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番外(一)(1 / 1)
康熙四十五年,即将到来的四月初七是嫡福晋瑾瑜的二十八岁生辰,本来不是什么整寿,按以往惯例大多不会大办的。不知为何,四贝勒胤禛却十分热心嫡福晋的这个生日,对外的官方发言是嫡福晋缠绵病榻许久,近日大有好转,贺福晋大病初愈与生辰双喜,大排筵席广宴宾朋,就连宴请的宾客名单都是四爷亲自过目督导的。
府北临着三间佛堂的西厢小院里,那棵不太高的老槐树悄悄地开始绽放她的花朵,再清冷的风也阻挡不了她的风情。芷圆已经在这个小院子平静地生活了一年半。平日里阴冷静寂的小院此刻却响起少女叽叽喳喳的笑闹声,偶尔一两声咯咯地娇笑使整个院子平添了许多生气。
与芷圆“同届”秀女参选,一同被指婚,前后脚进府的耿氏云婵此时正坐在芷圆的对面,两人正话着府里的家常。
云婵手里端着一碟子瓜子,一边吃一边叽叽咯咯说个不停,芷圆隔着小炕桌坐在她对面,一边绣花一边听她讲。跟云婵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很开心的。
云婵扔掉手里的瓜子皮,把身子往前探了探,压低了声音道:“哎,你说贝勒爷是不是有病?”
芷圆不禁失笑,“这话你也敢说?我看不是贝勒爷,是你病了吧?”
云婵撇了下嘴,有些不屑,“我说真格儿的呢,福晋以往过生日他面都不露也是有的吧?这次到搞得全府上下人仰马翻的。真心疼福晋的话也就没啥可说的了,可他有两个月都没在福晋那过夜了。这会子又唱的是哪出。”
芷圆面上闪过一丝忧色,她当然明白四爷为什么要这么做,上月末回了趟娘家,阿玛和大哥的闲聊她都听在耳上记在了心里,太子越来越不像话,康熙老爷子对太子的不满也与日俱增。那金光闪闪的大位,成年皇子哪个能不动心?可学过历史的都知道,现在远不是行动的时候。太子一废都还没废过呢。经过太子两度废立,到康老爷子驾鹤西游尘埃落定,这中间还有十五六年呢,不说卧薪尝胆,韬光养晦那也必须耐得住性子,沉得住气才行。而这个时候,这个生日宴摆的似乎显得过于高调了。
芷圆看了眼对面兀自愤愤不平的云婵,不由在心里叹了口气,同自己一样是不满十五岁花朵一样的少女,同样在这府里没有个依靠,但云婵她和四爷已经有过夫妻之实了,她对四爷应该是渴望的吧?说道渴望自己又何尝不是,这府里的女人恐怕只要他的一点宠爱,一名子女就足够了,而自己想要的是他的心他的全部,就像后世一样!过犹不及,所以对与他的感情上的洁癖可能导致自己什么都得不到。想到这里心底还是会涌上酸涩的悲苦。
芷圆甩甩头,打点精神,重新看向云婵,轻笑着温言道:“快别这么说!贝勒爷心里定是敬重福晋的,前些日子福晋不是病着吗?现在大好了,贝勒爷心里定是高兴的,再加上宋姐姐有喜……”
云婵瞪了芷圆一眼,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你呀,你嫁进这府里倒好像出家来做姑子的,只有你眼睛里不放这些事儿。你也长点精神啊,怎么也让贝勒爷多看几眼啊,咱们若是没有个一儿半女,这下半辈子可怎么过?”
芷圆笑笑,“好姐姐,咱俩做个伴儿,我跟着你过就好了。”
云婵气的,“你……,你呀!算了算了,跟你是说不清楚了,”随即云婵自嘲地笑了笑,“说回来,福晋这生日做的大也有做的大的好处,前儿个卿云斋的裁缝过来量尺寸了,有新衣裳了呢,还都是好料子。哎,你尺寸量了吗?”
芷圆一边认针一边淡淡地道:“没有啊,或许还在别的院子忙吧,还没到我这。”
云婵又气道:“你怎么啥事都不上心呢?我去给你问问刘嬷嬷。”
芷圆忙抓住云婵的手,把她按坐回炕里,“哎呀,千万不要,爱什么时候什么时候好了,我都不急,我谢谢你了好姐姐,快消停些吧!”
云婵用手指点了芷圆的额头一下,“你呀,要不是我,你早晚让她们吃的骨头渣子都不剩!”
芷圆笑着点头,“是,是,是!”
