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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边最后一抹残红退去时,属于冬季的寒冷更加肆无忌惮了,街上的行人把脖子缩进衣服里,步伐更加匆忙。有些陈旧的街灯已经亮起,发着朦胧的光。
一只街灯下,一个人静静地站在那里,灯光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行人从他的影子上踩过,匆匆的步伐不由变得缓慢,缩进衣服的脖子扭得变形了才在一声叹息中,扭回去继续赶自己的路。
天实在太冷了!
那人只着一件单薄的针织衫,背脊挺得老直,远看像一塑健美的雕像立在那里。他仿佛感觉不到严寒,似乎,在他的知觉里,这根本不是冬天。
行人的背影消失在他面朝着的那个街口,不同的面孔出现又在那个街口,消失的背影多,出现的面孔少。他的目光总是放在那些出现的面孔上,每一张他都不放过,每一张他都会投以短暂的深深的一瞥,每一张都会让他的目光失望地移开,再耐心地等待寻找“某一张”面孔。
在他左手侧另一条街口,一辆豪华的加长车停在那里,车里的贵妇人静静地看着灯光下的他,看着他痴痴地专注地守在那等待,看着他的希望变成失望又固执地变回希望,她终于沉痛地闭上眼,让司机开车。
豪华车故意从男子身边开过,男子没眨一下眼,似乎,除了街口可能会出现的面孔,什么都不重要了。
加长车开得很快,似要狠狠甩掉什么似的,而终于驶进楚宅后,里面的人又过了好久才下车。
楚夫人真的累到了。
顾嫂将一个信封交给她,她看了眼,摆了摆手,让顾嫂把它给林灿雅。
林灿雅收到信封时有些讶异,顾嫂解释说因为她愿意合作,夫人为了表示诚意,决定把从侦讯社寄来的有关齐司韩的信息交给她。
她觉得好笑,这也算表示诚意?她做了个灿灿会做的不满动作,头微微一偏,努力抬高眉毛,瞪大眼盯着顾嫂看,顾嫂愣了愣,灰溜溜地逃跑了。
她失笑,将那个信封拆开,心跳没来由地加速,她强做镇定,仅迟疑了一会,把里面的东西抽出来——她确实好久没有他的消息了。
抽出来的东西是一叠照片和几张纸页。
她百感交集地看着照片里与齐司韩似乎很亲密女孩的脸,再仔细读着纸页上有关叫“韦灿灿”的女孩的近两年的详细记录,感谢上帝又一次眷顾了她。
多么惊险!要是楚夫人看了这些东西……她笑,她终于体会到顾嫂所说的“夫人的诚意”了。
不过,她不能乖乖呆在楚宅了!
她将那些东西小心藏好,对着镜子看了一会,才放心地带着脸上恭敬温顺的表情走出房间。
楚夫人对她的表情很不满,不过似乎很疲惫的她没有发飙,只是淡淡地说:“那丫头不会对我露出这么没骨气的表情。”
林灿雅等的就是她这句话。
“我要去见齐司韩!”她抬高下巴,一副我行我素的样子。
“去吧。”楚夫人今天变得很好说话,“结婚前不做个了断你是不会安分的。只是,今天不行,太晚了。”
林灿雅放心地吁了口气。
第二天,林灿雅起得很早。齐司韩起得很早,韦灿灿也起得很早。
齐司韩打了一早上的电话,始终打不通。他烦躁地在客厅走来转去,猜想着林灿雅可能的处境。韦灿灿在一旁不停地重复一句话:“两天后就会是新娘的人不会惨到哪去的!”
齐司韩也跟着重复,可重复着重复着又会乱想,韦灿灿没法,一边像念经一样重复那句话一边转动脑筋——怎么和林灿雅交换呢?
