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处心积虑(下)（1 / 1）
清风不识字，何故乱翻书？
局面变得尴尬。倏地，微风轻拂，吹起了宫逸嫣的面纱，面纱下的伤痕瞬间暴露在所有人的眼前。
在场的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气，皆惋惜地看着宫逸嫣，宛如在看一块本是无暇的玉却突然间被染上了瑕疵。
众人面面相觑，大厅里静得宛若没有人存在，仿佛时间都静止在这一刻。
忽地，一连串如银铃般动听的笑声从宫逸嫣口中溢出。
众人皆怔。
“陌如幼年身受重病，面容全毁，幸得师傅他老人家相救，捡回一条性命。陌如已是万分感激，早不在意这相貌。各位何必介意呢？”声音轻柔，宫逸嫣的眸光落在欧阳擎宇身上，“况且，再好的皮囊到最后不也是一堆白骨？”
在听到她的笑声时，欧阳擎宇竟然有一刹那的微怔。直到感受到了她的别有深意的眸光时，他才回过神来，嘴角划开一个弧度：“陌如姑娘言之有理。”
而这时在场的宾客也纷纷附和道：“对对对，陌如姑娘高见。”
欧阳擎宇开始对这位神秘的莫如姑娘也是好奇的紧。可是当他看见的时候，心里却有种莫名的熟悉，哪里熟悉？是那双眼睛，还是那个身影？像谁，不错，正是像极了宫逸嫣。
欧阳擎宇从小和宫逸嫣可谓是青梅竹马，这也是宫家和欧阳家都心知肚明的事情。所有人都以为宫烈辰会把宫逸嫣嫁给欧阳擎宇，可是没想到中间出来个宇文君昊，还是位皇子。也不知就怎么说动了宫烈辰，把爱女嫁了过去。
得知这个消息欧阳擎宇震惊了好久。他自小喜欢活泼开朗的宫逸嫣。可能再别人眼里宫逸嫣是位刁蛮任性的大小姐，可是在他眼里宫逸嫣始终都是位俏皮可爱的小姑娘。宫逸嫣小时候爱哭，在欧阳擎宇看来，她哭没什么不对，自然是招惹宫逸嫣哭的东西罪该万死，等到宫逸嫣稍微长大以后还是爱哭，欧阳擎宇依旧是这么认为的。不管日后宫逸嫣要承担多少个角色，对于欧阳擎宇来说，她永远都是要掬在手心里的小女孩。若是宫逸嫣嫁给了他，他也许都会倾尽所有博美人一笑的。
可是就是那个他一直以为要被捧在手心宠爱的女孩子要嫁人了。嫁的人却不是他欧阳擎宇。他有些接受不了。他也去求过宫烈辰，求过宫逸轩，甚至去求了宫天涯。可是都没用，宫家下了决心的，他没敢去见宫逸嫣。他不知道宫逸嫣是不是也是下了决心要嫁宇文君昊的。他怕答案是承受不来的。
那场豪华至极的婚礼震惊了天下，那日，他在房里醉了一天。酒不醉人人自醉，心醉了，也碎了。
后来，欧阳擎宇安慰自己只要宫逸嫣快乐的生活就好。相爱不一定要相守。相忘于江湖就不会磨灭了当初最美的回忆。
可是他却万万没有想到，只有短短的三个月竟然传来宫逸嫣猝死的消息。欧阳擎宇不敢置信。三皇子府放出的消息是三皇子妃身体不适到一处寺院静养。可是欧阳擎宇得到的消息确是宫逸嫣死亡。他不想相信，却不得不信，因为这消息是从御剑山庄得来的。御剑山庄是这天下最没有理由来编造这样消息的人了。
究竟是什么样的原因让这么鲜活的生命在短短的三个月就陨落了。他去找宫烈辰，看到是一个落寞伤神的父亲，他去找宫逸轩，看到的是一个潦倒的酒鬼。他不再问答案，不再找原因。宫逸嫣似乎成了所有人不能触碰的伤口。
