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前尘之卜（1 / 1）
“墨舞！我把你安插在云皇身边，是为了把你变成他的弱点，你做到了！而且做得很好！好到倒戈相向……身为十刃之一的你忘记大王的深恩，与地子民的苦难了吗？”独臂男子手持的荧绿色宝剑正架在一华服妃嫔的脖项之上。
??剑，是倚天镇魂剑。景天之前虽未曾亲见，但是这柄宝剑于各种武学书籍与兵器谱上早就声名雀起。所以他一眼便认得这把宝刃。而被这把宝剑逼住的绝色女子景天也认得，她便是墨太妃。只不过似乎时光倒转回从前，当时的墨妃更为光艳，单单一双凝眸便暗含秋水，楚楚可怜之中又带三分坚毅，难怪当初连景天的生母、云皇的正室都难与之争高下。至于这个手持宝剑的独臂男子，景天着实不认得。“十刃”他到是有所耳闻——前朝幽帝的贴身十大护卫。这十个人当中有明刃，出将入相；也有暗刃，深宫教坊皆是他们栖身之所。直到前朝后主因暴虐而失道亡国，也没有人全数见过这十刃的真面目。想不到墨太妃居然是十刃之一，事情似乎越来越奇妙，可是这些又跟他想要寻找他失散的哥哥承天有什么关联呢？景天此刻所处的时空似乎与事发当日保持着平行。面前纷飞的战火烧不到景天的衣袂，对峙的两个人也没有意识到有第三者在场，为了一探究竟，景天决定继续看下去。
??“师傅总归是师傅，弟子无论如何都跳脱不出你的手心。如今，您赢了！师傅要取不肖徒儿的性命尽管取便是。”墨舞虽然称对方为师傅，但是依照景天看，两人的年纪相差也不到十岁。
??“国都亡了，为师的臂也断了，赢的又怎么会是为师？当日你好一招离间计，围困我在飞龙岭，招安不成，便派人回王城造谣说我已降云皇。害我家被满门抄斩，有国难报、有家难回！”
??“弟子当年斗胆忤逆师傅，自当赔上性命，可是后主幽帝中计全因他性格急噪暴虐，当初我归依云天，也正是为了救天下百姓脱离苦海，是师傅不听劝告愚忠愚孝。您此举不是精忠报国，而是助纣为虐！”宝剑架在脖子上的墨舞依旧不卑不亢，字字珠玑。
??男子无言以对，惟有用仅存的一只手握住倚天镇魂剑，死死逼住墨舞。“不要以为我舍不得杀你！如今若你肯跟我回天地会认罪，共商弑杀云皇的大计，我便饶你不死，否则……”明显的口是心非，男子杀舍不得杀死墨舞，连景天都看得出因为他的手在颤抖。
??“天下百姓刚刚初尝到安定的快乐，师傅这是何苦？”她偏偏不肯跟师傅走。连景天都看得出的破绽，身为十刃而又冰雪聪明的墨舞怎么会看不出来？她不会永久的落单，援兵早晚会来，即使拖住时间，最后胜出的依旧是她。果然，未己远天便旌旗招展！墨舞这时做了一件另在场人想不到的事——她一把抓过男子的依天镇魂剑，用力戳向自己的身体。
??“舞！你这是做什么？”墨舞就这样倒在了男子唯一的臂膀中。
??“师傅……你走吧，云皇来了不会放过你的！我倒可以拖延他一时半刻……诬陷师傅叛国那一刻，我便知道：你我的缘分到此为止了……”
??“你真的宁可死也不跟我走？为什么？”男子心疼落泪，他失掉了家，失掉了国，如今又即将失去至爱。
??“师傅，相信我……我当初叛国真的不是因为情爱，而是为了天下芸芸众生……”
??“那如今呢？”
??“如今是弄假成真，已经不能回头了，我……有身孕了……”墨舞喘息起来，为了达到逼真，她刺自己这剑刺得很重。重到片刻之内，如果不即使救治便会丧命。也正是因为如此，两个视她为心尖的男子在最关键时刻放弃了争斗。
??此刻他们正一个忍痛隐恨远走，一个焦心赶来。
