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睚眦石碑(1 / 1)
是个黑衣人。
黑色的长袍因为半蹲的姿势拖在地上。
不知道是因为光线的问题,还是因为他带着黑色的兜帽,把整张脸都隐匿在里面,并无法看清楚他的表情。
而且我总觉得有团黑色的雾气笼罩在兜帽下。
师傅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不发一言。
不到三秒钟,只听那个“咯噔咯噔”声再次响起。
铜骰子在凹槽内自己转动起来,停止后它又恢复到最原始的点数。
这边刚停,那边的格子突然裂开一个大口,黑衣人的身子随之下陷。
我们一行四人就眼睁睁地看着黑衣人掉进坑内,下面密布着锋利的刀锥穿过他的胸膛之上。
没有任何刺耳的尖叫,只是头轻轻一歪。
就这么在我眼前被扎死了。
我当场就吓傻掉愣在原地,却在回过神来到第一时间条件反射地偏过头看着其他三个人的表情。
他们只是淡漠地,如同师傅一样淡漠着,没有任何表情。
似乎早就猜到这个结果会是如此这般。
我突然想起中毒的那天夜里,月光满照的院子里,师傅与五个黑衣人交谈的画面。
难道他们一直跟在我们后面,这几个人应该就是师傅的暗影。
如果不是这个黑衣人,此时落在刀锥上的人,就应该是我。
而他们此时却那么淡漠,仿佛不过只是死了一个人而已,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师傅他……
我站在师傅的身侧,静静地看着他。
心里第一次想着,他是如此的淡漠,如此的冷血,是否曾有过人类最原始的感情。
或者换句话说,他到底是不是人。
这一切发生的很突然。
就算那个方格子已经阖上裂口,似乎也并没有结束格局的阵仗。
师傅牵了牵嘴角,面无表情地下令道:“佟生,继续。”
“诺。”佟掌柜领命,蹲下身用手轻轻一拨弄,那颗铜骰子就在他的手下再次转动起来。
它每转动一下,我的心就跟着扯痛一下,那种感觉就像要把它撕成碎片。
而这次的数字停在数字“十七”上。
看罢数字,师傅没有任何动作,漠然地再次下令:“影……”、
“不要!”
我急忙拉着师傅的手,大声喊停。
“徒儿?”
“师傅。”我深吸了一口气,淡淡地扯出一抹苦笑,说道,“师傅,还是让我去吧。”
佟掌柜:“九儿姑娘……”
星华:“红老九,你脑子坏掉了。”
只有师傅眯起琥珀色的眸子睥睨着我,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但是他一定知道我想干什么……
如果我不去,就会有影一、影二……很多个暗影不断地为我站在方格上等待不可预料的宣判。
这就像一盘由师傅操控的棋局。
那些黑衣人是师傅手中的兵。
士卒的死全部不足为惜。
而我会不会其中的一颗子?
只不过踏出这一步前,我必须弄清楚一个问题。
我走到师傅身边,顿住脚步,微微低下头,小声问道:“师傅,可否告诉徒儿,来此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吗?我死也好死个明白。”
因为角度问题,并不能看到师傅的正脸,不知道他是个什么表情。
我想就算天塌下来,他也应该还是那副子面无表情的样子吧。
更何况我只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使唤徒弟。
大概只有在等待的时候最为煎熬。
也许这个过程只有短暂的一分钟而已,师傅却在时间的流淌中保持了静默。
与我所想一样,他是不会告诉我的,如果师傅想说早就开口了。
我又何苦多嘴问上一句。
如果我没猜错,师傅肯定是为了那睚眦。
想到这些,我就突然有些烦躁起来。
作为他的徒弟也好,后人也罢,师傅的选择我都会无怨无悔地跟随,他又何必瞒我。
师傅啊师傅,你选择了盗墓,你又怎知我不会同你一样呢。
如果我没数错,我脚下已经在臆想中走了十五步。
星华突然喊道:“红老九快停下,你不要命啦!”
“爷……她……”佟掌柜的声音也紧张地变了声调。
他们这时突然开口试图让师傅阻止我的行为,只怕已经晚了。
我没有回头看她们,又继续埋头走了一步。
却听到师傅幽幽开口,“让她去……”
我的心瞬间一凉。
踮起脚尖,不再迟疑地轻轻落在最后一个格子上,依旧没有回头。
心里默数着:十七步!
