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1 / 1)
秋雨打了满地的落地,满眼望去倒让人觉得一片凄冷。到了十二月上旬,又刮了几场台风,居然下起雪来,H市临海气候温暖,从前是很少会有下雪的时候。薄薄的雪花落在地上,结不住,化的一地泥泞,路不好走,行人都夹紧了衣服走的小心翼翼。
清早廖宏斌睁开眼睛,就跟女朋友嘉丽说,这回天是真的冷了,估计缓不过来了,得回家取点衣服去。霍一飞出事之后,廖宏斌整个都搬过来照顾他,差不多半个家都搬过来了,只有冬天衣服还一直没去取。
嘉丽也经常来,处的熟了,偶尔住下。昨天晚上吃饭的时候,说起要变天,她还催廖宏斌早点回去取衣服来着,廖宏斌懒得动,谁知道今天就变了。嘉丽推他一把说,“你起来动静小点,别吵人家睡觉,我去冲两杯豆奶,喝了再跟你一起去。”
廖宏斌打个呵欠又缩回被窝去,说我下午才去呢,今天是星期天,照例老头子上午要在家弄菜谱,我懒得跟他碰面。
其实霍一飞倒没睡着,因为变天,伤口疼得厉害,很早就醒了,睡不着,裹了一张毯子偎在窗户前的沙发上待着。隔着窗子,外面雪花纷飞,晶莹飘摇,天还没亮透,雪花映着路灯橘黄的微光,看上去仿佛童话里一般美丽,在H市这样少雪的地方,更让人惊叹。霍一飞看着,想起把窗子打开透透气,但又怕风太冷,腿伤恐怕更疼的厉害。
发了一会儿呆,他扶了墙支撑站起来,小心挪了两步,把拐角柜子上一瓶酒精拿起来,倒了一点在手心里,按在大腿的伤口处,咬咬牙慢慢的磋磨。
Willon交代说,要每天用酒精揉搓伤口,可以促进血液的流动,驱赶风寒。上一瓶已经用完了,昨天他来的时候又拿了一瓶。
昨天willon又给他做了检查,显得很开心,告诉他说这一阵愈合的很不错,骨头已经完全长起来了。“你可以再多试着活动一些,天气好的话,也可以出去走走,看看怎么样。现在还是疼吧?再坚持一下吧,再有一个来月就该好多了。”
霍一飞还是老样子,点头笑了笑,对于这些事他完全交给willon操心了。willon显得比他更喜上眉梢,揉着他的大鼻子,咧嘴笑着反复道,“well,well,well~”能把霍一飞的腿治好他非常开心,一边是为霍一飞,一边也是为自己的技术又炉火纯青了一层。
霍一飞半个多月前就可以支撑着下地了,willon开始坚决不允许,料定他这是硬撑,但后来发现,他是真的可以支撑走动。对他这强盛的生命力简直不可思议,霍一飞给他解释说,在江湖上混的都是顽草的命,只要不死,就能长起来。
的确像他们这样的人,刀光剑影的缝隙里讨生活,根本没有功夫容得去娇养,如果没有杂草一样顽强的生存能力,就只有被干掉的命。
Willon将信将疑,从他医学的立场,肯定是行不通的,但是霍一飞能在他认定已经没有希望的情况下活过来,还真不好说还有什么能发生。
过去这几个月里他一直很积极的配合willon的治疗方案,做活动,锻炼,锻炼,做活动,恢复肌肉的活力,愈合骨茬生长。本来willon和廖宏斌还都担心,遭遇这样的事,恐怕心灰意懒,至少也心情黯淡,照他的性格一定不会把自己身体当回事。不想,他并没有丝毫放弃的意思,从一清醒就认真的配合着willon的要求,很努力,也很积极的一项一项去做着。
恢复过程非常艰难。这几个月最辛苦了廖宏斌,他带着他女朋友嘉丽两个,日夜守在医院里,除了照顾他饮食起居,拾掇那些杂事,最重要是能陪着霍一飞,说说话,聊聊天,时间才不会过的那么漫长。
换药的时候他才看到霍一飞的伤口,狰狞丑陋的可怖模样,看一眼就难以忘记。最开始willon是在他腿里打了铁钉,并着夹板和石膏固定。
等石膏撤了以后,他用一种带针头的机器续疗,用那个电钻一样的枕头刺激断裂的骨头。那会儿霍一飞身体非常虚弱,几乎没有营养能供应伤骨,这种东西据说是能帮助刺激骨头活跃增长的。
这东西是高科技,本来并不折磨人,配着少量的镇痛剂用,只是轻微的疼痛而已。但是霍一飞吸过毒,不能经常使用止痛药,几次手术已经用了很大量,因此这样的治疗就只能无药硬上。每每这时候廖宏斌要来按着他的腿,和另外一个护士,开始霍一飞神志不清,挣扎的非常厉害,后来他醒了就再也一动不动,但是浑身的汗和水一般,能把被子和床都浸的湿透。
廖宏斌曾赌气的跟willon说,你不按着他他也不会动,他厉害着呢!其实心里还是心疼他受的折磨。
这是左腿,右腿稍微好一些,骨头裂了但没有断。
好在这些日子已经过去,漫长的一百多天里,简直没日没夜,廖宏斌在旁边陪他,都陪的昏天暗地,回头想想几乎想不出这三个多月是怎么过来的。
霍一飞搓着伤口,听到客厅电话隐约响起来,跟着廖宏斌汲挞拖鞋,啪啪的声儿过去。过了好半天霍一飞才听到他撂下了电话,叫了他一声。
廖宏斌推开门探头看看,见他在沙发上,把门大推开,说,“你没睡啊?”
