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逝者如斯(1 / 1)
本章由 【书包网.】整理发布 天大地大,她现在唯一能够盼望的,就是罗刹和释理国的军队。全/本\
身后是疲惫的人马,而她,已经一天没有吃饭了,这种日子,她一天也不想过,一天也过不下去,为什么她的命运兜转了一圈又回到了原点?不,甚至比原点更加不堪!
“陛下,这条路不能往前走了,前面,前面是悬崖。”
她立刻勒住了马,悬崖,怎么可能?难道天真的要亡她吗?
“她们,有没有追来?”
“秉陛下,探子回报,在过山道之前就没有看到她们的踪影,可能在我们过了西川后就没在追踪了,她们似乎也不能过于暴露行踪。”
“既然如此,全体停下,原地休息,明早继续赶路。”
“是。”
她想睡一觉,吃个饱饭,她想起宫里的美食,美人,她后悔来西川,可是她还是没有弄明白,把她带到这流亡的路途上的到底是谁。
山脚下,一条孱弱消瘦的身影,缓缓地往上爬,脸色如蜡纸,似乎随时都会倒下,可是那无神而依然漂亮的眸中透出股绝望的倔劲,支撑着他的精神。
“谁?”一声低喝,林中陡地窜出一支银晃晃的长枪,拦住了他的去路。
“一个路人。”他低低地道,面不改色,中气极度不足。
“你一个独身年轻男子,半夜出门,不要命了?而且今夜山上不太平,你还是绕开吧,免得怎么丧命的都不知道。”那躲在暗处的人见他柔弱可怜,口气放缓,虽然不动听,却透着份关心。
“谢谢大姐关心,我是来这里等人,必须要来这里,大姐不必紧张,我什么都不懂,不会给你们惹麻烦。”他吸口气,感激地道。
“你这人怎么这么犟?赶紧走赶紧走,我们不怕你惹麻烦,而是你要顾着你的小命。”黑暗中的声音不耐烦地道。
“我的小命,早已没有了,现在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大姐,求你成全吧,我已经病入膏肓,就这一个心愿了。”
“你——”
“大姐,让我去吧,我绝对不给你们添麻烦。”
“——我已经警告过你,你不听,若丢了小命,可别怪我。”半晌,那声音沉沉地道。
“谢谢大姐。”他感激地微笑。
待他雪白孱弱的背影缓缓消失在山路尽头,密林里又响起一道压低的声音,“二当家,你怎么就放过了他,万一他跟上面那些人是一伙的,那上面的人可不是一般的狡猾。”
“你长着眼睛不会看?他虽然风尘仆仆,可那身衣料,绝对是富贵人家才穿得起的,何况他长得……,我估计他十成是找上面那些人的,我倒要看看他们到底想干什么,我就不信他们能三番两次耍弄我秋潋滟。”
“要是让宫主知道了……”
“你懂什么?不说了,今晚好好值夜,可别再出篓子了,让宫主失望,让容狐他们看笑话。”
“是,属下已经布置妥当。”
他缓缓地走近,速度很慢,从看到那堆篝火到他走到篝火旁边,足足用了小半个时辰,走得满头细汗。
身体太虚了,太虚了。
他叹口气,蓦地篝火庞窜起数条身影,霎时将他围住,火光下锋锐异常的刀剑齐齐架在他的脖子上。
“你是谁?”
篝火那边,熟悉的询问声音冷漠而透着丝丝的惊慌,他突然想笑。
“我再走近一点,你不就知道我是谁了?”他轻声道。
“宁云?”篝火那边,声音充满质疑,声音的主人霎时奔了过来,却藏在众人的身后,双目震惊地看着他。
“你怎么会来这里?”
宁云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她面前?
