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第 19 章(1 / 1)
万圣节事件后据说简在家修养了阵子,我也没机会见上他一面。即便艾都是很忙——因为简的大病一场,高层的工作几乎都压在他一人身上。
简只是履行承诺的分给我一个住处——医院的实习生宿舍,他还说能节约点尽量节约,反正省出来都是自己的,我于是也将家里的宅子租了出去。
这家医院虽是私人的,却提供实习,竟还是本市医学院学生挤破了头最想去的placement。
原因很简单,它的医学美容科和心脏科蜚声国际,而这俩科,收入都是十分可观的。
既是这样,宿舍条件自然也好。三间房的公寓,两人合住。
这样的宿舍共有两栋,一栋在南,一栋在北。一栋都是中国人,另一栋全老外。
而我,则是老外宿舍里唯一的中国人。
当我刚搬着行李进去时,还以为简烧糊涂了,立马打电话向他抱怨,他说,就这么回事儿,只有外国人宿舍还有空房,并且神秘的说,有惊喜给我。
后来我马上知道惊喜了。
实习生们,多来自欧洲各个地方,因欧洲语种多,交流基本也是用英语,我隔壁住两个北欧的女生,不列颠英语讲的可棒了。
可是我——我和这儿唯一一个法国人住,叫Laure。
众所周知,法国人的英文可是国际级的差,第一天住进去,我和那姑娘牛头不对马嘴的沟通了半天,她才告诉我,热水器的水被她用完了,要重烧。
害我顶着一头洗发精,光着身子在寒冷秋夜的浴室里站了半天,差点没冻感冒。
简说,住宿舍也是要交住宿费的,看在我没收入的份上,用劳工抵,我便在他的提议下稀里糊涂地跟着做了护士跟班。
当时我想,反正暂时也没其他事可做,24小时闲在公寓里,总有一天也是要疯掉的。
现在回想起来,他简直是违法雇佣童工嘛。
我跟着实习生们一起作息,实习生主任是个美国佬。
因为简和艾都是在欧洲长大的,英语是不列颠式的,此前我一直觉得不列颠英文难懂——你看那美剧,再看看英剧,很明显嘛。
后来才发现我错了,美式英语也可以是有口音的,各州口音不同,还有只讲西班牙语的地方。
我们那总管的口音就是个彻彻底底的悲剧——他是德州人。
第一天听他讲话,不止我傻了,一起的老外都傻了,解散后纷纷交流,说他讲的这是哪国语言,怎么可以这么鸟。
“这是中文,绝对是中文。”
一个南欧的家伙用英语说。
我反驳他,这哪里是中文,明明就是棒子语。(不歧视棒子,棒子也有好棒子。)
之后,第二天,第三天,一个星期过去了。我慢慢习惯,大家也都渐渐习惯——我这才知道,自己的英语水平已不知不觉中远超我所想象。
——我有时帮那些实习生们翻译和解释主任的要求和今天任务,我发现自己不仅能听懂德州英文,而且每个国家来的学生,说的英文我都能懂。
我成了很受欢迎的对象,在这栋宿舍里,除了同屋的Laure。
Laure可算是实习生里英语最烂的——我们平时基本无法沟通,各做各的事,她是个看上去很沉默的人。好在也一直和我相安无事。
一日,艾路过实习生楼,顺便来看我,他给我打电话时,我正在拿医院偷来的消毒水拖地,对家里进行大扫除。穿着白大褂就把电话接了。
“你好,我是Astin啊。”
“哟,你还有时间给我打电话呀。”我调戏他。
“恩,这段时间是有点忙,不过最近强些了。”
“SO?”
“好久没联系,住的还习惯吧?”他关心的问。
“什么都好,哪里会有不习惯。”我说的是实话,这里的生活给我带来完全不一样的感受,又交了很多新朋友,各种各样的各国人,不一样的习惯让我觉得挺新鲜,生活从未如此充实过。
他说:“我现在医院,大厅等你啊,有手信送你。”
想着他那么忙还抽个空给我带礼物,我只有匆忙丢下拖把,就这么下去了。
他给我带了自己做的草莓酱,还有简的消息。
他说,简最近也能够自己稍微吃点儿东西了,只是因为事务繁杂,而自己一个人能力实在有限,他能进食的同时,也开始进入工作状态了。
“他就是个这么拼命的人,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选择他做合伙人。”艾面无表情的评论。
我们在医院角落的自助吧台那儿喝了两杯矿泉水,他接到一个电话,鸟语几句,挂上不好意思的说:“对不起,美国那边出了点小问题,简现在身体状况不能乘飞机,只能我去,今晚就得走, so…..”
我说,我明白了,你忙,快去吧,我们刚在大扫除,差不多也要回去接着做清洁了。
我们在吧台就地告辞,我捧着那一大罐用中国瓷器的泡菜坛子做的草莓酱(这家伙不知哪搜罗来的),觉得好像捧了骨灰坛,一路尴尬回到公寓。
我刚一打开家门,差点没把骨灰坛子扔在地上。
——咱家那法国姑娘,正红肿着眼睛在抽烟,而我那瓶过氧乙酸消毒剂就丢在她后边。
我整个人都吓傻了,差点没把中文甩出来。
我惊叫了一声“stop!”
她诧异的转头望向我,不知所措。而我眼睛就盯着它正燃烧一半的香烟,心都要提到嗓子眼了。
“watch your steps!!Don’t you see the PAA just right behind you?!!”(注意脚下,没看见你旁边就是过氧乙酸吗?)
她更惊讶地看我:
“sorry?”
我要疯了,和这姑娘完全无法沟通。
“fuck!” 我骂了一句,眼看她烟烧了一大截了,我三步并两步地跑过去,也不管烫不烫,夺过她的烟。
她也被我的举动吓了一大跳。用很奇怪的腔调憋了句:“we just broke up.”然后就抱着我开始哭。
高温的烟头在我手心烫了个红红的记号,我推开她,一言不发——反正我们也没法交流。
绕到她旁边,举起那瓶消毒剂秀给她看,上面明显印着易燃易爆的标志。
那一瞬,我俩都沉默了。
晚上,我给简发了封长长的邮件,分三次才发出去,除了问候他身体和平铺直叙这件差点让医院上新闻的大事件,末尾还玩笑似地加了句:
Maybe I should learn some French, for my own safety.
(为了我的生命安全,或许我得学法语了。)
当然,我只是说说而已。
第二天,收到简的回复,说是给我找了个学法语的位置。
那是一家缩写为AF的法国机构,中国叫法盟。它据说在世界各地都有分校,专门为宣扬法国文化和语言而设置的。
学习班里,有一个叫做零起点的班。我就被塞进了这样的地方。
他说原本想自己教我,但苦于没时间也没经验。
“而且我自己也讲得不怎么样。”他最后还补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