??景天看到此处不由得叹了口气，他猜想此刻墨妃怀的大概就是哥哥承天，可是这跟十多年后承天与他失散之后的下落又有什么关系呢？画面并不等待景天，更不给他思考的机会。一转眼，景天已经置身于荒郊野外。
??又是那把倚天镇魂剑，这次宝剑的下半截插在了岩石之中，一个病歪歪的少年正试图将它从石头里拔出。
??“我不是说过了，你是练武奇材，只要按我说的法门修炼，早晚会成为天下闻名的剑客。为什么你不肯练习？一定要逃走！”
??“少废话！你说过，只要我能拔出石中剑，就放我走！不许食言！”少年对男人的话不与理会，仍旧拼命地拔剑，乃至双手不满水疱与血迹。
??“你去祖龙做什么？你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若不是那天我在海边捡到你，你早让野兽吃了！”
??“直觉告诉我的！我的家，我的亲人在那！”少年一恼，拼尽全力大叫一声，那把倚天竟然奇迹般破石而出。少年则由于用力过猛摔了个倒栽葱，景天一下得以看到少年的脸——是承天！哥哥果然没死！
??“我拔出宝剑了！你该放我走了吧？”承天挣扎着起身，将手中的绝世好剑丢到地上，掸了掸身上的尘土，便想离开。
??“谁让你走了？本门规矩，拔得出倚天镇魂剑的人就是下任掌门，你的命是我救的，所以你的人也是我的！”男子突然将脸一沉，一把揪起了挣扎叫骂的承天。
??“放开承天哥哥！”景天忘记他们处在不同的时空，于是想上前解救哥哥，不料整个空间抖动了起来，景天如同掉进旋涡般觉得天旋地转起来。最关键的时刻，他被拉回了现实中。
?墨太妃居然是前朝剑客？承天跳下飞龙之后并没有死，却被救他的人禁锢了！可是后来呢？仿佛被开了一个玩笑，景天在即将接近谜底的时候恍然梦醒。其实，他很想再求兰若施法，好再次回到过去一探究竟。接近承天的这种感觉是那样的真切，真到景天相信再次问卜会不灵验，思前想后，他最终没有开口。看到之前还略带嬉闹之意的景天，此刻已经信得八九不离十，弃天也情不自禁地端起了紫玉琉璃盏……
??随着紫烟升起，周围的情景逐渐模糊起来。弃天当然也有想问的事情——为什么原先与云皇如胶似漆的母妃会沦落到被打入冷宫？如果母妃的不贞是被冤枉的，弃天要为九泉下的母妃讨还公道；若然却有其事，他便挂官彻底离开云宫周游四海，尽量做善事为母亲赎罪……怀着忐忑的心情，弃天降落到一座院落里。
??冷冷寒月，雪落无声。
??这座看似深宫内院的宅子里，在天井的正中央，固执地跪着一个衣衫单薄的女子。衣衫虽然单薄，却也是由蝉翼纱织就而成，平民百姓乃至普通管宦人家的妻妾都无法拥有这样的霓裳，看来她的身份尊贵无比。可是既然尊贵，又何故要在寒夜跪在院中呢？弃天犹疑着走上前去，想看清楚那下跪女子的面目。
??弃天与母亲宝妃的缘浅，从相认到天人永隔也不过半年的光阴。母妃留给他的只有那张憔悴幽怨的脸，还有无数宫人的流言蜚语。如今，那张忧郁的面孔就呈现在弃天面前。莫非天眼真如兰若所说，喜欢所答非所问。而此刻母妃已经失宠，正在乞求父皇原谅？正思量间，院落中又来了一行人。
??“姐姐！您别再作践自己了！没有用的。封心大人已经下令：即便你死了，尸首也要抬到云国去！”肩担日月金牌，一身萨满圣服的女子快步走到宝妍跟前。见宝妍早已通身冰凉，女子心疼地将披风解下……
??“宝仪，你别管我……是那个懦夫叫你来劝我的吧？封心锁爱若是真的忍心，就让他送我的尸首去云国通婚吧！”宝妍嘴唇发紫，半晌才说出这么几句话。
