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第 28 章（1 / 1）

晚十点半，我如愿以偿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却并未如设想般激动，满腹都是对于Ursula这名字的牢骚，我甚至还想着回去后把名字改掉。

直到黄帝发动车，我都还处于一种凝神思考的状态。事实上。我一点儿也不怕。

——简那家伙早就向我证明了行驶速度和安全度并非一定成反比关系。

那时，黄帝的车就这么沉默地奔跑着。

我还正在发呆，只听见左边的人哧了一声：

“靠，这帮傻逼！”

“怎么了？”我回头看。

“还能是什么，条子呗。”

听到条子这俩字，我有些慌张——这辈子，我还从未和警察扯上过关系。

黄帝好像并未很紧张——甩掉警车，对他来讲是轻轻松松。

我见他将方向盘猛地左转，直抄了湖边一条小径，未铺沥青的荒地上，零碎散落的石头将车磕的上下颠簸——黄帝的车是跑车，可不是越野车。他努力掌握了方向，向最平坦的地驶去，可惜的是，天太黑，有没路灯，只靠他的近光灯，仍是十分吃力。

此时如果是我，一定降下速度，或者停下来，分析下有没有出去的道，可是黄帝没有。他一旦上了赛道，握住了方向盘，就像个不受控制的冲锋队员，耳里只听得见呼呼地风声，眼睛只看得到前方挡道的车辆。

“慢点儿，这一带我们都不熟。”我提醒他。

“你放心。”他边说还边转头看我，好像是为了显示“真不要紧，你看我还能分神做其他事。”

转向另一条道时，他干脆将左手放下来，只用一只手开车：

“你看，”他松了一口气说：“这不就出去了么？”

而我却瞪大了眼睛——我看见前方有车的远光灯斜照过来——那是一个弯道，可此时，我们所在的这条道，其宽度只能刚好容纳两辆小车。

“快变道——不！不！已经来不及了！”我慌了神，用手使劲儿推他肩膀。

“shit!”他在关键时刻将方向盘几乎向左打了两圈。

我好像感觉到自己直直转了三百六十度，砰的一下，我身子猛地像前冲，又被安全带死死拉了回来——车子停住了，一辆卡车呼啸着从左边划过。

一切，都来的那么突然，于我而言，却像电影里的慢动作镜头。

所有的一切，我都清清楚楚看到，死死铭记在心里。

我清清楚楚看到黄帝的脸，他说：“于素儿，于素儿，你听得见我吗？”

他一脸焦急，虽只借着朦胧的月光，脸的轮廓却如此清晰。我听他也听的明明白白，我不懂他为何要这样问。

于是我答：“我还好，你呢？你没事吧。”

他疑惑地看了看我的脸，又转而盯着我右边肩膀——此时我才感觉到，自己右肩好像湿透了。

虽然一直默念着没事没事，可你还是很难不去注意到——血，毕竟是有腥味的。

这时，我只想到一件事，就是自己真他妈是个被衰神罩着的人。

我在学校呆不下去，这叫社交悲剧。被喜欢的人收养，这叫恋爱悲剧，好不容易，第一次做赛车，就中了彩，悲剧中的悲剧。

当然这些都不算最悲剧的，最悲剧的是——估计没人会料到我血型是RH阴性。

这样的血，估计血库很难调到吧。

“该死，衣服也脏了，一个人身体里怎么有那么多血。”我闭上眼睛想。

我听到黄帝焦急的打电话，听到救护车的声音。我感觉自己被抬上了车，车上，一个穿白大褂的人不厌其烦地问我：“你还能讲话吗？你叫什么？你听得见我说话吗？”

一遍又一遍，重复着这个问题，一遍又一遍……

“——你有完没完？一个问题问那么多次！”

我终于被他问得焦躁，不耐烦骂了一句。

很多人以为，失血过多，人意识就会模糊，可我始终清醒。

甚至清醒到被推进医院，我还注意到走廊天花板的角落有一只大大的蜘蛛在织网。一个头上缠着绷带的老头和几个小屁孩站在楼道里伸长了脖子围观，黄帝和薇安跟着我一路小跑，直到被关在急诊室门外。

此外，我注意到有个护士洁白的上衣口袋沾了一粒大大红色的血迹。那时，她刚好冲到我床前对另一个人说：“伤者O型阴性，血库暂无库存。”

“联系家属，家属可能会有符合的。”

我想说，我已没有家属了，却觉得声带好像失去了振动能力。

看你们还能联系到谁，我想。

之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苏醒过来，已是白天。

我看到的第一张脸是薇安，她说：“你终于醒了，担心死我们了——哦，黄帝躲在外面，不敢进来见你。”