林灿雅打开了别墅的门,摇头苦笑,没想到齐司韩给他的钥匙她还是用了,而且还是因为那个女孩。命运这种疑虑性的安排另她有种不真实的感觉。此时,她真的就像做梦一般,身体轻飘飘地走进去,心脏突突的跳动声像有魔法的时针,到了某个时刻也许就会唤醒她。
“不行,我受不了了!”齐司韩终于忍不住,丢下这句话,拿起外套直往外冲,“嘭”的一声,他匆忙有力的身躯撞上意外出现的身影……
感觉眼前一黑,林灿雅来不及惊呼,突来的强烈的撞击力让她晕了头,更别说接下来那重重的往后一摔,紧接着的一压,她顿觉天昏地暗,意识模模糊糊在清醒边缘。
“灿雅!”好像是齐司韩的声音,她吃力地张嘴……
“哎呀!她怎么自己送上门来了!”这是……林灿雅用尽最后一丝力量抬起沉重的眼皮,涣散的视觉让她隐约看见一个女子的影像,沉重的眩晕袭来,眼缝越来越小,如同内心渺小的希望,“灿……”她不甘地发出最后一个单音,不甘地,闭上了眼睛……
天上的云很厚,低低地快要压下来似的,风再大,也吹不散那抹沉重。
齐司韩开着车,一双勾魂的桃花眼专注地看着前方,尖瘦的下巴僵硬地收紧,握着方向盘的手青筋纠结,如同纠结烦躁的心情。
副驾驶位上,韦灿灿侧脸望着窗外飞逝的景物,灿亮亮的大眼一眨不眨,秀眉拢着一缕轻愁。偶尔,她会回头看看齐司韩,想要说些什么来缓解这种沉闷的气氛,却发现自己紧张得发不出声音,手心也全是汗。那种迫不及待的心情在不知不觉中飞走了。
车子突然打了个弯停下来,她疑惑地转头,刚好对上齐司韩认真的眼神。
“老实说,你真的想好了吗?”他严肃地问。
虽然是她主动将林灿雅的衣服换上,是她催促他快点出发,虽然她没有一丝怯弱一丝犹豫,但是,他不敢肯定这些是不是她假装的。而他心里肯定,就这样干脆地送走她,他会寝室难安,会担心愧疚。
韦灿灿豪不考虑地重重点头,似乎他问得挺多余。
“我很喜欢灿雅。”他再次严肃地声明,似要把每个字敲进她的脑子里,“我不会再对别的女人动心了。”
韦灿灿赞许地冲他点头。
“所以,你不必为我做这么大的牺牲。”他的手移向她的脸,却没有真的触碰那份细腻,“除了钱我没东西给你了,你知道吗?”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克制着躁动的内疚与一种不可明状的恐惧,手指在她脸侧随心而颤。
韦灿灿不解地看着他,被他这番话弄得一头雾水,更被他怪异的眼神看得浑身不自在,她想问他怎么了,张了几次嘴都没发出一个完整的音,她更加紧张,待会进了楚宅可怎么办呢?
她急得脸都红了。
这景象看在齐司韩的眼里,她那又急又紧张又脸红的样子啊,真是可爱可怜到——他忍不住把她搂近了怀里,肯定她的价值:“你是独一无二的!你不是谁的影子,我也从未这样看过你!”
韦灿灿僵硬地被他搂着,本想推开他的手被他的这番话感动得软了,一股触动冲破喉咙,她说:“我果然没看错你!就你这话,我会努力帮林灿雅取消婚礼的!”
“我们三个人一起逃吧!”她的异想天开让他忍不住勾起嘴角,忍不住把刚刚想好的计划说给她听,“我不会让你去涉险的,我没有这个权利。”
韦灿灿总算听懂了他的意思,狠狠被他感动了一把,只是……
她推开他,好笑地盯着他善意的眼睛,“你好像没搞清楚,我不是为了你才答应这件事的……”她看向眼窗外厚厚的云,有一道金黄色的口子划过,太阳就躲在那附近,她猜想着它具体的位置,带着感慨的口气说,“我是在帮我自己,你——只是顺便罢了。”
真的只是顺便吗?很多事情对韦灿灿来说,有个理由就足够了,不必深入思考的。
太阳终于冲破了那厚厚的云层,那道金色的口子也越来越大,势不可挡地向两边推去,光芒万丈,罩在她纤细的身影上,似要赐予无穷的力量。
韦灿灿站在厚重肃穆的雕花大门外,先前的紧张感奇异地消散了,一双灿亮的大眼睛盈满兴致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回忆着它们与以往的不同。
奔驰而下的跑车里,齐司韩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握着方向盘,性感的唇瓣赌气地紧闭着,比去时更加沉默。
窗外阵阵清香,林灿雅像公主一般沉睡着,眉宇间拢着吹不散的愁与不甘。
大门如云一般缓缓地向两边敞去,那双灿亮的大眼睛像太阳似的燃烧起来,宿命再次给她撕开了一条裂缝,安静地等待她的重生,还犹豫什么呢?大眼闪着奇异动人的光彩,她忍住笑开的冲动,起步走了进去,走进另一个多事的世界。
在里面的人看来,不止她的眼睛,似乎,她全身都带着万丈光辉,像太阳似的闯进了冰冷沉闷的楚氏豪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