霍一飞没说他伤口疼,睡不着,就问,“谁电话?”
廖宏斌耸耸肩,说是Denny。霍一飞“噢”了一声,廖宏斌说,“他说他就在楼下,要上来,管理不让陌生人上楼,求求我接他一下。我按着你说的,打发他回去了。”
霍一飞没什么表情,拿酒精瓶子递给他,廖宏斌帮他放回到柜子上。Denny还找过很多次了,还有其他很多人,在医院的时候就每天都在。霍一飞清醒以后,就把他们通通打发走,后来他回到家里,索性更不让Denny进来。廖宏斌知道他这么做有他的原因,现在他是被帮会撵出来的,身份不干净,Denny如果再跟他在一起,恐怕要招惹麻烦。
霍一飞顾自搓弄着伤口,廖宏斌问他要不要帮忙?霍一飞摇摇头说不用。廖宏斌坐在沙发扶手上,看着他手指沾酒精揉弄着,手下的腿累累的全是伤痕,想着,再以后他都不会再让Denny那些人,跟他有来往了吧……
帮会家法,又岂是挨顿打而已。受过刑的霍一飞就这么被和记扔出来了,甚至没有一个和记的头目来看他一眼。廖宏斌开始没想,后来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江湖中被帮派踢出来的人,怎么还能再回去?所谓叛徒,吃里扒外,就算其他的帮会都不会收留你,走出来就像过街的老鼠,人人都见面唾弃。
第 142 章
廖宏斌看着霍一飞专注的样子,心里很是不好受,如果混黑社会也算一份职业,他就是在事业正起步腾飞的时候,一下被打入谷底。也许这还不是最难过的,被利用榨干,几乎打残之后,又无情的抛弃,才最让人无助和心酸。廖宏斌很多很多次看着他扶着墙,艰难的走动时,都有种感觉,感觉他特别孤单,自己还有女朋友在身边,可是他身边真的一无所有,连小宁都去英国了。
说起来,廖宏斌对周进倒没什么埋怨。多少年下来,他也觉得周进对霍一飞算很好了,都说江湖情义是电影里才有的东西,现实中,黑社会里利字当头,比其他地方更冷漠残酷。周进算是个很仗义的大哥了,在外面也是出名的,不过再怎么样老大始终是老大,不可能会因为你一个,废了人家的规矩。
但是霍一飞也是为了他,才做这些事的,廖宏斌觉得霍一飞实在命不好,从小就没享过福,好不容易遇上赏识,提拔他的人,过几天好日子,结果又成这样。他本来常常起兴,有学他去闯闯黑道的冲动,现在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江湖太险恶,也太复杂,如果他也去淌这滩浑水,只怕捞起来的时候连骨头渣也不剩下。
嘉丽已经做了早饭,看霍一飞房门开着,在门口敲了敲,笑道,“昨晚都是夜猫子,半夜不睡,今早上又都成打鸣的大公鸡了。饭做好了,来吃饭吧!”
廖宏斌笑了骂,“妈的我是公鸡,你是老母鸡。”就跟霍一飞说,你也吃点饭吧,多少吃点,才能好得快!我帮你拿过来,还是你过去?
霍一飞试着起身,笑了说知道了。廖宏斌告诉他一会儿要和嘉丽去willon那,昨天没到的药,他让今天去取。顺便回家取点衣服,下午才回来。
吃过饭,他俩匆匆走了,霍一飞锁了门,单手撑着墙,慢慢走到楼梯下,抓住扶手,尝试着往上迈。回到家后,为了方便,廖宏斌帮他把楼下的杂物室清理出来住,他的腿只能勉强走路,上下楼太多麻烦,差不多这几个月,都没有到过楼上几次。
现在已经不需要再用拐杖支撑走路,但是腿并没有好多少,仍然僵挺生硬,仿佛这条腿是别人的腿似的,并不听他大脑使唤。常常霍一飞很努力的把它伸直,用尽全力,但它仍然蜷弯着,就像那天他在刑堂跪着的样;然而在要弯曲的时候,它又会像一条木棍子一样倔强的直伸。霍一飞勉强爬上半数台阶,汗已经湿透过来,扶扶栏的手也抖了,紧咬牙,全身的力气都往一条左腿上用,可是那腿抬起来,不止的抖,像个失控的螺丝似的,垂在那摇摆,怎么也迈不上一步。
足足有一分钟的时间,脚才落在上一个阶面,一口气出来,浑身就像脱力一样,霍一飞几乎一下要滚落下去,抓着扶手半个身子趴在上面,简直再也走不动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