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第 29 章（1 / 1）
出院之后，第一件事就是直奔他家，在楼下，我说我是简新聘请的医生。
“他身体不好，出了事，你们负责？”我这样威胁保安。
因我原本是个眼熟的人，再加上他们也怕出事，无奈破例将我送了上去。
简的家，甚至让我不确定他到底回过没。一切物体的摆放，都并不像有人在家的样子。
我不管，径直走向他卧室——他在就在了，不在就是不在家。
刚打开门，就感受到里外巨大的温差——屋外，大约十几度的样子，屋内，至少有摄氏30度。
一个挂在墙上的多用温度计帮我确认了这件事——它显示着，室内温度，31度。
而简，裹着挺厚的被子躲在床上，甚至连脸都包住了。
我担心他安危，走上前查看：他有些发抖。
“简？”我叫了他几声，他才半睁着眼睛看我。
他醒来，反而全身都开始发抖，连牙齿都在打颤：
“麻烦帮我拿床被子好吗，冷。”
如此高的室内温度下，他已盖了床羽绒被。
“冷你个头，”我说：“你感觉器官坏了吗？”
“真的冷。”他说着，上下牙竟开始打颤，话都讲不出来。我只有从隔壁又报了床被子，加在他身上。
盖的时候，我碰到他脸，他脸甚至脖子都是冰冰的，像刚吹了一夜的风。
“还冷吗？”我问他。
“嗯。”
我估计他根本分不清我是谁。
“给你倒杯热水吧，会好些。”
“好。”
他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似地，什么都说好，听话极了。
我接了杯热水递给他，扶他坐起来，还给他披了件衣服，他双手捧着杯子汲取温暖，却因为牙齿不受控制的打颤，嘴都张不开。
他手也抖得厉害，努力往嘴边送了送，水一不小心子洒出来大半。
大约是觉得失态，为了掩饰，他费劲儿腾出手来指了指中央空调的遥控器。
我试了试遥控器：
“已经开到最大了。”我告诉他：“都超过30度了。”
“糟……了，”他发出的每个音几乎是随着他抖动的频率勉强吐出来的。
光隐约听到这俩字，我就觉得心好像被重击了一下，开始跳得很快。——连医学博士自己都说遭了，能不被吓到吗？原来父亲生命垂危时的一幕幕也跟着涌上眼前。
我试图冷静下来，镇定了两秒，道：“送你去医院吧。”他顺从地点了下头。
为了以防万一，我还给简的医生也打了电话。
他的医生说他昨天还有好好去上班。
“不过临近中午才来，脸色很差。”随后他又补充道。
我又给艾打电话，艾不愧是简的CO-WORKER，俩人潜移默化。我就说他冷得直发抖，他顿了顿，也说了简的台词：
“糟了！”
“他到底怎么了？”我头一次看他这样儿，简身体不好是一回事，他现在症状看上去可不只身体不好那么简单。
“估计是全身性过敏。”
“怎么会这样？”
“谁知他又用了什么不该用的药。”他说着啪地挂掉电话
我打完电话俯身再察看简，他依然说冷，蜷缩成一团，我把衣服什么都盖在他身上。他手死死地抓着被子边缘，连嘴都遮住，只露出鼻子呼吸，他的呼吸短暂而急促的。
我触了触他额头——也是冰的，这时，他脸色苍白地往我这边靠，像是出于对热量的本能反应。
“暖和吗？”我问他，想说这样的话，干脆把另一只手也给他取暖。谁知他听到之后，翻了个身，只将背对着我了。
后来我才知道，他将背对着我，其实是怕我看见他脸——或者，如果用他的话说，应该是怕“吓到小孩。”
但是，他已经吓到我了。
不一会儿，他就开始呼吸困难，我拿了治哮喘的喷剂，可对他毫无效果——现在他的样子，就好像被丢上岸的鱼，绝望搜寻着哪怕一丝能用来呼吸的空气。