宁云微微一笑,“我娘临终前对我说,若陛下离开了西川,那么必然会通过这条路,让我先在这里等着陛下。”
“什么?临终?”阴兰言瞠目。
“傅家已经被抄了,陛下宫里的妃嫔都已被处死,兰书念在我性情软弱,又曾是兰荪表兄的份上,饶了我一命,将我贬为庶民——可是傅家抄了,娘也死了,我也不知道该去哪,我本想一死了之,但娘让我来找陛下,娘说,不管陛下曾经对我怎么样,如今陛下身边只有我一个妃子,一定会允许我跟着陛下的。”
“你说,兰书,进了皇宫?”兰言的瞳孔缩起,她首先反应过来并关心的,只是自己的利益。
“是,娘让我找到陛下时,转告陛下,罗刹受到轩辕国的牵制,已经自顾不暇,陛下若要求助外援,要么释理,要么君子国,只有这两国尚有闲余兵力,至于我小姑姑,她已经投奔了兰书,陛下万不可去找她。”
宁云轻轻淡淡地道,难掩一身疲惫。
兰言多疑的目光在他身上刺探了良久,终于放下了一半的心。
“你既然来了,就和我们一起走吧。”
“谢陛下。”宁云缓缓绽开一个绝美的笑颜,兰言微微失神。
篝火前,兰言和宁云相对而坐,兰言盯着宁云的面庞,那红润的面容,明亮的眸子,含羞而绝美的笑容,娇嫩的唇瓣,跟了她六年来,她从来没有看到宁云这样的美态,似乎又恢复到了他曾经刚成为兰荪太子妃时的光彩。
兰言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宁云的柔弱哈泊欺负的模样,恰恰满足了她那种扭曲的心理,也之所以,她当初才没有杀他,而是把他留在了身边折磨。
“丞相,是怎么死的?是被兰书害死的?她怎么猜到我会来这里?”终于,她想起了这个问题。
宁云的心里轻嘲了一声,脸上的笑容却愈加凄凉。
“娘,是自杀的。”
篝火倒映的对面的身影,果然一颤。
“走到这一步,是是非非她已经不愿意去想了,但是,她放心不下的只是我,本想让我去投奔小姑,可我有什么脸面去……,后来,娘说,这条路是通往罗刹和释理边境的必经之路,陛下很可能会从这里经过,让我在此等候,必经夫妻一场——但倘若陛下真的没有来,那是宁云的命,宁云也怨不得别人。”
一番话下来,由不得兰言不信,她放松下来,自认温情地望着宁云,“朕如今落难,没想到患难见真情,他日朕重掌天下,一定封宁云做金华宫主。”
宁云勾起微笑,“金华宫主么,宁云也没那个野心,只希望陛下和宁云以后能平平静静地渡过一生,这便是宁云最大的心愿了。”
“既然如此,爱妃随我前去休息吧。”兰言逃亡中,竟得到宁云的软语安慰,心头大乐,一时又按捺不住。
宁云垂眸半晌,慢慢抬头,脸上红晕蔓布,“陛下,这荒郊野外……”
“荒郊野外才有情趣啊,哈哈……”兰言放肆地笑。
不远处,疲惫饥渴的守卫们摇头叹气,望着兰言将羞涩不语的宁云拉起,拽入旁边的帐篷里。
这样的王,真的值得她们拼死护卫吗?
天色微明,本该趁此时动身,无奈帐篷内丝毫没有动静,守卫们又不敢打扰,急得团团转。
终于,一个稍稍胆大的守卫鼓起勇气,走近帐篷,正要出声,帐篷门突然被掀开,她们大吃一惊。
掀开帐篷门的是宁云,一脸惨白发青,不似活人,倒似死去多时一半,脸上去带着畅快悲哀的笑容,眸子静静地望着眼前的她们。
“你们从此就散了吧,有家的回家种田,没家的也下山去成个家,好好地过个平静的下半生。”
守卫大惊,三四个人一把推开宁云,将他推倒在地,冲进了帐篷。
帐篷内,兰言躺在干草上,双目紧闭,脸色发紫,犹带着几分惊恐,身上衣服却穿戴完好。
“你,你把陛下怎么了?”她们返身冲出去,却一齐说不出话来。
宁云的嘴角,缓缓地流下一道乌黑的血丝,那绝秀的面容,竟显出了几分妖娆诡异的魅惑,他笑得温柔,语调平静,令她们竟然不敢上前为陛下报仇。
“我知道她色性不改,却多疑诡诈,下毒定然不能成功,所以,上山前我已经服下了剧毒,一旦她要求交欢,毒就会从我的身上过渡进她的体内,她作恶多端,毁我一生,今日我和她同归于尽,也不算对不起她。”
“你……”
“你们,脱下这身侍卫服装,举手下山吧,山下的人不会为难你们,你们难道要为了一个已经死去的人,陪上自己的命?”
