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第 8 章(1 / 1)
议事厅里正中偏后摆着一座八扇黑漆宝座屏风,前置檀木八仙桌,桌边是两张太师椅,两边贴墙又有两张椅子,椅上是大红盘金椅搭,两椅之间设有高几。东首上坐一穿玄色底子镂金牡丹对襟袿子年约半百的老妇,高颚薄唇,头截镶金点翠抹额,手捧盖碗,见到迎春进屋,也不发话依旧低了头一手捏了杯盖轻轻拨动杯中茶沫,细吹轻啜。迎春轻轻福了一礼,自往右边一溜前面的椅上坐了。孙母撩起眼皮看了迎春一眼,脸色微沉将杯子往桌上一放说道:“还有事回没有?”
低下一个管事婆子回道:“制衣斋送了秋季的下人分例衣服来,问冬季的衣裳是不是按秋季的数量样式来?明年的是不是还在他家订制?如果是的话好交定金。”
孙母轻皱眉头问道:“咱们还在制衣斋订制衣裳?针线上呢?玉凌取帐本来我瞧瞧。”
身后一个丰腮凝脂,温柔沉默的大丫鬟递了帐本至孙母手上,孙母接过帐本,翻了几页,细看,然后抬头盯着下面回话的婆子道:“家里丫鬟婆子管事小厮门房杂役,统共不过百人,一年衣裳就要300多两?这是做的什么凌罗绸缎?家里针线上是做什么的?”
婆子回道:“这制衣斋老板是大爷认识的,大爷的穿戴都有屋里丫头整治,便说了家下衣裳都放那儿做了,不用特意留针线上的人。及至老爷太太上来,这才专门补了几个针线的为主子做鞋子衣裳等针线活。”
孙母端起茶盏沉吟许久方道:“不用他们了。快换季时提前一月让针线上把主子的先停了,由各房的丫头自己做了,再调几个利落的婆子帮吧着,大爷自己不是开了个绸缎庄,让管事去捡那往年积压的,有便宜结实的下等布料来做了就是了。”
婆子答应了下去办事不提。一时又有婆子上来回事,不过是某某家出某某事送什么礼,又是哪个婆子犯了什么事,还有哪一处损耗了什么器物,需开库房补齐。孙母只一一安排处理,任迎春一旁坐着并不理会。
直一个多时辰才无人来回。孙母方才打量了迎春一眼道:“今儿怎么过来了?”
迎春起身回到:“过来给太太问安。”
孙母道:“前日听说你病了,可好了?”
迎春笑道:“累太太担心是我的不是了。己经大好了。”
孙母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道:“无事,下去歇息吧。”
迎春也不多言带着绣桔告罪退下。
走出小院,绣桔才道:“以往姑娘来请安都是站在一旁端茶递水,战战兢兢,唯恐惹得太太不喜,我也跟着姑娘提心吊胆,今儿姑娘大大方方往那儿一坐,瞧见她那脸色没,阴的要滴水。”
迎春轻轻一笑:“自古至今婆媳关系难以调合,我们尽到礼数。有什么可怕的。”
绣桔气恼道:“可也太气人了,各屋里都是四个大丫头,只我们这里去了那三个,偏又不给补上,到时针线上一停,那里忙得过来!可不就是对着我们来的。”
迎春道:“急什么,要做冬衣裳还早着呢,到时再说。说不定我们就不缺人了。”
绣桔忽的一笑道:“姑爷知道今儿这事也必要恼一下的。”
迎春不解的看了眼她问:“怎么?”绣桔答道:“你道太太真为了省这几个衣裳钱哪?省是省了都省她口袋里了。她从姑爷店里拿不花钱的料子,用家里不花钱的针线,这笔费用不就自己留出来了?”迎春听了呵呵一笑:“不至于吧,她儿子的不就是她的?”
绣桔哼了一声道:“人的心哪有不偏的,儿子也有亲的,不亲的。”说罢看了看周围悄声道:“听说呀,姑爷出生时难产,所以她一直不喜姑爷,姑爷是在祖父跟前长大的,姑爷置下的这些产业全是他祖父当日留下的,老爷太太没出一个铜板。去年太太上来见姑爷第一面就问:能不能把袭的官职让给弟弟,要不就帮弟弟也打点个职务。你说可笑不可笑。终究是小门小户出来的,没个见识。后来又把着家里帐目,成日这也裁那也俭。没看姑爷也不爱回来。”
迎春倒是心下一动,大家都不亲近才好呢,省的你们母慈子孝,到时就我一个外人,岂不碍了你们的眼。
正好走到园子里,迎春轻吸一口气道:“你闻一下,是什么花这么香呢。”
绣桔打量了一下四周指着不远处一棵合欢树道:“瞧那儿不是嘛。”
迎春顺着看过去,开阔的翠冠上,一片绯红,绣桔笑道:“我去摘上几支回去熏熏屋子,或是夹在书里做个书签子?”
迎春拽了绣桔胳膊就走,边说:“算了,那树上满是虫子。可别到时掉你头上,看你哭不哭!”
绣桔纳罕道:“有吗?咱们当时在园子里住着,那么多花儿草儿的,也没看着几个小虫啊。”
迎春笑道:“有呢。有褐色的,绿色的,可以立在树上,看上去就像小树杈,弓起来爬的可快了。快走吧,瞧没瞧见,那婆子从刚才就虎视耽耽的盯着,唯恐你掐了她的花儿草儿呢。”
绣桔气道:“真该狠狠啐到她脸上问问她,难道主人家连自家花园子的花草都不能动了?她这是防贼呢?”
迎春心想上行下效,何必和下人一般见识,也不再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