看他如此痛苦，此时我却只能干着急，一瞬间，我甚至萌发了今后去学医的想法——什么叫书到用时方恨少，简让我亲身体会到了。
好在他的医生马上赶到——比救护车还先，可见咱的救护车也不大靠谱。他快速扫了一眼，好像也被简样子吓到。
“支气管痉挛。”他迅速作出反应：“可能会引发心脏病。”
“那怎么办？”我替简担心。
“赶紧解决能解决的，”他说：“他现在呼吸困难。”
我自作聪明的将哮喘喷雾递给他，他看都不看，说：“没用的，要施行气管切开术——你去第一间房把氧气机拿过来。”
我赶紧跑去那个堆满器械的病房，搜出一个和空调扇差不多大的氧气机——还好有轮子，我把它推出来。
此时医生已拿出一个急救箱，里面粗粗细细有几根管子，他将他躺平，在他喉咙那抹了些消□□水，霎时间，满屋子都是手术室的味道。
然后，他拿出些泛着银光的东西，我下意识的眯了眯眼——靠，那些医生用的玩意儿，尖尖的，谁见了都怕。
这时，他嘱咐我：“马上我要切开他气管，再插一根管子进去辅助呼吸。以简先生目前的状况不能使用麻醉的。所以现在，我只能靠你帮忙。”
“帮忙干嘛？”
“我需要有人把头按住，因为会很疼，他若动的话，你得按死点儿。”
我这才意识过来——天哪，是生生把气管切开。
“你要我一个人按住简？”我向他提出质疑。
“放心。”他说：“他没什么力气乱动的。”
当然，也没时间去害怕了。只是，因为头一次参与急救，即使是简单的命令，我也没把握能做好呀。
还在犹豫的当，却见床上那个早就没劲儿挣扎的家伙，虚弱的伸出手来，拉住医生的衣角，好像有话要说。
医生俯下身，他张了张嘴，却是句不清晰的德语：
“……Fragen sie ,sich …umzudrehen。”
简说的话，我没听懂。就见这医生皱着眉点点头，抬眼看了我一下。
他将我双手摆好一个姿势，命令道：“手还是按着别动，头转过去。”
简哪有力气挣扎，完全顺着我的手，我别过头，狠心按住他。
别过头不够，干脆将眼睛也闭起来吧。
我才不要眼睁睁看他被切开呢！
也就短短的半分钟，我一直试图将自己的五感封闭，屏住呼吸，尽量不要去注意躺床上那家伙。
我本想集中精力在空气的流动上，却在一瞬间，感到手压着的地方，他身体明显挣扎了下，我死死将他按住。
那感觉，就好像自己背上，被狠狠扎了一针，我不禁也跟着抖了下。
之后，好像又过了很久（当然，可能也没很久。这段时间我也一直闭着眼，保持那个别扭的扭头转身姿势。 ）才听到身后有人说：
“素儿。你按那么用力干嘛？可以松手了。”我这才敢回过头，又听见医生抱怨他：“真是越来越棘手了。”
再看简，他脖子上已添了跟连机器的管子，眼睛虽紧闭着，睫毛还跟着在颤动。
救护车和艾同时赶到。此时，简嘴唇已开始发紫，而他私人医生此前亦给他注射了一针缓解的药物。
急救人员试图给他进行静脉注射，被医生阻止，他指了指简手肘，道：“那埋了个留置针管，这几天都还在用。”
艾则偷偷在我耳边说：“这一针若扎手背上，以他们的水平，才不可能成功呢。”
“为什么？”我问。
艾叹口气：“他手上血管，早被打废了。”
急救人员们推着简，连着什么输氧的啦，还有袋装的液体，一股脑挤进电梯，而电梯只有那么大，于是我和他的私人医生被落在外面。
将简交到医护人员手里，我终于放下心来——况且还有艾。
那个医生也松了一口气。我们呆呆地站在门口等下一班电梯。
此时，我才想到问一件事：“简之前跟你说了什么？用德语。”
“哦，他怕你看了不舒服，让我叫你转过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