山下那群人不是坏人,倘若她们能够悔悟,他相信她们是可以安然下山的。
——兰荪,兰荪,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了,娘说,希望这个结局能够洗刷一点她的罪孽,在黄泉路上,也不至于无地自容。
很久很久以后,当放走投降侍卫、得知山上发生的一切的秋潋滟赶上山的时候,看到呼啸的山风中,宁云那洁白的衣袂随风飘荡,衬着安祥而美丽的容颜,如一朵误落人间的云,那么宁静,那么美好。
她为他流下了泪水,唯一的、不含任何杂质的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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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乾六年,女王阴兰言巡查西川民情,途遭不测,女王妹兰书登基,年号“御景”,封前太子侧妃越明归为后,以纪念前太子,天下云服。轩辕国、君子国、皆送来贺礼,约为百年盟国。
新君体貌文弱,然仁慈开明,甫登基,即拨三十万担粮草解南方之灾,在位三十年,兢兢业业,休养生息,无为而治,女儿国始恢复元气。后寡言仁善,才貌俱全,曾披甲上战场,助帝平定叛乱,为世人所称颂,育有一女,即后来之长文帝。
景帝力排众议,一生惟守越后一人,痴情专一,帝后情深爱笃,帝驾崩之日,后以三尺白绫自缢,随帝而去,长文帝悲切,破自古帝后不合葬之旧例,将景帝越后合葬一陵,后世恋人皆羡帝后,野史争传纷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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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顶软轿,悄悄地抬进越国公府,直直奔向书房,越国公含泪等在里面。
“娘——”一声颤抖的声音响起。
“孩子,你受苦了。”
六年了,等这一声娘等了六年,她只怕今生再也听不到,却不料峰回路转,虽然她已鬓发如霜,孩子也被沧桑浸出一身绝代风华,可终究,她和孩子都还活着,熬了这么些年的苦,值得。
登基大典纷纷乱乱地过去,兰书携着越明归易容匆匆来到凤陵花御宫的分堂,却见人去楼空,那一日越府后院的含笑相对,竟成了她们姐妹今生的最后一面。
她说,她累了,原来人的一生,除了权力外,还有很多更值得珍惜的东西。
她说,她想通了,她害怕失去,所以,必须要先学会放弃。
她说,她也许能够给女儿国带来繁华,但同样也会带来战争,吞并,流离失所。
她说,她要回去了,有人在等着她。
她说,她已经选择了一道难题,接下来,还有更难的一道题在等着她。
登基的当晚便是新婚之夜,大红的烛光下,她平静地将她和墨潭的对话,一字不漏地告诉了越明归,然后在外书房窝了一夜。
二天,明归双目红肿,微笑着告诉她,他也想通了,他和她应该过得幸福,这样远方的她才会放心。
她上前搂住越明归,两人的泪水交流在一起,苦涩中亦透着深深的甜。 狂风呼啸,天空风云聚合,海浪宁静中透出强大的威力,船头站立之人仿佛是一座无法撼动的雕塑,仿佛天地之间惟有她一人。//。 ⑤。 \\
衣袂在强劲的海风中猎猎作响,半毁的倾国面庞,深敛的狂傲,坚强的眼神,眉宇间却是一种别样的轻松。
可是这样的她,却让人产生一种即将失去的恐慌。
“宫主,那么多的故人在等您,您可会心怯?”
背后,媚态万方地倚着船舱门的秋潋滟,痴痴地望着她的背影,这样的她,足以让男人和女人都心悦臣服地拜倒在她的脚下。
她轻轻一笑,是彻底放开的灿烂如万里长空的笑容。
“故人聚首,何妨把酒言欢?”
六年的岁月,几乎遍尝了人世的酸甜苦辣,是时候了。
船靠港口,一眼便看清领头的数人,各个华服翩跹,风采卓然,气势慑人,仿佛一道华丽色香味俱全的视觉盛宴,让人不胜惊喜。
她哈哈大笑,狂态毕露,放弃了江山,却依然能够得这些将来千古留名的君主步履相迎,她复有何憾?
眼泪,震惊,激动,欣慰,最终,能够掩饰的,只透露一双不能平静的眼眸,而不能掩饰的,不如喜极而泣来得畅快。
站在人群最后的,青冥抱臂倚树含笑,月华一瞬不瞬地看着她,仿佛要将她的相貌牢牢刻进脑海。
御泠冲了上来,不顾皇家礼仪,一把抱住她。
“……对不起。”
千言万语,御泠只能说这一句,她的泪迅速沾满了面庞。
墨潭拍拍她的背,微笑。
在空中与御瀚克制的眼神交汇,她微微挑眉,继而感激一笑。
轩辕启果断地推开了御泠,一把攥住她的肩膀,上下打量,仔仔细细,脸,手,腿,一处也不放过,那厉目中渐渐掀起了狂涛骇浪。
“我们不值得信任吗?”