刚刚站稳,格子又同前面一样,在我脚下蹙然裂开一个大口。
耳边传来低沉地声音,“徒儿,你不会死那么早的……”
然后眼前一黑……
-------------------------
我并不能马上形容现在的感受。
那种以为自己马上就要死了,已经做好了赴死地准备,却在落下去的时候清楚地喘着粗气,证明自己还活着。
因为这种暴黑的状态,是在我睁着眼睛下持续着。
我没想到格子下面并没有想象中的刀锥,而是身子迅速下陷,跌坐在一个大角度的斜坡上,迅速向下滑去。
在落下去的那一刻,能听见格子合起来的“喀嚓”声。
最可气的是师傅最后那句很有歧义的话。
不会死那么早的……
他的意思是说,我早晚会死,只是现在还略微早了点。
亲姥姥的,他啥意思。
不过借师傅吉言,至少我现在还没死。
本来我还在庆幸自己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谁知随着角度越来越大,身子突然重心不稳失去平衡,屁股一歪,立刻从坐滑梯式下滑姿势摔倒在斜坡上,不知道是不是斜坡太平滑没有什么阻力摩擦,我就像墩肉球滚了下去。
可是我又无力改变现状,我就感觉到四周那些年代久远被撞掉的石砖劈头盖脸地砸在我身上,浑身刺痛不说,完全已经处在昏厥的边缘。
耳边夹在着呼啸而过的风,脸侧还时不时地蹭破几块皮,直到我感到惯性作用,自己在放缓的斜坡滚到平坦的地表上。
“砰——”
身子一震停下来,由于动作过猛,额头撞到一块坚硬的石头。
“嘶……”我被撞得气昏八素的,用手摸了一把额头,手上沾了些黏糊糊的液体。
不用说,肯定见血了。
“他姥姥的……”
我捂着脑袋就地做起身子,也不知道自己埋怨的是哪家的姥姥。
心说,亲姥姥呀亲姥姥,你可知道你家乖乖孙女现在遭遇了些什么狗屎事件啊。
好不容易等到眼前撞出来的金星消失,我才抬起流血的脑袋看着四周,乌鸦鸦一片,啥也看不到。
我不由后悔刚才咋就那么冲动,早知道大难不死,怎么着也该向他们要根火折子。
这黑灯瞎火的,我是不指望再出现什么幽光了。
毕竟这里不是梦魇室。
也不知道星华她们是否安好。
十八个方格子已经失去其二,如果我走的十七格还不是破除格盘的关键,其他格子必然还会有危险,但愿他们会安然无恙。
哪怕像我一样在无光的洞内苟且偷生,也好过死于刀锥之上。
我忽然替别人悲天悯人起来,却不敢承认自己却是最应该可怜之人。
想起师傅最后那两句比冰块还冷的话,我的心呐,真是拔凉拔凉的。
思及于此,我真就抬手“啪啪”地打了自己两个干脆的巴掌。
真是欠抽不需要理由的,都这个时候了还装什么圣母,他们都不曾关心我,我何苦管他们死活。
我对自己下手也真够狠的,若是有镜子可以看到,我敢打赌脸上定有两个五指山印。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里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受了两巴掌,我还莫名燃起了斗志,摸着黑扶起身子。
只听“吧嗒”一声响,我微微动了动脚,就感觉到似乎有什么东西压在下面。
是什么……
我弯腰拾起那东西,突然就乐了。
居然是根火折子!
难道是师傅这件鹤氅里夹带着的,还是有人也同我一样掉进这个坑里,不小心丢在这的?
拿在手中用力一吹,火折子顿时燃烧起一团火光,四周一打量,这才看清自己所处的地方,不由吓了一跳。
这里应该是格子最底层的地方,看样子像是一个地下宫殿的模样。
我并不能分清东西南北走向,但是是呈左右长上下短的长方形状。
虽然不能用气势磅礴来形容,但四壁是由极为珍贵的汉白玉垒砌而成,上面雕刻着有鳞的无鳞的,有角的无角的,有足的无足的,有翼的无翼的,栩栩如生各式各样的龙,足以震撼人心。
我陷入这种前所未有的震撼中足足一盏茶的时间,才恍然想起自己的处境不容乐观。
如前面我所经历的密室一样,这里地面宽阔,依旧没有任何没明显的出口,唯有我磕碰到这面单独立出来的石碑在宫殿正中间。
拿着火折子向前照了一圈,石碑通体也是用优质的汉白玉做成,高逾2米有余,碑座下同样雕刻着一条赤眼圆睁的蟠龙,圈着碑身缠绕而上。
我来不及细看已经吓得倒退一步,心中扑腾扑腾乱跳,这不是我家影壁上的那条睚眦吗?
那一模一样的神态与怒目而瞪的红眸,虽然时空不一样,但它给我的影响早就深深地扎根在我的记忆里。
难道我误打误撞地反而先他们一步找到睚眦的老巢了?
我不知动了什么心思又鼓起勇气向前踏了一步,借着火折子看着碑身上没来得及看到文字。
碑身正面蒸中开光部分从上到下刻着:“入吾墓者,做吾之人。”最诡异的是,这几个大字是用朱砂涂成深红色,加上年代久远有些斑驳,反而显得更加耀眼。
我心里倒是开始琢磨起这几个字的意思。
什么叫“入吾墓者,做吾之人”?难不成还让我嫁给那只神兽?
正想着,忽然从我的正上方传来一声幽弱地嘘叹声。
一听我的脸就抽搐了,这怪声……莫不是就在这石碑之上?
我也不知道这胆子怎么越练越大,一咬牙猛地抬头看去,红通的火光慢慢照亮了石碑顶端,蹙然间探出了一张褶皱如蜡纸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