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第 25 章(1 / 1)
他的医生敬业,接到电话,半小时就赶来了,看到他这副欠扁样,眉毛都拧成一团。
他将我赶出去,叮嘱我:“今后他指示你开什么药都别开,他就是个乱用药的神棍。”
我问他:“那都是些什么药?”
“不是这些药的问题。”他叹口气说:“十瓶点滴,也不如一碗热粥,营养针根本不能取代自己进食,像这样借助点滴只会更加弱化肠胃功能,造成恶性循环。——越不想吃就越不吃,越不吃就越不能吃,不能吃就更加不想吃,明白么。”
“明白,是什么?”其实他说这么绕口,我没太明白,只知道重点是得强迫简进食。
“厌食症——况且他原来长期使用高浓度静脉点滴,现在注射药物要很慎重,不然容易造成静脉血管发炎,或者感染。”
我暗自庆幸,道:“我真是,早应该叫您来了。”
我拍他马屁,好歹有他在,简是得救了,呃,还有我。
我被他赶到外面坐在沙发上发呆,心想着简虽然厉害,讲话还真不是那么靠得住——反正他就常常在骗我。之后又想到幸亏他发烧,难得偷了个带薰衣草味的香吻,又美滋滋的。
我坐在客厅一会儿翻杂志,一会儿打电玩,一会儿又捂着嘴偷笑,一会儿又担心简的状况,晚上的时候,里面的医生出来,脸像吃了大便似地,开始和我一起打高尔夫。
我见他出来,自然觉得简是不用担心了。
一轮下来,他赢我两杆。我见他心情略好些,觉得是机会了,便试探着问他:“简到底怎么回事?这家伙身体也太弱了吧。”
“哦,他几年前做过心脏移植手术。”他说的好像这是全世界人都知道的八卦似地,不以为然。
“心脏移植?”
“是啊,在德国做的,能找的合适的心脏不容易,这手术成功率也很低——算是运气吧”
“嗯,嗯。他绝对是个lucky guy!”我赞同道,简这家伙除了身体不好,又聪明又帅,生活更是赚钱玩乐两不误,不是幸运是什么。
“也不能这么说,”他说:“他手术成功后不久在德国出了场车祸,撞得很厉害,好像车里他女友当场就死了,他自己也受了伤。”
“哈?”
“不知道。”他突然又改口:“我也是听别人说的——Astin也在场,他好像比较清楚。”
我不甘心,问道:“那就是说,他女朋友已经去世了?”
“很久了。”他说:“不过他好像不太愿意提到这件事——反正我是没听他说过。”
之后又提到关于这位医师的事,我问他是怎样开始做简的私人医生的。他说他是同济本科毕业,原打算自费申请去德国读硕,谁知德国不允许这种学制。他申请的那年,简刚拿到博士学位,留校任教,见他是中国人,便破例收了。
“我以为只要是硕士生导师一定要么头发花白,要么地中海。或者至少也是个深度近视的中年人,没想到竟是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甚至看上去年纪更小的亚裔,当时的确是吃了一惊。
但简先生并没因我是中国人而在考核上给我特殊关照。反而是愈加严格要求。他给了我不少别人没有的机会,颇具实践价值的那种——其实这才是我最该感谢他的地方。
之后,我跟着简先生做了关于心脏修护的课题。他说,心脏手术不应是只有富人才做得起,或者只有发达国家才做得出的手术,而是应该让全世界各个地方的人都享有平等生存权利的一项手术。”
“你也知道,现在的医疗制度,特别在国内,医患关系极度紧张,医院自己都得创收,很少有真正关心病人死活的——所以,能和简先生共事,于我而言,本身就是一种荣耀。”
说到这儿,他也变得严肃起来,仿佛简就是他的偶像。
我没想到,平日嘻嘻哈哈的家伙,在别人眼里是个这般严肃的人。
“但是简先生自己身体就不太好,实在是遗憾。”他接着说。
我问他:“那简现在没事儿了吧。”
“他总要急功近利——这样很不好。”他说得很隐晦。
“哦,对了,简先生关照我要你早点睡。小孩子晚睡对身体不好。”
最后一句话,他学着简的台湾腔讲的,简那副嘴脸马上浮现在我眼前了。
我和那位医生,当晚一人睡了一间客房。因为简的一句“关照”,我11点不到就不得不早早爬上了床。
我睡得很香——毕竟前几天,简身体的事闹的,我也没睡好。
一觉睡到中午才起来,到了客厅就听到有人小声讲话的声音,循声过去,才发现是简那家伙,他已经坐起来,在用我听不懂的鸟语打电话了(好像是西班牙语)。气色并没有比昨天好多少,虽然是发烧,却面无血色,脸嘴唇都是白的,嗓子也有点哑。
我想到昨晚医生嘱咐的意思,干脆坐他旁边,故意将腮帮子鼓起来,做无声的抗议。
他挂了电话,对我超优雅的一笑,西班牙语瞬间转了法语:“coucou, ca va?tu as bien dormi?”(亲爱的,怎么样,睡得好吗?)
我说:“你还没完全恢复,应该休息的,别给我丢鸟语,听不懂。”
他说,你不正在学嘛。我给你个锻炼的机会。
我说,对不起,我没学好。
他说,ah, c’est vrai?(啊。真的?)
谁叫他老骗我,我也骗他,我假装诚恳地说:“是真的,我和Laure还是讲不上话。”
他叹口气:“你这样怎么行。”
“怎么不行了?我学这些干嘛。”
“和人沟通啊。”
我想到自己人际关系上的悲剧,真不觉得人会讲话对沟通有什么帮助,我对这个世界已经绝望了,只要简就足够,没错,我的生命里,只要简是听得懂我讲话的,就够了。
于是我说:“我不需要和别人沟通,你能明白就行。”
“谁说的?”他突然说:“你得让别人也明白。”
“为什么?”
“因为你还要继续读书,国内读不下去就出去读。”
“我才不要!”这家伙简直莫名其妙。
我说:“我觉得现在这样儿挺好。”
“那你今后怎么办?一辈子在医院里混?”
“没错!”我理直气壮:“我今后或许可以做个护工或者护士什么的。”
他很生气,胸口一起一伏的,越来越厉害,我吓一跳,声音到后面也越来越小。
“护士都不会要你,你现在是什么?初中毕业水平,你知道么?——你必须得给我把书读完!”
“你凭什么要求我?你是我什么人?”我觉得简简直TM无理取闹,我爸妈都没这么要求我呢。
“我是你未来的监护人!”他说着,挣扎着爬起来,我扶都懒得扶他——他完全不可理喻。
他拖着步子边走边咳,走到书房里,抽出一份文件,英文的,我一眼瞟到标题上的adoption。
他说:“你签了,我供你读书。”
我说:“你是神,经,病,我自己都不想读了,这叫吃力不讨好,热脸贴人家冷屁股你懂么?”
他愣了愣,道:“前一句懂,后一句不懂。”
见他认真纠结起这说法来,我不禁又觉得好笑。
“就是说,你为我付出了,我也不会感谢你。”
“我知道。”他跟我较真:“你今后会感谢我的。”
“你去死。”
“签了吧。”他声音软下来。
签了它,我就变成简的养女——该死,我甚至还没让他知道我爱他呢。
“我!不!签!”我说了还不解恨,又将文件夺过来,踩了两脚。
他从地上捡起文件,好像有些头晕,撑着桌子,闭眼忍着。
我不想管他,只想夺门而出——他这样逼我,我眼泪都要出来了。
“于素儿,你给我站住。”他在后面冷冷叫住我:“今天你要是不签,今后也不用再来找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