她生气时撅起的小嘴，她讨好时眸中的精光，她开心事放纵地大笑……在看到那双眼睛，所有的回忆都涌上心头。怎么会是她呢？可是－－为什么又那么像她？
“欧阳公子不知在想什么这么出神？”一个清澈的声音响起，让欧阳擎宇吃了一惊，竟是那双眼睛－－陌如。
“没什么，只是看到莫如姑娘想到了一位故人。”欧阳擎宇立刻恢复潇洒的身姿。
“哦？莫非陌如很像欧阳公子的那位故人？”
“是姑娘的眼睛。”欧阳擎宇有些失落。
“世上长相相似之人，多不胜数，更何况是双眼睛呢？”宫逸嫣莞尔一笑，“但不知是哪位姑娘呢？陌如倒是好奇，不知能否有缘一见？”
“再也见不到了。”声音里是无尽的惋惜。
“陌如冒失了。”宫逸嫣本是想借机结识欧阳擎宇的，欧阳家无论是财力还是声名都是这江湖是上无人能及的。和欧阳擎宇搞好关系日后定会省去不少麻烦。她和欧阳擎宇相处过一段日子，对这个人印象还不错，也知道他自小和宫逸嫣一起长大，感情颇深，但她没想到欧阳擎宇竟爱着宫逸嫣。
不忍心看他这么伤心。宫逸嫣安慰道：“其实死亡对她来说未必不是一件好事。你们都道她红颜薄命，却不知她活着只有痛苦罢了。那些最关心她，最爱她的人成了她所有痛苦的来源，与其这么痛苦的活着，死亡倒是解脱了。你该为她高兴的。”话虽说是在安慰欧阳擎宇，但又何尝不是宫逸嫣自己对自己的安慰。
欧阳擎宇听着这话总觉的有些不对，问道：“陌如姑娘，你怎知我思念的人是谁？又怎知她活着痛苦？”刚才那话说的太平淡，却又太深情，像是在说别人，又像是在说自己一样。
宫逸嫣立刻反应过来，笑着说道：“陌如也是一时伤神感叹罢了，欧阳公子莫怪陌如胡言乱语了。”
“不敢，陌如姑娘的话让擎宇受教了。”说罢就岔开了话题。
不知不觉就到了深夜。天香楼里充斥着奢靡的胭粉脂气，众人的谈笑，舞女的绰绰身姿。众人还是没有丝毫要离去的意思。宫逸嫣皱皱眉头，她实在是不喜欢这种气氛。简单的吃了些东西，无聊地品着面前的佳酿。她本不会喝酒，所以只是浅尝。说是什么绝品佳酿，入口香绵，喝到嘴里照样不是辣乎乎的。
旁边的七杀早就看出宫逸嫣的不耐。伏在宫逸嫣耳畔低语道：“夜深了，小姐回去吧。”
自从这次再见宫逸嫣，七杀一反常态都叫宫逸嫣：嫣儿，但是在外为防止别人听出什么就改口叫宫逸嫣小姐。
宫逸嫣其实很想离开，但是没有一个人走，她也不好意思开这个头。她慵懒地靠在七杀身上，丝毫不在意周围人异样的眼光。她想再等等，等到有一个人离开，她再开口。但是周围全都是男子，他们面对纯酿美人怎么能会想着离开呢？
那些舞女都是经过挑选，姿色自是不必多说，舞衣的胸口开得极低，腰带也系得松垮，又是广袖，举手投足便露出雪白的手臂跟大腿来，赤足，手腕脚腕上都戴着金铃，步步走，声声响，随着音乐缓缓折腕抬腿扭腰侧脸，丰胸细腰肥臀，媚眼迷离，又个个都容貌绝美，媚态万千，众人一个个眼睛恨不得粘到她们身上去。
舞到一半的时候，音乐的调子突然变了，其余配乐都停了，就一声琵琶幽幽响起，缓缓地倾流满室。众舞女都跪倒匍匐在地上，随着琵琶曲调的渐急，门外推进一个屏风。周围的灯光渐渐暗了下来，可以见到屏风后面有个人影，然后一只雪白的素手从屏风后伸了出来，众人都屏住了呼吸，这么隆重出场的，会是什么样的绝世美人？
