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情殇（1 / 1）
陈曦裕敏感到了童童的变化，其实此前他就感受到了她偶然的恍惚了，不过那时她还沉浸于这种暧昧的感情中。现在，她似乎更冷了些。他不能容许这种变化，即将上钩的鱼儿，怎么可以脱钩而去？要走，也得是他不要的才成。
这天晚上，是余城的李总请客。李总一直希望和陈曦裕搭上线，今天终于能得到陈曦裕答应，喜出望外。陈曦裕拉了老赵同席，大家几杯酒下肚，老赵无意中说到：“老陈，最近曝光率高啊，不管在哪儿总能见到你。”
童童也觉得陈曦裕这段时间，对各种应酬甚是热衷，这时稍稍注意了听，就见陈曦裕微微一笑：“是啊，以前总是不想欠人情太多，现在想想，盛情难却，既然让大家见到见我就能满意，我又何乐而不为呢。”
李总乐呵呵地说道：“陈董，你这么说就对了。今天大家赏光，就是我的荣幸。来来来，我再敬陈董几杯。”举起杯来，却见陈曦裕正低头窃窃嘱咐着童童什么，李总的手在空中僵了一会儿，才见陈曦裕从从容容端起杯来，和他碰了，两人各自喝干。李总有心，这一场饭吃下来，只见陈曦裕对童童呵护有加，早已心中有数。饭吃到过半，他借口出去了一下。结账时，服务员笑容满面地拿出一样包装精美的礼物，送给童童：“这是特意为你准备的，美女，祝愿你越活越美丽，越过越年轻！”老赵开玩笑地说：“哟嗬，这儿什么时候也兴起了送女士礼品啊，看来这个时代是重女轻男啊。”陈曦裕心情愉快：“老赵，后悔没托生成女儿身了吧。”他们接着又去按摩、洗脚，这一晚，李总殷勤招待，大家很晚才散。
中央的文件下来，华凯前面的努力没有白费，获得了最优政策支持。陈曦裕高兴之下，奖励所有当初参与的高管都去荔海旅游。这也是一个沿海开放城市，不只是风景优美，而且游玩和娱乐的场所最多，陈曦裕本来不喜欢和下属搅在一起，但这次也带着童童一起来了。大家集体活动的时间较多，两人私下倒是较少交集。
这天晚饭后照例大家又要去娱乐，一行人来到金城□□。有陈曦裕在，大家对列队欢迎的小姐们视而不见，径直进入厅里，童童却眼光一扫，发现一个熟悉的面孔，当时按捺下心中的震惊。她随即找了个借口出来，找到那些小姐们，却不见了刚才那个身影。
她问：“请问这里有个叫宣宜的吗？”
那些小姐们面上是笑，眼光却不甚友好：“没有这个人。”
“刚才那个穿红裙的女孩子呢？”
“哦，你说的是不是小宛啊。她陪客人去了。”
“麻烦你帮我叫下她好吗？”
那小姐忍耐地说：“我说女士，你觉得现在方便叫她吗？”
童童拿出张百元钞票塞到她手里：“麻烦你了，我真的有急事要找她。”
那小姐看了她一眼，转身姗姗而去。过了许久，才见宣宜蹒跚而至。
“宣宜！”童童上前要握住她的手，宣宜却向后一退：“你是谁？找我做什么？真烦人。”
童童一愣：“宣宜，我是童童啊，你不记得我了？”
“你认错人了！”宣宜转身就走。
童童一把拉住她：“宣宜！”
“再说一遍，你认错人了，我叫小宛！”宣宜回过头来，眼神是童童全然陌生的敌意、戒备和不耐，“怎么，你认识我，准备给我多少好处啊？”
这种眼神和语气一时让童童不敢再确认，她发呆地看着宣宜，不，这个自称小宛的女孩子，那的确是酷似的容貌，面上却是冷漠、疏离和无谓。看她怔忡，那女孩子反倒嗤地一笑：“神经病！”向别的女孩们打了个响指，转身走了。
童童回到厅里，心中七上八下，只是不能决断。陈曦裕看她沉默，知道她有心事，于是低声问她：“出去走走？”童童点头，于是两人招呼了下，自行出了门。
