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楔子(1 / 1)
我问佛:为何不给所有女子羞花闭月的容颜?
佛曰:那只是昙花的一现,用来蒙蔽世俗的眼
没有什么美可以抵过一颗纯净仁爱的心
我把它赐给每一个女子
可有人让它蒙上了灰
——仓央嘉措《我问佛》
鞭炮震耳欲聋地响起来,漫天花雨飘扬而下,笼罩着款款而来的一对新人。红毡一直铺到大厅,人群相跟着蜂拥而进。满堂红艳之中,白发隐现的母亲端坐在上首,静候这对新人的参拜。新郎郁原秋扶着新娘邵青青的手,踏着松软厚实的红毡,一步步行来。终于结婚了,终于了了亡父的心愿,也终于遂了母亲的心意,而自己的终身大事,也就此成礼。终身!他心中一酸,百感交集。只是来不及感慨,司仪的唱和声已起:一拜天地!
他和新娘子不由自主地拜下去,滟滟的红光,耀花了眼,他都看不清邵青青的脸,他只能感觉到她满脸的欢喜。是的,她应该欢喜,这一直是她想要的,从小,她就梦想着这一天,梦想着成为他新娘的一天。梦想着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与她心爱的秋哥哥恩爱白头。只是,这其中几多辛酸,几多坎坷,谁人能知?
二拜天地!
两人向堂上的母亲盈盈跪倒。母亲一直希望着他娶了邵青青,早早让她抱上孙子。他们父子打理生意,媳妇要工作也好,不工作也好,她一个人能把孙子带得像秋儿一样成人成才。秋儿,她的秋儿……她的曾看起来那么不成器的秋儿,只有她相信他终会成大事的,只有她相信他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现在,秋儿果然不负所愿,只是,她身边,少了那个和她共同受礼的人,那个她以为可以和她一起含饴弄孙,放手让子女去拼搏的人。泪花在眼中闪着,蹒跚学步的小儿,风流倜傥的少年,眨眼间变成眼前这个一身吉服,英挺卓绝的青年,儿子终于接下了他的所有事业,儿子也终于成家了,他,在泉下也该含笑了吧。
新人对拜!
郁原秋与邵青青相互拜下去。是的,她是我的妻子,从此,其他女人再与我无碍。其他女人,再也不许停留在我心底。那个含糊的名字,那个朦胧的身影,在脑海中一晃,他一个恍惚,林若西!心中一痛,她,亦是与我无碍的了,此生再也不相见,休言秋风悲团扇……眼前人才是不虚幻,他几乎要伸出手去触摸下邵青青,感受一下她的真实。但是他什么也没做,只是轻轻地和她互拜下去。
礼成!
众人一拥而上,掌声欢笑声铺天盖地。他今天做不成自己,他只是新郎官!他和邵青青笑对众宾,听由大众拉扯,揉搓……除了出生,这想必是他人生最重大的日子了吧。出生由不得他自己,今天同样由不得他自己,呵呵,人生啊……
早些天邵青青打电话给林若西时,林若西正在厂生产部办公室看生产进度报表。邵青青说,她和郁原秋九月初八的婚期。林若西淡淡地说:“恭喜你。”
放下电话,林若西继续看报表。刚刚看到哪儿了,对,AQ28型鞋款进度一半,可以按期交货,下面是A130……A130,A452,A135……她机械地一直看到报表最末行,突然发现自己什么也没看进去。她从头看,只见一串串数字排列下去,却再也不明白它们的意义。她努力了又努力,最后徒劳地放下报表,一错神的功夫,眼泪竟已扑扑搭搭落了满纸。她几乎要失声痛哭,却心下一惊,把沾满泪痕的报表胡乱往抽屉一塞,起身就进了卫生间。她用凉水扑面,那眼泪只是止不住。她只是拼命地放水,大捧大捧的凉水淹住脸,又从指缝间哗哗流下去。不能这样,不能哭,她想,怎么可以在这里哭,但是她止不住。
外面响起了敲门声,她蓦然抬头,看见镜中蓬乱的头发,红肿的眼睛,满面的水滴滴答答往下淌。敲门声又起,有人问:“里面有人吗?怎么这水放了这半天?”是打扫卫生的阿姨。她安定一下心神,含糊地答应一声,眼泪尤自在往外涌。又过了不知多久,她终于稍稍平静了些,整理下妆容,拿纸巾掩面出来,只做出一副恶心欲呕的样子。外面却并无人声。生产部的员工下车间追货去了,只会在下班时来走一趟;阿姨在外面的小花园里忙碌着。隔壁的厂办倒是有几个文员还在那里写写算算。她连忙收拾了背包,打电话安排了下工作,就找了个借口出了厂。
早秋的阳光依旧刺目,虽是快要黄昏,地上的热气却哄哄地往上蒸着。走出工业区,外面车流人声扑面而来,她心里只是空。茫然了一会,她往公园方向走去。家,她现在不能回,妈妈病体尚未大愈,她不能让她看出什么来。好友马玥一向了解她和郁原秋的所有过往,但她这会儿只想自己独自呆着。她找了半天,找到一个树木掩映的凉亭,面向树林坐下来。
她要一个人好好回味下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