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part 23(1 / 1)
这几天韦灿灿尤其兴奋,尤其活跃,尤其让人难以说“不”。
从A大回来的路上,一直到现在,此刻,她都没完没了过。
“齐司韩,你知道吗,当时我真的好生气,她怎么可以那样对汪姨说话呢!所以我啊,嘿嘿,你猜我做了什么?”
“不知道。”齐司韩打着呵欠,靠在床头,没精打彩。
不知为什么她不再叫他老板了,而是连名带姓地直呼他,这种跨越的影响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她好像拿他当可以交心的朋友了。
难道是因为上次他大老远去接她,并且在那晚忍受她的“长舌”到了凌晨三点,她就决定信任他,或者……依赖他?
她也太单纯了吧!
他不确定她那天到底受了什么刺激,但从她的喋喋不休的间隙不难发现其中的纤细的脆弱,她似乎在逃避过去某些事,并且……她已经知道了自己在逃避……
而现在已经无能为力,但她仍不放弃,奋力地在做最后的挣扎,这样的她实在让人难以拒绝。
比如,每天她喜欢呆在离他很近的地方,无论做什么事情,她都会找话题和他说话,什么话题都有,起初他能忍受,会附和几句,后面有些烦了,就不应了,想她应该有自知吧——他已经没兴趣和她答话了。
她确实知道他开始烦了,但并没停止,她改了路线,开始给他讲“故事”,讲她从小到大的经历,讲她的朋友,讲生活中的零零碎碎,这样,他只需要用耳朵听就是了,就算他不听也没关系,只要他是在她视线内,给她一个“静不下”的空间。
他无法不听,从她含着笑讲十三岁的她为了五千块奖金,和好多壮实的成年人争夺“粽子大胃王”称号,他就无法忽略她的每一个字了……
“那次真的好惨,那么拼命吃下的粽子,全都吐了出来,不过,呵呵,”她眯起眼睛笑了起来,“领先的那位大叔,呵呵,也吐了,因为我吐的时候很大力,发出很大的呕吐声,后面没想呕了,我也故意大声呕给他听,刺激他的呕感,呵呵呵,他本来可以赢的,可惜了可惜……”
听到这里,他看着她纤细的肩膀,张口,却没发出什么声音。
“后来那大叔拦住我,好恨好恨的样子,但那时我才十三岁嘛,他又是我最大劲敌,我自然没多想,根本没考虑过他那样拼命也是有原因的……后来才知道他是为了,”她露出感激的笑,“汪姨,为了善良可怜的汪姨。遇到汪姨前大叔一直过得无欲无求,爱上汪姨后,他就到处抓钱了,希望能给她平静安稳的生活……”
她怀念地望着斜射进屋的夕阳,“那个黄昏我们成了‘忘年交’。呵呵,那个大叔真的好可爱好容易欺负,不爱说话,做事却总是那么专心,不动心则罢,一动心起来,真的让人……好羡慕……汪姨此生遇到大叔,应该是她最大的幸福吧……”
她说的有些颠三倒四,他听的不是很明白,但从她晶亮温柔的大眼中,可以看出,她对那个汪姨充满了感激和羡慕,对那位大叔充满的敬佩和难以言喻的感情,——这个大叔应该对她后来的恋爱观产生了重大影响吧……
许是因为他表现出了对她故事的兴趣吧,她讲得更加仔细了,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所以讲了这么几天,她才讲到她十五岁时认识她所谓的“终身好朋友”之一,严灵,的经过。
因为连续几夜都凌晨才睡——她一直挽着他说个不停,而他实在无法拒绝他要离开时她那双忐忑不安的大眼……但今晚,他实在是到极限了,并且,他发现她脸上的倦容更加明显了,黑眼圈也更重了,他才惊觉到,她比他更累,她要不停地说话,又多次担心着他会突然离开——每次他接电话,她都紧张地瞅着他,深怕他会被电话那头的人抢走似的;每次他忍不住打个呵欠,她也顿住,惊恐地望着他,下一秒却更加煽情更加卖力地说她的故事,——似乎她真的很害怕他消失在她眼前。
因为这样,他难以说“不”。
这种被人如此依赖、如此重视的感觉,他第一次尝到。
仔细想想,似乎他的好多“第一次”都给了这个让人恼火的韦灿灿,每次都给得……无法抗拒。
但今晚,“你也很累,明天再讲吧,我保证我会认真听!”他怀疑她这几天都没睡过觉,一直凭借着某种信念抑或是某种惧怕支撑着自己。
韦灿灿想说什么,但目及他的疲态,她低下头,“好吧。”
她先离开了客厅,留给他一个细瘦的背影,不说话的韦灿灿似乎比娴雅沉寂的林灿雅更……
齐司韩甩甩头,他是怎么了,短短几天,他的生活轨迹竟偏离了这么多!
他变得不像自己了……
但这是为什么?
他不就是心软了一下,配合地听她讲了些故事?
他为什么会烦躁?为什么会让她的声音不停地在耳边回荡?
躺在床上的他捂住耳朵,他不是很很困吗?为什么脑袋这么清晰?