为什么受了如此苦楚,却没有去找他们,难道这些年的交情根本不堪一击?
“……那时候,我们都还是一国之主。”
岂能出现为了解救他国的君主而不惜动用自己国家兵力的荒唐行为?他肯,她也不肯牺牲女儿国的士兵。
一坛一坛的美酒送上了桌,劫后重逢,明明大家都有千言万语要说,却不知从何说起。
也罢,既然人依然活着,还怕以后没有机会相聚吗?
今夜,就让各自放纵一回,让痛苦和快乐同在。
夜空的月不知不觉地圆了,墨潭提起最后一坛酒,猛然拍碎封口,看向东倒西歪的众人。
知她有话要说,他们慢慢坐直了身子,却不确定自己想不想听她说这番话,也许每个人心里都有底了,可是每个人又都不甘,才刚刚重逢,才放下一颗牵挂的心,为什么又要……
天下无不散的筵席,她笑着说。
天下三分,本来她是要自己去实现的,但是如今已无那份雄心,虽然罗刹和释理内乱已成,但是毕竟离动乱还有数年的功夫,她已经等不到那时候了,剩下的,只好重托给轩辕启和御瀚,他们有雄心亦有能力做到,就当是,为她报仇吧。她风淡云轻地道。
女儿国虽然元气大伤,新帝亦无争强斗胜之心,但手下能人不少,帅将亦足,若三国能够永修盟好,自然是皆大欢喜。她神色清冷地说。
听到这里,轩辕启冷笑起来,提起酒坛大口灌了一气,满脸阴霾,“今夜我们不是为女儿国而来,而是为兰荪而来,那些烦人之事,你既然已经放下,何必再去**心?”
她叹了口气,终于扬眉一笑。
“不错,这话,是我说差了,我自罚三杯!”
走到路的尽头,才发现人要做到豁达真不容易,牵挂像一根一根破碎的蛛丝,盘缠在心头,欲断不断。
“家兄丝离,现居君子国,我不欲他重回女儿国,身为男子,又是那般神仙品貌,待在君子国应是最好的选择。御泠既然曾经向他求过婚,我便将他托付给你,还请多多照顾,倘若能够遇见合适的人选,不妨给他牵牵红线,也免他一生孤苦。”
墨潭转向御泠微笑,御泠怀里抱着长天,脸上却一红,她岂不知墨潭的意思,什么为他牵线,分明就是要把丝离托付给她。
她不答应又能如何,眼角瞟了瞟末位上的青冥,却见他自始至终,目光都停在墨潭的身上,那爱恋而坚定的目光,让她彻底明白,生生世世,她都不该保留一丝奢望了。
“好,你放心。”垂眸惨淡一笑,她终于下定了决心。
月华垂着的眸子悄悄扬起,墨潭仿佛在交代着什么,她已经放弃了江山,难道还要放弃……
墨潭蓦地抬眸,看向月华怔怔的眸子,心头一丝黯然。
月上树梢,酒过三巡,伤心的,惆怅的,将心事藏于心底的,都慢慢在一片朦胧醉意中走进梦里,也许只有梦里,才能真正满足自己心底迫切的渴望。
墨潭拉起月华,缓缓走至院中。
来了,终于来了。
月华颤抖起来,他明知会有今日,也早已做好一切心理准备,可是当一切真的发生的时候,他仍然难以控制心头蔓延的钝痛。
墨潭紧紧地握住他的手,她的手温暖,他的手冰冷,渐渐地,他冰凉的指尖开始变暖,暖意顺着指尖传进手掌,他不再发抖。
他凝视着墨潭,仿佛是一天认识她,那种温柔滴水的眼光,几乎滴穿了墨潭冷硬的心。
就是这种目光,让沉入渊底的她重新站了起来,陪她渡过了六年地狱的生涯,甚至重新为她撑起一股复仇的强大势力。
她曾不停地伤害他,可是他依然无怨无悔,就如同,青冥带给她的创伤,却无法抹煞她收不回来的心意。
“那把短剑呢?”她轻轻地问他。
逃避了六年,她终于问出了口。
缓缓地,月华从袖中抽出那柄黄金短剑,曾经,被她一剑刺进他腹部的黄金短剑,其实,他和她,都知道这柄短剑的意义。