街上依旧繁华，只是多了夜色的浪漫与柔情。吹来的风虽是海风，却不再是海边让人肌肤变黑的酷烈。仿佛是辗转多时，脾气已尽，只剩了无尽的温柔，那温柔里却有着海风特有的湿咸。童童感受着这风的吹拂，心情渐渐豁朗起来。宣宜，是她吗？如果她那样做，定然有她的理由。即使相认，自己又能帮到她些什么？而那些安慰或叹息，是多么没有意义。童童把头发拢到耳后，看着陈曦裕灿然一笑：“在外面走着真舒服。”
陈曦裕深知童童的喜好变化多端：“那就走一夜。”
童童做了个怪相：“天哪，你以为都还是大学生啊。”她在大学里倒是真这样疯狂过，和要好的女友一起深夜逛街到害怕，爬墙回来进不了宿舍，只好钻进教室侃到天亮。
“不管是什么，只要你喜欢，我就陪着你。”陈曦裕认真地说，让这种话也有了种感人的味道。
童童沉默了一下，忽然说：“给我讲讲你喜欢的那个女孩子吧。”
她从来不曾问过这种问题，陈曦裕略感意外地说：“哦？为什么想起问这个？”脑海中边迅速盘算着：童童开始在意他的过去，意味着她更深地卷入了对他的感情？小女孩子，想要独占他的心吗？另一个念头在脑中一闪，就被他自己否定掉了，不可能，童童不可能知道，他喜欢的青玉，是个什么样的人。
“就是好奇问问嘛，快讲。”童童话里有了撒娇的意味。
果然只是想了解他更多。陈曦裕想着，口里长长叹息一声：“那已经是过去了。”
他们找了个咖啡厅坐下，朦胧的意韵，香浓的咖啡，壁顶上，古筝曲子一声一声，犹如山涧滴入清泉，曼妙而轻灵，涤尽尘心。童童专注地看着他，陈曦裕也慢慢沉浸于那段遥远的记忆。
那个惊鸿一现的身影，从此留在少年的心里，无处可以诉说。那样的夜晚，那样的月色，从此深深印在他们脑海。那里有多少甜蜜，又有多少惆怅与哀思。
他独自忍耐了几天，终于还是控制不住自己，找到少女消失的村庄，却不敢进去，更不敢询问，只是在附近兜来兜去，却始终没见少女的芳踪。那些牧童倒是熟了他，还以为这是哪家新来的客人。他们叽咕了几句，有胆大的凑上来问：“你是谁家的啊？”
他张口结舌：“我……”
他们哄笑起来：“瞧，还害臊呢，像个大姑娘！”
他正想着怎么回答，就听他们继续起哄：“就像前儿老黑家来的女娃，秀气得紧！”
他心头一亮，忙问：“你们说的那个女生，是不是长长的头发，大大的眼睛，长得很漂亮，就是不爱说话？”
“哈哈，我就说这人是‘面善心里猴，假装老实头’，瞧他面上不吭不哈，可把人家女孩子家瞅上心了！”
“哎，人家女孩子可走了，你在这里还绕什么绕啊。”
他心里一阵失落：“走了？去哪儿了？”
“当然是回城里的家啊。听说老远老远的，好不容易来一趟呢。”
“你打听这个干嘛？真想知道，去老黑家问哈！”
“哎，你是谁家的？”
他说：“我是邻村老高家来的客。”他知道这一带村里多姓高，于是随口诌道。他要知道的已经知道，又怕他们问得多露馅，连忙找了个借口走掉了。
徘徊犹豫了很久，他终究还是不敢去老黑家问，只能把这个名字牢牢记在心里。以为这会是永远的梦，不料，开学后，进入校园，他竟然在人群中看见了那个美丽的身影！
那一霎那的惊喜，不信，心如鹿撞，怦怦跳动。更没料到的是，班主任把她领到了他们班，说这是个新转学来插班的女生！他紧紧盯着她，她却似乎一无所见，一无所闻。只是在走下讲台时，眼神一扫，有意无意地掠过他。
那个时候，学生们虽不像现在开放，但也还是比较保守，况且他们多是乡下学生。男女生间说话的不多，他们第一个学期几乎没怎么说话，但是，一种只可意会的情愫，无声地在他们之间交流。
高二下学期，他们开始常常在课外活动时溜出去，在附近的山上一起学习。只是那么一节课的时间，于他们是如此宝贵。可是提着问题互相答着，看着她黑黑的眼眸，他的心里满是欢喜。
他总是等她进了校门很久，看到很多人拿着饭碗向食堂去，估计她也融入了去打饭的女生中了，他才若无其事地回去。