“为什么？”

“他说，要不是他那紧急自救的一个左转，你根本不会受伤——倘若只是将方向盘向右偏一点，和卡车擦撞的人应是坐在驾驶座上的。”

我回忆起昨晚，自己好像撞在了栏杆上。

“一个尖锐的金属划破了你右手膀动脉。”她说：“送来医院的路上你疯狂失血。幸亏有简——哦，他说你凝血功能比一般人要强。”

简？简昨晚也来了？

她不等我问，接着说：“真没想到，简先生原来是你的监护人啊？他是你什么？表哥？舅舅？”

我说，都不是，我们没有血缘关系。

“怎么可能？”她瞪大了眼睛：“可是你们血型一样啊，都是稀有血种。”

“什么意思？”

“昨晚要不是他，你这条命也丢一半了。”她很抱歉的说：“送到医院时，你已经失血过多，简先生给你输了不少血呢。”

上帝，简自己就是个长期贫血的家伙，此外，他还营养不良。

“简他人呢？”我问她。

“不知道，昨晚不待你转危为安就走了。”薇安道：“说起来，他长相和我想象完全不一样啊，看起来很年轻……”

我打断她：“你带手机了么？”

“带了，怎么？”

“不好意思，借我打个电话。”我说。

以简的身体状况，想必他昨晚是难以一个人回去的。他自己是院长，也算小有名气的人，他身体不好的事，也就几个最亲密的人知道。而在这些人当中，只有一个人会习以为常的do him a favor。

我支开薇安，打电话给艾。

只是叙述了事情的前因后果，还没向他提到简，电话那头他已吓了一跳。

“你现在没事了吧？”他问。

“没事。我就是想问下，简，他没有打电话找你吗？”

“他为什么要找我？”他反问我，显然不知道简来过——这件事上，艾没必要骗我。

挂了电话，薇安拉着黄帝走进来，她说：“他有话跟你讲。”说着头也不回的又出去了，留黄帝一人尴尬着。

“对不起。”他说。

“没必要对不起。”我说：“谁也没料到会发生这事儿。”

他说：“原本受伤的应是我。”

“没关系，本能反应嘛——何况我凝血功能好，能者多劳。”我安慰他。

他显然还是内疚，可男人的内疚通常拐弯抹角，不似女人，哭着一句：“亲爱的，对不起，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

简，对于他女友也是如此吧。

“你从没说过认识简。”他说。

“你也从没问过我。”

“他是你监护人？”他向我求证。

“是啊。”我苦笑，又不是我愿意的，这家伙硬缠着我。

“我原来恨他恨得要死。”他说。

“我知道，因为车祸，可他也受伤了不是？”我替简说话：“车祸这事儿，谁也无法预料的，谁又希望它发生呢？”

“是他将我姐送进了车轮下。”他说：“那年，简心脏手术十分成功，我姐和他原定去阿姆斯特丹度过一个crazy weekend，因为德国不限速，简车开得飞快，大家也都喝了点儿酒，我姐据说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睡着了。此时，突然迎面开过来一辆载货的卡车，简想都没想，瞬间打了右转，车刹那间转了90度横在路中央——这样，他以我姐作为挡箭牌，换了自己一条命。”

他说到这儿，我竟无话可说——他不知，简有多爱Ursule,他的恨，在简心里一定乘以了一千一万倍，亲手将最爱的人送进坟墓，他到底，是如何能带着这样的悔独自生活的。

“可是我现在有些原谅他了，I mean, 发生了这件事，我开始有些理解他。这些年来，想必他自己也痛苦不已，根本不须旁人责备——旁人的责备，和他的自责相比，也不过九牛一毛而已。”

我说，你真不用责备自己，不是你的错，是我自愿爬上贼车的。

“素儿，我欠你一条命。”他只说

末了，我问他：“你姐，她是个怎样的人？”

“和你很像，笑起来的样子，特别是眼睛。”他说。

我只在医院住了两天，就要求出院——原本，我就只有在右臂上留下一道深而不算太长的伤疤，疼自然是疼，但都是些皮外伤。与此相比，我更担心的是简。除了他的手机，艾和那位曾在他门下学习的医生，我没有其他找到他的方式。

所以我不确定他现在的状况。艾是完全不知道，那位医生说半夜曾载着他回了家，但仅此而已，简的手机，也是一直没人接——反正就算接了，他也不会向我说实话。

我有很多的话想告诉他，此外，我还有很多事想问他——他是个太复杂的老男人，身后藏着太多谜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