“当年,慕容家遇难前夕,我刚刚从母皇手中接过了这柄短剑,这柄,象征慕容家权势的短剑,也是我与慕容家小公子结为夫妻的信物。只是有一点你母亲做错了,她不是将这柄剑呈给母皇,而是通过母皇的手,转给了我作为婚姻定礼,慕容丞相清高孤傲,又认定了我为女儿国下任君王,竟然将象征权势和忠诚的短剑直接交给我,终于惹恼了意气风发的母皇——那时候,母皇正徘徊在我和兰书之间难以抉择,朝臣们普遍倒向我已经让母皇十分不满,作为百官之首的慕容丞相的作为简直是火上浇油,加上当时小人从旁挑衅,终于造成了慕容家的悲剧,那时候,我才六岁,若不是乔语一力护我周全,我亦不能全身而退。可是,我却清楚地明白,慕容家,是为了我而牺牲,但这短剑,我留下了。”
“……”月华怔怔地望着她低垂的侧面,那难得的柔和让他心头一痛。
他以为那时候她还小,什么都不懂,自然也不知道这柄短剑的来源和意义,当她亲手将短剑送进他体内时,她不能明白他有多痛,心痛,痛得很想当场死在她的剑下——
原来,她什么都知道,也就是说,这些日日夜夜,她虽然不曾提过这柄短剑,可是心底却在承受着比当初的他更加沸腾的煎熬。
“乔语是为我而死的,明归亦是为我……我欠明归和兰书的,我将江山给了她们,既没能为慕容家雪冤,又剥夺了本该属于你的后位……委屈你了。”
她闭着眼睛,轻轻地道,泪水顺着面颊缓缓流淌。
他抽出手,扶住她微微颤抖的肩膀。
“不,我不委屈。”
——不管将来你和青冥去了何方,我都会将你的这份心意藏在心底,祈求上天保佑你。
“只怕今生,我终究还是亏欠了你。”墨潭喃喃地道。
他看着她,在青冥和他之间,她犹豫了这么久,已经是他的幸福。
他是她心头一生的愧疚,永远挥之不去的阴影,而青冥,却可以带着她无畏地走向前方,抛弃充满血腥残酷悲伤的过去。
她将短剑缓缓收入怀里,一滴清泪,从他的眼角滑落,被月光照得晶亮,但是他笑了,很温柔很满足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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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花花不语,为谁落,为谁开。算春色三分,半随流水,半入尘埃。人生能几欢笑,但相逢、尊酒莫相推。千古幕天席地,一春翠绕珠围。
彩云回首暗高台。烟树渺吟怀。拼一醉留春,留春不住,醉里春归。西楼半帘斜日,怪衔春,燕子却飞来。一枕青楼好梦,又教风雨惊回。
窗边,一身深蓝长袍、敞怀捋袖的男人望着窗外缤纷的落英,铺满了整个院子,一手提着酒壶,一手握着酒杯,一口饮尽了杯中酒,邪气迸射的桃花眼,竟丝毫不比窗外的落花逊色。
身后,另一名端雅如清辉月华一般的白衣男子,无奈地微笑着走近,夺走他手中永远盛满酒的酒壶。
“既然得到了她的消息,何不去找她?在这里借酒消愁有什么用?”
“是她遗弃了我,凭什么让我去找她?一声不吭地带着长天离开,她眼里根本就没有我。”男人阴阴地道,口气中却有几分赌气的成份。
“我想我该离开了,只要我一离开,你就能安心地去找她,而她,也能安心地接受你。”白衣男子淡笑道。
“狗屁,你离开了,她更不可能回我身边了,上帝啊,我是造了什么孽,今生碰上了这样难缠的女人。”男人气得乱抓半长不短的乌发,几乎没有仰天长啸。
“她能为了顾及你的习惯,选择一个都不要,你何必再苛责她?”白衣男子摇头微微叹息,却知道他说的是实话。
所以,现在他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而另一个他,找她也不是,不找她也不是,一向果决精明强悍的她,在这个问题上,可耻地选择了逃避。
“也许我们一辈子就要这么僵持着了。”白衣男子若有所思地道。
“要不这样,”男人皱起浓眉,好像下了很大的决心,“你去找她,我暂时替你守着花御宫,你告诉她,我们商量好了,你嫁给她,老子,老子给她当地下情夫得了!”