??弃天虽是初见宝仪，单凭相貌也可认出她便是母妃的妹妹，两人实在生得相似。只不过宝妍性格刚烈，而宝仪却更多几分柔顺。听到姐姐骂锁爱是懦夫，宝仪一时难过，劝道：“封心大人也有苦衷，如今内忧外患，他是为了国家才不得已……”
??“为了国家？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还保护什么国家！”大约是真的急火攻心，宝妍一口鲜血喷到了皑皑白雪之上，随即昏厥过去。
??底下众人吓得不轻，拉胳膊的拉胳膊，掐人中的掐人中，唤太医的唤太医，顷刻乱做一团。自始至终，宝妍面对着的那扇房门也不曾打开。
??原来这里是渊国……弃天深知母亲宝妍是那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人，相较后来她纵火后宫甚至对自己兵刃相向，如今这些还真算不得什么。难道父皇是因为知道母妃在故国的这段情史才刻意疏远她的？依照弃天对他父亲的了解：云皇是博爱之人，若单单知道两人有旧情，是绝对不至于将爱妃打入冷宫的，除非……弃天不敢想象，可是那一幕紧接着便出现在他眼前了。
??这里弃天绝对熟悉！云祥宫的金蟾阁，是云宫为示与民同乐而特意搭建的戏台。似乎开演的时间还不到，不过台前已经坐了不少百姓与官员。前台熙熙攘攘，后台的戏子照样川流不息。在这庆典即将开始的时分，后台一间厢房内，一男一女两个人却正争得面红耳赤。
??“锁爱！你放手！偷偷潜入它国的王城是犯法的！”
??“宝妍，我只是想看看你！”
??“看什么？当初在渊国，你没看够吗？我病得三魂七魄都出了壳的时候，你为了讨好云皇，居然命人把弥留的我抬来这里交差！如今还来看我做什么？”封心锁爱怀中挣扎的宝妍气得粉面通红。
??“当初国难当头，惟有取悦云皇才能……难道我愿意将心爱的女子双手送进他人怀抱？”
??“云天只是在琦山会盟上赞我舞跳得好，你便背弃金莲川我俩的誓言，将我当作礼物送与他人！宝妍承认曾几何时，宝妍的心里只有你封心锁爱。但是如今我已经是他人的妃子，此生我只能对他忠贞不俞，你请回吧！”宝妍说这一番话时，双眼含泪。她本想与锁爱决绝，不料她的泪滴浅浅与那句“忠贞不俞”竟然勾起了锁爱的妒恨之意。
??锁爱死死抓住了宝妍的手，二目如电，逼视着他青梅竹马的旧情人。“我倒要看你如何对云天致死不俞？”锁爱一反常态近乎疯狂的举动吓得宝妍胸脯起伏、花容失色，
??“你想做什么？你疯啦！这里是云宫……不是火月城！我不要听你什么夺回我的大计！我们……我们早已回不到从前了！”宝妍无力地挣扎哭叫起来……
??弃天怒从心头起，又忍不住将双眼一闭，他比景天理智得多，知道这是两个时空发生的事，想要挽救或阻止都是徒劳。天眼似乎也于心不忍，在宝妍即将“沦陷”那一刹那将弃天带回了现实。当初宫中广传的所谓宝妃“偷人”这件事大概就如他眼前所见。传言宝妃的奸夫随同戏班潜逃了，而十个月后，便大致是他弃天的生辰，也正因如此，弃天从小便遭到皇族众人乃至三公九卿歧视。此刻他的内心复杂得难以言表。有愤怒——他恨封心锁爱为权势出卖爱人，最后还要玷污她的名节；也有欣慰——母妃是无辜的，她只是单纯的受害者；更有迷茫——曾经他发誓：如果母亲是被诬陷，那么他要手刃仇人。可是如今仇人找到了，却极有可能是他真正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