美人如蛇一般，随着琵琶声自屏风后缓缓走出，举手抬头挺胸直腰，面对着首位，宫逸嫣仅看到一个侧脸便失手滑了酒碗，好在离桌面没多高才没闹出笑话，快手快脚的扶起酒碗来，偷偷抬头看了一眼七杀，只见七杀盯着那舞伎脸板得死紧，两只眼睛里仿佛燃烧着两丛巨火，很是骇人。宫逸嫣又悄悄斜眼去看首位上的欧阳擎宇，欧阳擎宇倒是没什么异常，斜靠在椅子上，一只手支着下巴，一只手斜斜掂着酒杯，姿势优雅，神态平和，似乎还看得有滋有味的，可是他眼中的失魂透露了他的心事。
宫逸嫣对色情的表演倒是没什么反应，她一个女的对女人的身体不感兴趣。可是这个舞女还真是让宫逸嫣吃了一惊。
那舞伎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叉出一条腿缓缓扭过身来，众人都张大了嘴巴。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绝世美人确实不假，只是这容貌，跟前段时间风名一时的宫三小姐颇为相似。见过宫逸嫣的人虽然不多，但在那场华丽的及笄大礼之后，宫逸嫣名声大振，大街小巷到处都有她的画像。
再说这位舞女，身段也一般仿佛，尤其众舞伎穿的都是红色舞衣，独她却是紫色，素面，广袖，曲裾的式样，却明显是一件单衣，腰带系得松，半露出雪白的胸部跟大腿，赤足，头发束起，头上只插着紫色的发簪，紫色的丝带绕过两耳系在颌下，雪白的脸，眉是黛笔画的柳眉，眼是金粉描的凤眼，加上瓜子脸型下巴，任谁一眼都能看出相似来了。
这身打扮的确是了解宫逸嫣，竟知道她喜欢紫色的衣服。
这女子扭动着身躯摇摆手臂旋转大腿，竟如水一般，身体柔媚异常，配着一脸淡漠的表情，说不出的诱惑，她叉开腿跪倒在地面上微微张开嘴喘气，眼神流转出无限妩媚。所有匍匐在地的舞伎都抬起了身来，围绕着中间的舞娘，扭动起身体。紫衣舞女往后倒，双手撑着地面，脖子向后仰，胸部挺起，全身仅肩膀和上身在缓缓舞动，紫衣舞女仰头闭眼，绝色的脸呈现出迷醉的神情，虽说是闭着眼睛，却又时不时地睁开瞥一眼上座的欧阳擎宇，微张的嘴似乎可以听到喘息声。音乐声低得近乎没有，满殿只能听到急促的喘气声。
宫逸嫣现在很是好奇，安排这场表演的人究竟是什么意思呢？找来一个绝色的舞女么，就算是像宫逸嫣，这么一位号称天下第一的美人，也没有必要连衣着喜好都学宫逸嫣的吧。这段日子虽然没了宫逸嫣的消息，但好歹还是三皇子妃，御剑山庄的三小姐。他们怎么敢这么明目张胆地玷污宫逸嫣的名号？
正想着，舞女们已悄然退到一边，只剩下了那个紫衣的舞女。
“欧阳公子以为如何？”有人发话。宫逸嫣一眼望去，是一个宝蓝色锦衣的中年男子，虽人到中年，却难得的没有发福，长脸，段胡须，整个人显得很是精神。看来这位就应该是今天宴会的主人－－李桓了吧。这李桓也是位不能小视的主儿，他家从祖父开始经商，但一直都是小本生意，到他这代大刀阔斧地倒是干出了一番事业，如今是吃、喝、玩、乐哪个行业都有他的产业。这场别开生面的舞蹈竟然是专门为欧阳擎宇安排的。
莫非欧阳擎宇喜欢宫逸嫣的事情已经是人尽皆知了？宫逸嫣满脸黑线。
欧阳擎宇避去眼中的厌恶，没有说话，喝了口杯中的酒。
“丝妍，过来拜见你的新主子，以后要尽心尽力好好伺候欧阳公子！”许是见欧阳擎宇如此知趣，众人也如此配合，那李桓越发张狂，笑得好不得意。