“我爸爸妈妈都好漂亮的,呵呵,你看我就知道……”
“但爸爸的心一点也不美,我不喜欢他了……”
“……爸爸离开后,妈妈一滴眼泪都没流,妈妈真的好坚强……”
“……妈妈告诉我说,为不值的人流泪是天底下最悲哀的事。她要我发誓做世上最幸运最幸福的人,每一滴流下的泪都保证是为了值得的人或值得的事……”
“为了这个誓言,我花了好多时间练习控制眼泪的技巧呢,怎么样,成果不错吧……”
齐司韩开始捶打心口。
“……妈妈走的时候我没掉一滴眼泪,因为我知道她想看到我坚强的样子,等她完全闭眼后,我才开始大声哭出来的……”
“真的很感谢她,我的眼泪才能那么具有穿透力……我后来差不多是吃‘百家饭’长大的……我那时虽然十四岁了,但仍然无法一个人生存下去,又不愿到爸爸那儿去,就只能靠大家的同情和怜悯了,幸好后来大叔和汪姨收留了我……”
“……汪姨本来欠了许多债的,她竟然还主动提出让我继续念书,呵呵,我怎么可能去,所以我又哭了,因为编不出理由,我就说那是妈妈的遗愿,妈妈说长大了我自然会明白……当时我真的很厉害,哄的他们的眼泪都流出来了,为我这个小骗子流得实在不值啊……”
很值,当时他想脱口而出,现在也想,并且他真的说了出来,那低哑的声音在寂静的空间回荡,他喘息着坐了起来,烦躁地抬起低垂的脑袋,他吓了一跳。
他对上一双不安的疲惫的大眼。
“灿灿……”他梦呓般呢喃,从故事中他知道大家都叫她灿灿,他也开始这么叫了。
“呃,我睡不着,所以……”韦灿灿站在床边,有些局促。
她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来给我讲故事吗?”齐司韩闭上眼睛,倚在床头,“讲吧,我突然睡不着了。”
他没看到韦灿灿松了口气的样子,但想象到了,只是没有想象到她满怀感激的模样。
于是,她又开始“喋喋不休”了,声音很轻,就像黑夜里跳跃的精灵,让人安心,让人全身松弛。
齐司韩有些睡意了。
“为了教训她一顿,我跑到她们学校,故意在大门口一脸庄重地举个写着‘严灵我支持你’牌子。阿灵那时是学生会主席,很多人都知道她的,所以看到牌子的人都很好奇,纷纷来问我支持严灵什么。而我,呵呵,每次都一脸为难地沉默着,还稍稍脸红一下,还有些委屈,但牌子举得更高,嘴巴抿得更加倔强……”
“中学生都挺爱八卦的,小说、漫画看多了总喜欢往禁忌的或者是罗漫蒂克那方面想,呵呵呵,据我了解,那几天阿灵是糊里糊涂地在大家异样的眼光中度过的……”
“后来她终于发现每天不同时候到校门‘站岗’的我,火大地向我冲过来,我一看见她冲来,就……呵呵呵,脸红地低下头,等她要抓到我时转身往旁边那个小门进了学校,就在校园内举着牌子狂跑,还一路发出呜呜声,泪水狂洒,但就是不说话……”
“当时好多人围观呢,口哨声没停过,阿灵当时气的啊,呵呵,我都同情她了……她本来是个急性子,直肠子,听说那天后,有人一和她提起这事,她就大吼,快疯掉了,我想那时她恨死我了,不过后来她应该很感激我那次恶作剧,呵呵,她遇到了孟赫……”
韦灿灿的嘴角一直是回味地上翘的,但提到孟赫时,一个身影闪入思绪,她全身一僵,水漾的双眸垂下,发现齐司韩已经睡着,她低低叹息,扶他好好躺下,替他拉好被子,她转身走至门口,停了几秒,冰冷的手从冰凉的把手把滑下,她战栗地转过来,面色苍白地走到床边,颓然地坐下。
昏暗的灯光下,疲惫忧虑的大眼睛在沉寂的深夜中浮凸出深深地恐惧,对一切幻象一切梦境的恐惧……
她害怕独处……
更害怕睡下……
害怕,看到不该看的,害怕违背刻在心里的誓言……
安眠药……
楚席枫沉沉地睡着,苍白的嘴角处,有一丝顾嫂熟悉却陌生的笑。
难怪他睡得那么沉,顾嫂紧握着刚刚从他的口袋掉出来的安眠药瓶,双唇发颤。
少爷,已经意识到了什么……?
已经意识到,在梦中他可以看到她;只有在梦中,他才不会那么痛;在梦中,他才会有欢笑有快乐……?
所以,他用药物让自己睡着,让自己跌入那个渴望的梦境,见到渴望见到的人……
顾嫂捂住了嘴,快步离开房间,颤抖地撞入守在门外的顾管家怀里,无法抑制的低泣在长长的走廊回荡。
角落阴影处,林灿雅已经静候多时……
只有浅浅呼吸的空间。
他,渴望梦;而她,害怕梦……
命运的恶作剧呵,是不是该松手了?
现在还来得及吗?
要是时光倒流该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