就逼着晏止卿给自己画画像。晏止卿却是一阵推脱,第一次坚持要重阳摘了面纱。
“哪有蒙了面纱画的?我倒不如去画一块白绫。”晏止卿难得死心眼。
“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意境,你懂不懂?”面纱万万摘不得。
重阳不肯摘,晏止卿不肯画,两人就一直僵持不下。末了,还是晏止卿被重阳说服了,画了一副蒙面美人图。画完后还是唠叨了一句:“这名字也不怎么见好。”
说是这般说,但晏止卿丹青的功夫也是一流。重阳很是满意地收了起来。
两人又到饭点,重阳捧了一碗粥苦了张脸。
“你就这么抛下了那些有求于冥者的人,跑出来躲清闲?以后不要这冥者的活计了吗?”晏止卿喝了口粥道。
重阳没有答话,她也是无奈,之前重伤,后来又是苦战,接着是胥游的出现,灵力本就耗尽。若不是见陈老三老实本事,原本她是断断不会接这一趟活的。
万没想到的时候一次还渡了两个人,身上早就被榨干了,不是她不想帮人,实在是无能为力,只能出此下策。
晏止卿见重阳没有答话,微微一笑,覆着重阳的手道:“不做也好。你我平平静静地看那一树梅花花开花谢,只有你我。”
重阳猛地一震,抬着头,脑际空白之间,道:“你怎么越来越像胥……”一个名字,似条天堑。重阳一阵咳嗽,咳得双眼通红。晏止卿淡笑着的脸上微微一怔,转而低着头,冷冷一笑。
重阳放下碗筷,心里算了算,今日是初一,微微一笑:“我请你去外面吃些东西吧。蹭了你这么多顿饭也怪不好意思的。”女子一低头,暗了容颜。
晏止卿答应得也很爽快。两人一行出门往东就下了馆子。客店里的小二极为殷情全然不似之前小镇里懒懒散散的小二哥。当然,相对的,晏止卿打赏小二哥的银子也是更趁手些。
两人吃着饭。晏止卿为重阳夹菜绝不想胥游那般推小山,更多的就是看着她吃。店堂里人声鼎沸很是热闹,两人一边吃着一边说起之前的种种。一直没有问晏止卿是怎么回来的,重阳便问了一嘴:“琴柯就没纳你为夫?”
晏止卿红了一张小脸,不知是害羞还是酒醉,只是摇手道:“琴柯姑娘是救命恩人,我与她绝没有其他?”
“真的?”重阳一阵讪笑,“也对,人家心里有的是言……言桓。”重阳一笑,斟了一杯的酒就往肚子里倒。
晏止卿笑笑,伸手去覆着重阳的手:“别喝了,伤身子的。”
重阳抬头微微一怔。自己一沾酒就多少就是一副放浪的样子。喝不醉,却就是喜欢借着酒劲说些咬舌根子的话。小时候皇宫里家教严,一颦一笑都有讲究,后来嫁进河池国更是时时处处要提防着别人故作姿态委屈自己。
难得有个喝酒的机会就每每是一副张狂的样子来纾解心中的不快。
“倒是让你见笑了。”重阳眸子有些暗了。
晏止卿自顾自地吃着菜,不知说什么。重阳又问道:“你说句良心话,琴柯对你好还是我对你好?”不是醉话却又像是醉话,不是借着这一壶黄汤,三分酒意重阳还真的不会去理会这些纷纷扰扰的事情。
晏止卿夺了重阳手里的酒杯,自己饮下道:“琴柯是恩,你是情。比不得。”
重阳打桌子上爬起身,拍拍晏止卿的肩,手一触有极快地缩了回来,道:“但琴柯对你是情呀!”
“她不说你怎会知道?”晏止卿淡淡一笑。
重阳不再说话,闷声吃饭,也不再喝酒,挺直了身子恢复了常态。结了银子从馆子里出来,本是重阳请客却成了晏止卿结账。
踏进人流之中,已是华灯初上。长安灯火辉煌的确是一派盛世的样子,绝不比瑞元帝治理天下时差上半分。
两人吃了顿好的,打了牙祭,肚子里有了油水就在街上一阵瞎逛。可重阳却每每都是走神。晏止卿也不惊扰她,就是向前走。
路上有不乏过路的人冲着重阳和晏止卿指指点点。口里说的大约都是这一对璧人正是般配,男子和女子都是一副好相貌之类的云云赞赏之言。
有个把人有些花花肠子的人,一边掩着嘴笑,一边揣度道:“那个面容惊人的官人一定是极其爱他家花容月貌的娘子。你瞧她淡淡是露了一双桃花似的眼睛,风韵便是无限。若是去了这蒙纱就是更美了。”
身侧的人一阵点头后,就是不解道:“也我也是赞同的,但何以见得,他便是极其爱他家的娘子呢?”
前头说话的人一阵大笑:“这还看不出来,娘子长的漂亮。官人怕娘子的美貌被人觊觎才蒙了面纱出来呀!又是疼爱又是妒忌的官人嘛。你小子就是不懂风月难怪现在还娶不上老婆暖被窝呢!”
说完两人又是一阵闷声的笑。
重阳不去理会,却见晏止卿似是有几分不太矜持的得意。
不知走了多久,两人就走到了湖边。湖边,人却极少,或许是因为夜有些深了,没什么人来这偏僻的地方,景致倒是勾人心神。
重阳立在桥头盈盈一笑,身上的紫色衣衫被风舞起。晏止卿站在十丈之外,抬头看了看月色,只有一弯狼牙色的明亮。叹了口气,转头看着重阳。
风里携着凉意吹醒了几分酒意。
重阳却是痴痴地盯着湖面上的波光粼粼,眼神稍带迷离,像是心中心事极重的样子。良久,风过一阵,吹起她墨似的长发。反手扣紧身后的玉笛,手上一迟疑还是拔了出来,按在嘴边手指起伏,鼓起而吹,就是一段醉人的乐声。
晏止卿听得有些痴迷,月华映衬下的脸上神色渐渐黯去,全身似是被下了蛊般一步一步地从着湖水走去。重阳手上一滞,闭上了眼睛,乐声未曾断了半分。
晏止卿的脚步好似踏着一声声的丧钟,逼着重阳眼眶生疼含着泪。女子仰起头,不想让眼泪流下,奈何就是心酸地全身似被扔进了醋缸一般。说不清现在是因着自己骨子里骨女的性情还是其他,手指每每动一下就紧接着下一次,没有一点的生疏。
晏止卿脸上的淡笑还没有褪去就是一步步地冲着湖面而去。一步两步三步,步步扣着重阳的心。月下,女子低头扬起一丝笑意。目光却是一冷。
曲调转急,晏止卿的步子也生生快了三分。
男子裹了一身青衣只差两步就走到了湖岸边上。重阳却一直闭着眼,似看一眼便会改变主意般。又是两个摄魂的音调,晏止卿依旧不知回头地直直冲着刺骨的湖水而去。
义无反顾,只身赴险。
重阳没有停,晏止卿的右脚已然踏上了岸边最后一寸湿滑的泥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