这是他最大限度地让步了,妈的,自从她拐走了长天后,就仿佛掐住了他的脖子——他没办法把长天丢在这里,一个人寻找回去的路,他是孤儿,从来没有血缘亲人,所以唯一的儿子长天就是他的命根子。
白衣男子看怪物一般看着他,觉得他的头脑八成给怒火烧坏了。
“如果我把这番话告诉她,你觉得她会不会勃然大怒?”
他无语,他也不知道。
这是什么结局,一个都不要,一个都不选,只要一个小萝卜头。
人生苦短,她到底在想什么?
而他们,又在等什么? 那一年,娘带我走过了塞外黄沙,江南水乡,足迹遍布五国,似乎只为了找一个答案,我知道,那个答案的结局是什么。全本全文免费阅读
我虽然很小,可是我很懂事,娘只带我上路,我便跟随着娘,我知道,娘心中的痛不亚于父亲,那一夜,我和老爸都听到了娘对月叔叔说的话,原来,他们本来就是夫妻,老爸郁闷地说,“搞了半天,我才是三者啊!”
老爸和我解释了很多娘的故乡的习俗,我不甚明白,这和老爸家乡不一样,和君子国也不一样,我真命苦,明明只有一对父母,为什么要比别的小孩多记住两倍这样的习俗?难道就因为我是“古今结合”(老爸说的)的产物,我的脑容量就注定比别的小孩大?
可是娘对月叔叔说的那句话我永远也不会忘记——今生,我终究还是亏欠了你。
也就是说,月叔叔,娘是肯定负了你了。
我看到老爸脸上控制不住的笑容和对月叔叔负疚的黯然,唉,老爸也命苦,过去那么多**给他挑,他挑花了眼,现在报应不爽,终于也沦落到被娘从一堆男人里挑的地步了。
被娘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悄悄抱走,那时候我窝在娘温暖的怀里,便迷迷糊糊地睡觉,便想起一个问题——要是老爸一早发现娘不要月叔叔也不要他只要我的时候,脸上是什么表情。
呵呵,我不管了,娘说了,她要好好弥补前六年亏欠我的,也要好好弥补往后的岁月亏欠我的。
当时不懂,往后的岁月娘有什么亏欠我的?
很久很久以后我才明白,娘是为了将皇位拱手让给兰书姨而觉得对不起我,我倒觉得没什么,我是男生,压根就做不上女儿国的皇位啊,而且听说皇位都是冰冷刺骨染了好多鲜血的,给我我也绝对不坐。
娘说,我是男孩,注定无法继承皇位,与其在宫里做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可悲王子,不如随着她踏遍江湖,自由自在(我的娘,我真是太爱你了),而且她也不忍心让老爸再受一次或者很多次生育之苦(嘻嘻,这么说,娘心里其实只有老爸一个人了,要不然怎么想都没想过让别的男人比如月叔叔生小孩?老爸要是听到娘的话一定高兴死了),为了我们父子,娘放弃了毕生的理想。
所以,我要好好地疼爱娘,也将我和老爸亏欠娘的全心全意补偿给娘。
娘终于同意让老爸施刀治疗脸上的伤,我和月叔叔都激动得要命,花御宫上下的成员也兴奋得天天来后院探头探脑,一个月后,娘拆去了脸上的绷带。
哇,旷古绝今的大**啊,难怪把老爸迷得晕头转向!
我激动得当场晕了过去,被秋姨嘲笑了很长时间,后来我才知道,秋姨猛一看到我娘的脸,竟然不顾形象地当场嚎啕大哭,跟我是五十步笑百步啊!
月叔叔紧紧攥住老爸的手,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回来后我看到老爸手腕上一圈红紫,老爸揉着手腕哭丧着脸嘀咕,“这些练武的就不能体谅一下没有内功的我吗?以后绝对不让慕容月华靠近我三尺以内!”
不过现在老爸不抱怨了,月叔叔将自己的内功心法教给了老爸,他们俩现在好得我都嫉妒。
娘带我去拜访各地的名医的时候,从来都是来到人家的门前,先礼貌地问讯一声,如果人家礼貌地让我们进去,我们就优雅地走进去;但是,如果人家门房恶声恶气,狗仗人势,我霸气跋扈的老娘就一脚踹烂人家的大门,然后挟着我施施然地如同帝王巡视一般大摇大摆地走进去,如入无人之境,从来没有哪个所谓的名医敢怠慢她。
我不得不承认,我老娘如果做了女儿国的皇帝,真的是一代霸主,别说灭了罗刹和释理,就是轩辕叔叔和皇伯伯可能都要遭殃了——老娘要是一怒之下,一脚踹烂了他们的城门怎么办?