四月初七,四贝勒府张灯结彩,宾客似锦,人人华服丽饰春风满面。朝中大员几乎全部到场。大阿哥如今的直郡王胤褆、三阿哥原封诚郡王后降为贝勒的胤祉、五阿哥贝勒胤祺、七阿哥贝勒胤祐、八阿哥贝勒胤禩、九阿哥胤禟、十三阿哥胤祥,就连太子胤礽也露了一面。
芷圆对这几位皇子着意观察了一下,不免心中腹诽,这要是不说才不会认为他们是兄弟呢,简直一人一个样。高干子弟嘛,大家唯一相同的就是气场都很强大。要说长相芷圆还是觉得自家四爷和太子拔得头筹,依次往下是十三阿哥,眉清目秀斯文白净。三爷和八爷属儒雅型,胜在气质。七爷和九爷一看就是纨绔界高手,衣着装饰时髦华丽。其他几位相貌平平长得最另类的就是一脸凶相的大阿哥。这七□□三位还真是焦不离孟,秤不离砣,走到哪里都拘在一堆儿。论理五阿哥和九阿哥都是宜妃生的,却不怎么亲近。看着一改往日里阴郁的四贝勒在宾客当中笑语晏晏如沐春风,芷圆不知为何心就往下一沉。
女眷这厢,这场盛宴的主角四福晋瑾瑜的脸上却只挂了个淡淡的微笑,而周身的气场却是拒人于千里的冰冷。芷圆默默地望着瑾瑜,暗叹这府里看似风光无限高高在上的女主人却和自己一样心灰意冷了无生趣。
尽管难掩神色之间的清冷淡然,瑾瑜仍然拖着羸弱的身体尽心尽力地扮演着女主人的角色,应酬着官场上的一众贵妇。府里有身份的女人无不打扮的花枝招展,极力表现,难得出风头的机会怎么能不尽力?
银安殿后新粉刷装饰的戏楼上已经锣鼓喧天的开了戏,一众女眷都停止八卦赶着看戏去了。这年代娱乐活动少的可怜,又有哪个女人不爱看戏。芷圆被那锣鼓声吵得头疼,身边的云婵却看的如痴如醉,目不转睛。
芷圆在云婵耳边低语,“有事儿后面寻我,我回去换件衣裳。”
云婵皱眉,“正是精彩的地方的,你这不是要错过了,快去快回啊。”
芷圆笑着离了坐席。
因正院宾客多,象云婵和芷圆这样的贴身丫头都不能带在身边,此刻芷圆一个人信步往府东行去。
府中对着正门的西路银安殿,中路太和斋今儿个全都洒扫装饰用来待客了,现在大家更是聚在银安殿后的戏楼看戏,此刻最清净的应该是东路,三间书房后的海棠苑更是这府里芷圆最喜欢的地方,只因平时侧福晋李映雪时常在那里出没,芷圆不想出现在高层领导附近,所以也不能多去。
一上午的喧嚣加上刚才的锣鼓使清净惯了的芷圆的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这会儿出来散散步,芷圆才觉得透过一口气来。她并没有回去换衣裳,绕过东配殿,过了堂心斋旁的月亮拱门,喧闹渐渐留在身后,芷圆觉得自己的心也静了。
暮春时节,正是海棠花开得浓烈的时候,府里的海棠花色淡雅,并不浓艳,那淡淡的粉色偶尔伴着玫红的镶边儿十分可爱。
芷圆仰望满树的海棠花突然想起苏东坡笑话张先的那个“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树梨花压海棠。”不由唇边露出了微笑,文人啊,骂人都是不带脏字的。古人啊,准确地说是古代的男人,自命不凡,自诩风流,却不知伤了多少女人的心。
芷圆沉醉在暗香流动朵朵荡漾的花海中,海棠苑南门却传来男子的谈话声,当芷圆惊醒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回避甚至来不及转身。
两名青年男子谈笑间已经踏进了海棠苑。其中一人不无得意的道:“子卿你也见见四哥的海棠,可比得你府上的?”
另外一人淡笑,一边回答一边抬眼望去,“四贝勒府上的……”声音却戛然而止。
先前的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苁蓉的花海中立着一位窈窕清丽的少女。
却见那少女乍见二人之际也是一愣,随即从容地向自己福身行礼,声音婉转动听,“十三阿哥吉祥!”
当她立定身体时,眼中流光溢彩,唇边露出温婉动人的微笑,冲着身边的人,声音竟有些哽咽,“表哥……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