可是风言风语还是传了出来。
早恋是绝对禁止的，何况高二后他的成绩开始大幅上升，他成了老师的重点关注对象了。老师找他谈话，他矢口否认。他们不得不暂时减少了联系，但是眼神中始终传递着关切与喜悦，
进入高三，学习更紧张了。他发现她情绪有了波动。他问她，她不说。后来她慢慢变得平静，他们一起讨论高考志愿，他说着他的理想，他的梦，她却什么也不说，只是静静听他说。
“你报哪里？”
“等成绩下来再说。”
他永远记得那一天，他们终于熬过了黑色的七月，把满腔的积郁都抛在了脑后。可是放松之后，同学间的相约聚会却变得没有意趣，他他迫切地想把自己的感受告诉她，也唯一只想问她考得怎样，感受如何。收拾好行李坐在回家的车上，他帮她放好东西，坐在她的身边。她是有点晕车的，他让她坐在靠窗的位子，让风吹得猛烈。她的脸色有点苍白，他大着胆子，试探地，一点点凑近握住她的手。她犹豫了一下，终于没有把手抽出来。他听得见自己的心跳，手也在颤抖。
一辆车，就在这个拐弯的路口，毫无预兆地从侧面撞了上来。
他在县医院醒过来时，她已转到省医院了。家人一直告诉他，她很好，在省医院恢复得很快。他住在医院，父母替他填了志愿。他出了院，熬到领通知书的时候，看见榜单上没有她的名字。
他找到班主任，发现她的考分只是勉强上线，但是却没有填报志愿。班主任的神情让他感到怪异：“她不会再来了。”
他不解：“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班主任轻轻的话如同雷击：“她车祸走了……”
他茫然地看着班主任：“她不是在省医院恢复得挺好吗？”
班主任没有说话，只是拍拍他的肩膀。
他的心刹那间沉下去，他突然明白，父母在医院里的话，都只是在骗他。他不知道怎么出的班主任的门，似乎班主任隐约在说着什么，他也还在回应着什么，但是他什么也记不得了。他面容镇静，出了学校，转到他们常去的山上，眼泪汹涌而出。
那以后，他再也没有去过那座山。
他的心里，也只剩下空荡荡的疼痛。
童童静静地听他讲，心里不知怎么很平静，或许那毕竟是过去的事了吧。偶尔她会想到，那个时候，他该是真心的吧……这么说，她自己也承认，现在的陈曦裕对自己不是真心的了？意识到这点，心中又有点酸，然后自己又唾弃自己，这种对他的感情，算是什么啊！
可是听到最后，她吃惊了：“她死了？”
“是……”他以为她是为这个结局吃惊。
童童欲言又止，满腹狐疑：他说那个女生死了？除非他说的不是姐姐，否则姐姐还好好地活着呢。这里面出了什么差错？他说的的确是姐姐吗？
她猜疑不定的眼光令陈曦裕奇怪：“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对这么悲惨的故事，居然不感动？他心中很不舒服，这么珍藏的感情，说出来，童童竟然是这副表情？
童童迷惑不解：“她真的死了吗？”
“当然，难道我还能咒她？”陈曦裕说了这句，心中隐隐感觉不对，“你为什么这么问？”
“你亲眼见她死了吗？”
“老师和同学都这样说。是她的亲戚老黑说的，这消息不会错，否则，以后她要有什么音信，我们所有认识的人，会没有一个有她的消息？再说，那个年代，高考很不容易，她考上了，怎么可能放弃？”陈曦裕心中也微微起了疑虑，但是边想边确定着，排除了其他可能性。
童童心中霎然一亮：她出国了啊。可是姐姐为什么要瞒着陈曦裕出国，而不告诉他实情？她重又迷惑起来。陈曦裕只当她为他的旧事迷惘，看着她酷似青玉的脸，一时间，他的心也变得迷惘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