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六章(1 / 1)
尽管夏晓初极力避免与三叔在校园里相遇,可是班主任传话说主任“有请”,她再不情愿,也不得不去。
“夏主任!”
夏青点点头,把门关上,他也是不想别人知道两人的关系的。晓初成绩好,跟老师同学都相处得不错,“叔叔是主任”只会给她带来负担。
对这个侄女,夏青是既爱且怜。之前因为大哥大嫂离婚,自己这边却没劝阻,孩子赌气说再不想见夏家人,连中考都舍近求远报了H中。现在虽然为母亲着想,终于转了过来,但对叔叔能避则避的态度,自己不是不知道的。
这样把她找来,真不知该怎么说,才不会弄得更僵,适得其反。
夏晓初端坐沙发上,听三叔问问妈妈的身体、工作,再问问自己的学习、活动、跟师生的相处情况。她心里渐渐有些不悦。这算怎么回事?用主任的权力迫自己来跟他唠家常?
忽听他问,最近学校乱传闲话,有没有影响学习。晓初心里冷笑,说了半天,这个才是重点吧!也是,禁止高中生早恋,已不是什么时髦话题了。
夏青先表态,说相信晓初不是那样的孩子,又说江南也是个好学生,不会不懂分寸,两人正常交往,不是坏事。接着,感叹学校风气不好,总有些学生喜欢搬是弄非,爱凑热闹的也跟着瞎起哄,老师们自是不会当真的。最后安慰晓初,要她别有压力,保持平和心态,不要因此影响生活和学习。
夏晓初略感意外,三叔自是因为关心,才特意找自己说这些话的。她却始终冷冷淡淡地回话,倒是有点不识好歹,这样想着,神色缓了下来。
临走时,夏青忽然叫住她,犹豫地嘱咐说:“晓初,你年纪小,太单纯,交朋友时要谨慎小心,否则容易吃亏!”
晓初没作声,开门就走。心里恼怒:这当领导的可真会耍花枪!原来前面说了一堆,不过是铺垫!最后才弄个“当头棒喝”!相信我?不是坏事?不会当真?哼,我还当自己做人成功,说我单纯倒真是没错!
夏晓初毕竟年纪轻,虽然平时看起来沉稳冷静,但内里其实情感丰富,极易冲动。这会儿脾气一上来,便立即决定:我偏要顶这个风头!偏要去接近江南!看你们又能把我怎么样!
放学路上,瞥到前面拐角处的江南,夏晓初暗自鼓劲儿,快跑几步赶上。
“Hello,江南!”
江南呆立不动,直视前方。晓初跟着看过去——苗条的背影似是沈丹阳。
扭头见他左手捂颊,忍不住笑问:“怎么了?求爱不成,反遭毒掌?”
江南回过神,笑着曲指敲她:“错!说反了!是遭疯狂歌迷强行索吻!”
嘁!
晓初不屑,转念想到沈丹阳,还真有些怀疑。忍不住劝道:“你那样对她,她还能坚持这么多年,真是不容易!你就没考虑接受吗?”
“嘎?”江南没反应过来。
夏晓初一说完,立刻后悔,觉得自己交浅言深,想赶快转移话题。
江南却纳闷儿地看她,问:“说谁哪?我怎么对她啦?什么不容易呀?”
晓初见他装傻,也来劲儿了,问:“沈丹阳啊!她不是跟你一起练跳高的?”
江南点头:“嗯,是啊,不过很久了,她小学练过两年,资质不错,后来听说身体……”想想觉得有点涉人隐私,改口道:“反正没再见她练了!我跟她不是很熟,点头之交吧,没想到她刚才……”后面的话忽然咽了回去。
夏晓初正觉得他“肉筋”,听他这样说,突然反应过来,眯着眼狐疑地瞄他。不太对啊,沈丹阳可不是这么说的呢,这两个人中有一个在跟我撒谎。思及沈丹阳那天凄凄切切的痛诉,再看看眼前神情莫名其妙的江南,心中隐隐有了答案。看来三叔说的“交朋友要谨慎小心”,不一定是在指江南呢!
心情忽然晴朗许多,夏晓初轻快地跟着江南向前走,忽听他问:“晓初,你那么明显地避着茗君,就是在拒绝喽?真的没考虑过接受吗?”
“啊?”以为他在报复自己刚才说的话,晓初正想取笑,又听江南接着说:“其实茗君人不错啊,开朗风趣,长得也挺精神,相处试试嘛,我挺看好他!”
晓初这才知道他是认真的,想到自己对他那说不出口的暗恋,不禁心中气苦,涩涩地说:“江南,传说中的‘拉皮条的’,原来竟是你啊?”
江南一怔,“哈哈”大笑,叹道:“行!晓初,嘴够损的啊!”又一变脸,神色严肃地训她:“女孩子,说话还是斯文些好!”