唉,亏娘还穿了一身女装,这一脚下去,什么都毁了。
在江湖中行走的时候,娘换了一身简单的女装,说是为了掩饰身份,女装,据说女儿国的女人从来都不穿女装,否则会被怀疑是**!
可是我的风华绝代的娘,我和老爸等你换上女装都等得望眼欲穿了,老爸整天嘀咕娘要是换上女装该是怎样的艳绝人寰,而我就想知道换上女装的娘会不会和小千(君子国千宰相的孙子,我的好朋友)娘一样怀抱柔软温暖,会不会美得像仙女……
老爸是没有福份看到了,一个看到娘穿女装的人是我,哈哈,好想狂笑,又怕吓着娘。
不过,我深深叹息兼有一点点失落,娘穿女装的样子和我想象中有些出入,温柔娇媚?我终于明白,这样的词一辈子也别想从娘身上找到!
娘就算穿上了最简洁素雅的女装,还是掩不住那一身天生的光芒,顾盼间光芒万丈,一怒起来那光芒璀璨得能让人几乎窒息,仿佛天空中的太阳,被白云笼罩住它的光就能穿透白云照射下来,娘的耀眼光芒穿透了一切表相的存在,高高在上,让世人仰视不已,让我亦晕眩,敬慕,崇拜……
一路上,娘秉着一身绝世风采,强到不需要言语和动手,只冷冷地看过去,连打劫的小混混都腿软的站不起来,没有任何人胆敢欺凌我们孤儿寡母(呃,老爸,你先牺牲一下)。
但是,也正因为如此,老爸在头脑清醒之后,还是很郁闷地追了出来,因为这么明显的线索放在那里,他要是不去找,娘一气之下,有九成可能回头一口吞了月叔叔这根草,老爸可不敢冒这个险。
记得我们是在殷易爷爷家遇到的,我在殷爷爷的房里听殷爷爷给我上课,娘一个人在殷爷爷的院子里练功,然后老爸顶着灿烂的阳光大步跨了进来,半长的头发飘扬起来,五官被阴影勾勒得好漂亮,眸光灿灿如炬,连阴影都遮不住那闪动的迷人光芒,白光在他背后打了一道灿烂的光边,院子里桃花正红,被娘的掌风刮得落英缤纷,老爸就那样潇洒不羁地出现了——老爸什么都没说,一把抱住娘,深吻了下去!
殷爷爷一把捂住我的眼睛,念叨不停“非礼勿视……”
但是他老人家自己却笑得比我好厉害。
老爸抱着我,娘牵着她的马以及我和老爸坐的马的缰绳,一起回到岛上。
月叔叔站在港口迎接我们,白衣翩然,海风吹起他的头发和衣袂,仿佛神仙一样,我差点被月叔叔迷得分不清东南西北。
月叔叔真的太出色了,跟爹完全不相上下,我要是娘,也很难选择啊!
那天,月叔叔向我伸出手,当着娘和老爸的面,问我,“天儿,如果你满足我的一个条件,我就满足你的最大的愿望。”
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娘和老爸重新和好,再也不要悲伤地生离死别,可是,我也不想伤害善良的月叔叔。
娘和老爸一路上沉默情绪低迷,大概也是为了这个缘故吧?!
我说我答应,我愿意答应月叔叔一个条件,也自私地帮助老爸一回。
那,你就叫我一声舅舅吧。月叔叔微笑着说。
我猛然闭上眼睛,阻止奔涌上来的泪水,扑进月叔叔的怀里,他怎么能这么善良,善良得让我无地自容?
我不能生孩子了,所以,我妹妹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你说好不好?月叔叔摸摸我的头,很慈爱,月叔叔的温柔,跟老爸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朦胧中,我看到老爸满脸泪痕,他那样硬心肠的人,竟然能流出这么多的泪,真是不可思议。
我和老爸终于明白了一脸肃穆的娘,为什么放弃锦绣江山都那么容易,在感情的选择上却如此痛苦。
秋姨悄悄地告诉了当年的我们真相,月叔叔为了救娘,**与阴兰言周旋了一个月,阴兰言为了控制他,偷偷让他怀了身孕,月叔叔自己不知道,在最后营救出娘的时候,月叔叔竭尽全力,将自己的全部内力输进娘的体内,伤害了自己的身体,突然开始流血,后来,宫里的名医们告诉娘,月叔叔小产,以后再也不能有孩子了。
我和老爸在房里将自己关了好久,最后,老爸拿头一下一下撞着床柱,满脸痛苦绝望之色,我甚至不敢去劝他。
夜幕降临的时候,老爸额头红肿,双目中血丝隐隐,终于哑着嗓子问一动不动蜷在椅中的我,如果,有两个爹疼着我,我不是更幸福吗?