丝妍……顾名思义，思念容颜，还是思念逸嫣？
紫衣舞伎从地上缓缓起身，走上前几步，素手扬袖，盈盈拜倒：“丝妍见过主子。”双瞳盈水，粉面含羞，素腰轻轻一折，当真是蜻蜓映湖，弱不禁风。欧阳擎宇干脆利落的点下头：“收下了。”
“谢……”话音刚吐了一半，一个硕大的头颅便飞了起来，滚在地毯上，过了半秒脖颈才开始往上喷血，身躯甚至到众舞伎开始尖叫才倒下来。因为太快，刀上甚至没有沾到多少血，刀尖垂下，最后一滴血珠滑过锋刃滴在地毯上，欧阳擎宇从袖子里抽出一条紫色的帕子，慢条斯里却又极其认真的擦拭着剑身，仿佛这世上没有比擦剑更重要的事情了。而刚才只是打死了一只蚊子而已。无视其他人的反应，将帕子丢到一边，欧阳擎宇才慢慢收刀归鞘。其实也没有什么刀鞘，那刀锋利却柔软，根本就是缠在腰上的。
一个花样的绝代佳人转眼就成了无头死尸，美丽的头颅孤零零的躺在地毯上，头上甚至还扎得整齐的插着紫色发簪，脖子下面却是狰狞的血红切面，这画面有够惊悚，众人都有点没反应过来，李桓脸色发白，指着殿下尸体对着欧阳擎宇结巴道：“欧阳擎宇，你，你……”
带刀的人不止欧阳擎宇一人，反应过来的李桓的侍卫“噌”的一声都站了起来，手都按在刀柄上。欧阳擎宇边拿起酒杯，边慢条斯理的道：“在下怎么了？”
宫逸嫣好容易把七杀的手从脸上挪开。从欧阳擎宇拔刀出鞘的时候七杀就用手挡在了宫逸嫣的眼上。不想让宫逸嫣看到这血腥的画面。
刚才只是听到声音，宫逸嫣猜出了大概，也做了心理准备。但真到看到这血淋淋的画面，宫逸嫣还是吃了一惊。身子不免向身边的七杀移动。
七杀无奈笑笑，本不想让她看见的。她却不依不饶，最后看见了果然是很害怕吧。轻轻地握住宫逸嫣的手，示意她别怕。
“你竟敢杀了我的人！”李桓吼道。想来他为调教这丝妍下了不少功夫，如今却到了这种结局。
“我只是杀了自己一个奴才。”如此蠢货，莫非他真的以为他欧阳擎宇真会把这什么丝妍当做嫣儿？难道以为他欧阳擎宇会寄情于一个舞姬！乖乖配合他唱完这场戏，再带回府里，浓情蜜意？
就算是他真的觉得这丝妍长的像嫣儿，他用这种不堪的方式，根本就是对嫣儿的亵渎！
“你！你……”
“如何？”欧阳擎宇挑挑眉。眼神定定的看着李桓，丝毫不在意。
众人见状连忙劝道：“李老板，莫急莫急，切莫伤了和气。”“对啊，对啊，以和为贵嘛！”
宫逸嫣见场面变成这样，不免要开口说几句：“大家稍安勿躁，陌如本是女子，又是晚辈，本没有什么说话的立场，可是陌如和欧阳公子今日一见如故，不如赏陌如一个面子，大家喝了这杯酒，之事就一了百了，以后还是朋友，如何？”
这是最好的结局了。那李桓也是在商场上打滚多年的人了，这陌如分明是给足了自己台阶，若再不识抬举就真的骑虎难下了。刚才愤怒也是一时情急，想欧阳家是他能惹起的么！息事宁人是最好的办法了。
说罢，立刻带头喝了酒。而欧阳擎宇竟也十分给面子的喝了酒。
这场奢靡华丽的宴会就这么结束了。陌如姑娘的名声更响了，不仅是因为她今天的举动和解了一场干戈，而是因为欧阳擎宇买她的面子。
但是这样的相逢究竟是好是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