回到家时,韩英正在卧室打电话,门掩着。夏晓初有种不好的预感,蹑手蹑脚靠近门口,听她似乎要说完了,不停地“嗯”,刚想转身离开,又听里面说:“……我试试吧!她前一阵子心情不错,还跟我提过她三叔。这几天好像有点烦躁,我一会儿问问她……”
夏晓初躲进自己房间。不久,韩英推开门,坐在床边,犹豫地说:“晓初,你回来了,我们谈谈好么?”
晓初“啪”地合上书,冷冷地问:“你为什么又跟他通电话?”
韩英忙说:“是他打来的!你不是要过生日了吗?他想找你吃顿饭。”
晓初心里的火“呼啦”一下着了起来,提高声音怒道:“他还敢打电话来?他凭什么找我吃饭?他哪里有资格给我过生日?”
韩英为难地看着她,劝道:“晓初,你别这样,你毕竟是他女儿——”
“我不是!”晓初“噌”地站起身,椅子“咣当”一声翻倒在地。
韩英吓了一跳。晓初咬着牙又说:“我才不是他的女儿!他又哪里把我当作女儿了?那个,那个什么‘慧’的,才比我大几岁?他爬上她床的时候,还记得自己是当爸爸的吗?想过自己也有这么大的女儿吗?”
“爬上床”?韩英皱眉,晓初哪里学的这种难听话?本想责备几句,见她气得不轻,不禁心软了,妥协说:“好了,好了!不去就不去!你别想那些有的没的,再来电话,不理他就是了!”见女儿硬忍着眼泪,不掉下来,心里也是刀搅一般难过,叹口气,出去了。
晓初锁上门,扑到床上哭了起来。
现在这个社会,中年离婚太常见了,夏晓初的同学也有很多是单亲子女。虽然谁都不会笑看着父母离婚,但她也并不是那么死不理解,硬拽着要他们在一起。可是父亲那么突然地坚持离婚,就算爷爷奶奶不在了,大伯和三叔他们也不该不来劝阻,而三婶甚至找到家里来劝母亲同意,这太离谱了!
父母虽然尽可能背着晓初谈,可她仍是捉到蛛丝马迹,尾随父亲来到医院,看到了那个比自己略长几岁、躺在病床上又哭又闹的女孩。就是她吗?就是她用年轻漂亮迷走了父亲?就是她想挑战中年男人对家庭的责任心?就是她与父亲一同遭遇车祸,不幸高位截瘫,便逼着轻伤的父亲对她负责终身?
该恨她?破坏了自己完整的家,令父亲在心中的形象毁于一旦!
该可怜她?年纪轻轻便惨遭横祸,余生应是生不如死吧!
从父亲无奈的表情可以看出,他并不想离婚,只是到了这个地步,他必须给对方及其家人一个实质性的交待,这条残破的年轻生命,他已无法摆脱。
可是,即便没有这惨祸,即便是两厢情愿,即便没人逼他负责,难道以有妻有女的身份,与个妙龄女孩发生亲密关系,就不必给人家交待了吗?就可以随意摆脱了吗?对自己的家庭就不会有负罪感了吗?
作为女儿,作为女孩,夏晓初绝不会同情,也永不能原谅!
他们闹离婚时,夏晓初正是初三,大概是对女儿的成绩太有信心了吧,竟没人想过要等她中考后才摊开来谈。晓初那段时间常常魂不守舍,还变得很敏感,动不动就会触景生情地生闷气、发脾气、掉眼泪,同学们都不敢招惹她,也许那个时候,就有人在议论她有精神病了吧!
江南曾经问过她,为什么取名叫“晓初”,她当时没回答,只反问他又为什么叫“江南”,他一挺胸,豪气地笑答:“江南好啊!风景旧曾谙嘛!”
忆及他当时的神情、语气,晓初趴在床上会心地微笑。
“‘晓初’很好听啊!”她又想起妈妈曾经说过的话,“爸爸妈妈初次见面,是在一个夏天的早晨,后来就相识了,再后来就结婚了,再再后来就有晓初了。这个名字,你还没出生,我们就想好了!”
夏晓初。
夏日里破晓时分的初遇。
多么美丽而浪漫的一个纪念!
她的存在,本是要向世人昭示,那两个人曾怎样看重那一份真挚的爱恋。可是,现在,这个“昭示”却变成了莫大的讽刺!每一个叫着她名字的人,都似乎是在提醒她,目前所承受的一切,都缘自那个夏天早晨的开始,那个原以为可以通向幸福的开始。
为什么,爱情竟是如此的善变?誓言竟是如此的不可信任?
难道真的没有谁,能够全心全意地爱着一个人?
只爱,这一个人?一辈子,只爱,这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