我听了很想哭,老爸明知道他已经不可能放开娘和我独自回家,又无法漠视月叔叔为娘所作的牺牲,最终坚强却同样善良的他痛苦地选择了妥协,他是在用这个理由,来说服自己被撕裂的心吧?
娘和月叔叔一起,推开了我们的房门,娘含着微微的笑,怜惜而温柔地看着老爸,月叔叔笑容更是明朗如月。
他告诉老爸和我,他和我娘,刚才已经在花御宫最庄严的祭坛上,当着花御宫几千成员的面——义结金兰。
从此,他是我的舅舅。
老爸没有反应过来,月叔叔牵起我的手,悄悄将我带了出去,我从慢慢闭合的门缝中看到,娘轻轻地搂住坐在椅上发呆的老爸,不知说了什么,老爸一把抱住娘的腰,一声一声反复叫着娘的名字——兰荪。
很痛楚的声音,叫得我心头直抽痛。
月叔叔轻轻地叹了口气,望着院中波光粼粼的小塘。
我还是习惯了叫他月叔叔——月叔叔,我对不起你,如果没有我,也许你和娘就在一起了。
傻孩子,不是你的错,感情的事,谁也说不上来。
月叔叔望着我,他的面庞朦胧如月,皎洁端雅,彷佛仙人一样——我小小的手只能紧紧地攥住他的三个手指,生怕他突然抛开我们,飞向天空中冰冷的广寒宫。
他是神仙啊,会不会有一天抛开我们,回到属于他的仙界?
他望着我微笑,告诉你爸爸,不必觉得愧疚。我已经对兰荪说了,这辈子我们只有兄妹缘分,下辈子么,不管青冥还出不出现,我都会死缠着你不放手!
我瞠目结舌,原来,老爸的情敌都排到下辈子去了!
心里,默默为老爸祝福,同时也感到了一份畏惧,这种缠人的感情,但愿我以后不会这么倒霉地碰上!
再后来,渐渐相处融洽,也许是放开了吧,老爸听了月叔叔的话,挑眉狂妄地说,下辈子,没门!
后来,月叔叔悄悄告诉我,老爸开始赌气不去找娘,竟然让月叔叔娶找娘并且让娘娶月叔叔,我翻白眼,老爸头壳坏了?
月叔叔笑得很像狐狸,他说,要是我娘听到这些话,不知道会不会高兴老爸的贤惠?
这些话很快传到娘的耳朵里,娘把老爸好好修理了一顿,关在房里三天三夜,老爸出来的时候,**强壮的胸膛上道道血痕,俊美的脸上顶着熊猫式的黑眼圈,好像风中残烛一样虚晃摇摆(据秋姨说是纵欲过度,这个我不大明白),气得要拿刀砍月叔叔。
后来我才明白月叔叔为什么要整老爸——老爸怂恿娘把花御宫扔还给月叔叔**心,然后我们一家三口来一趟环球旅行!
日子就这样相对平顺地过下去,我站在旁观的角度,实在不明白,他们三个人竟然真的能在同一个屋檐下待了这么多年,娘是明显的一家之主,可是老爸狂放又强硬,月叔叔简直把娘捧在手心怕化了,老爸和月叔叔像兄弟,娘和月叔叔像兄妹,娘和老爸像——废话。
终于有一天,我也要踏上属于自己的路途,我的心在战栗,在响应遥远的冥冥中的呼唤——
我万万没想到迎接我的命运,竟是比娘他们还要悲怆十倍刻骨铭心的伤痛……
如果知道这辈子会遇上她,我宁愿永远待在岛上,或者,回到老爸的故乡,可是,正因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才无知无畏地踏上了征途,去痛苦,去欢笑,去伤心,去流泪,终于有一天,我带着她来到娘、老爸和月叔叔面前,娘沉默了,月叔叔一把抱住冲动愤怒的老爸,可是看向我的目光也是不能接受的伤感。
她跪在娘的面前,流泪叫了一声,姨娘——
我们是罪人,违背了天理伦常,可是,爱,又有什么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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