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绝地亡灵曲(四)(1 / 1)
当我住进像牢笼一样的精神病院后,我才发现,装疯其实是错误的,在这样与外界隔绝的环境里,想要找出伍妈心里的那个秘密是永远不可能的。而且我发现,装疯是一门难度系数很大的学问,为了不被别人看出破绽,不仅要时刻注意脸上的呆滞,还要注意眼神的刻画,时而恐惧、时而木然,尤其要注意言语及形体,绝不能表现得像正常人一样,否则就不是疯子了。
可想而知,把以上几点综合在一起同时表演难度有多大,又因为我装疯得有些过头了,见人又咬又抓,所以被列为最危险的精神病患者,被关在了一间全封闭的密室里,为此,我懊恼不已,常常在心里问道:"伍妈啊伍妈,您到底为什么要我装疯啊?还是我理解错了您的意思?现在好了,我连出都出不去了,唉!"
芬姨把我送进精神病院以后,再也没来看过我,米阳来过一次,好像很难过的样子,不过没呆多久就走了,我不喜欢他,认为他太没个性,所以也没指望他能帮我。
直到这一天,罗天走进了精神病院。
他坐在玻璃门外面,什么也不说,就那样默然地看着我。
我知道房间里装有摄像头,所以我什么也不能做,我甚至不能用眼神来暗示他,我只能痴呆地望着地面,身体像木偶般左右摇晃,心都要摇碎了。
沉默了半晌,罗天终于开口说话了,声音轻飘飘的,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的一样,他说:"你......好吗?"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让我心里一阵惊悸,我垂下头,把身体摇得更厉害了,我不知道要怎样才能克制住想要奔涌而出的眼泪。
再沉默了一会儿,他说:"相信我,我一定会把真相找出来。"
说完这句话,他站了起来,就在这一刻,我内心紧绷的那根弦突然一下子绷断了,不行!我必须要出去!罗天这一走,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还会再来,所以,我一定要出去!
眼看罗天就要走了,我情急之下一口咬在了手腕上,咬得自己全身颤栗。当警铃响起的时候,罗天终于看向了我,我也看着他,一眼不眨地看着他,鲜血顺着嘴角往外淌,我感觉不到牙齿渗入皮肤的疼痛,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离开这里!
好几个医生一起往这边跑来,我继续盯着罗天,我不知道他能不能读懂我眼神里的含义,我已经没有选择,我只能看着他,我的眼睛瞪得那么大,仿佛要渗出血来。
随着罗天一声:"都别动她!"我终于松开了鲜血淋漓的手腕,好似耗尽了所有的力气一样,我一头栽倒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我缓缓地睁开了眼睛,醒来后的第一感觉就是痛,尤其是左手,仿佛连动一下手指都痛,我情不自禁地**了一声。
"你醒了,先喝杯水吧。"
我抬眼,看见了罗天。我立刻警觉地四处看着。罗天说:"放心吧,这里没有别人,是一间私人医院。其实你挺傻的,干吗要咬自己啊,你只要给我使个颜色,我就能明白的。"
我白了他一眼:"你以为就你聪明啊,我还不是怕被人看出来,房间里有摄像头的。喂,你能不能扶我坐起来?"
他把我扶了起来,又在我的后背塞了一个枕头,我紧张地问他:"芬姨知不知道我出来了?"
"应该不知道,我让那边封锁了消息。"他端给我一杯说,在床边坐定了以后,他突然说,"可以告诉我,你是怎么变成雷晓的吗?"
他的话把我吓了一跳,差点被水呛到了,在这之前,我一直希望他相信我不是雷晓,然而,当他突然说出这样一句话,却让我一时手足无措起来,我呆呆地望着他:"你......你......"
他点点头:"是的,我一开始真的以为你失忆了,或者是在用失忆掩藏一些真相,包括你以前跟我说什么'借尸还魂',用某个故事、某一句话来暗示我,我一直没当一回事,甚至怀疑过你。记得有一次你在酒吧喝醉了酒,我把你带回家,发现你在厨房帮我洗碗,这让我感到很奇怪,不过只是奇怪而已,并没有让我想到别的,再后来是在自助餐厅的那一次,你接到电话说雷先生病了,你当时并没有显得特别着急,反而是在出去后不顾一切地去帮一个醉汉,那种感情是无法伪装的,再加上自助餐厅里那个白痴天才说你以前不吃冰淇淋是因为不能吃甜的,所以我就详细地调查了雷晓的资料,发现雷晓患有先天性糖尿病,当然,糖尿病患者是不能吃甜的。"
我恍然大悟般地打断他:"所以那天在冷饮店你才会打翻我的橙汁?"
"我那时候还只是怀疑,我不敢确定,我真的不敢确定,当我循着那个醉汉去查以后,我发现,这件事情比我想象的要可怕得多。"
"这么说,你已经知道我是谁了,对吗?"
他沉默地看了我一会儿,才说:"对,古小烟,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叫刺猬。"
我笑了笑,由衷地舒了一口气,为他的这句"古小烟"和"刺猬"感动得无以复加,自从变成雷晓以后,直到这一刻,我才觉得真正找回了自己。
他接着说:"现在,可以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我吗?姚佳死在鬼屋以后又发生了什么?"
我有些惊讶:"你早就知道那是我的经历?"
他摇摇头:"不,我一开始并不相信,直到我确定你不是雷晓后,我才相信这个故事的真实性,也开始相信你跟我说的每一句话。"
我苦笑了一下,然后接着姚佳的死往下说,一直说到伍妈让我装疯。罗天皱了皱眉:"你是说伍妈让你装疯的?"
"对,我到现在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我装疯,更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自杀。那天上午,我看她鬼鬼祟祟地出门,我就跟着她,跟到了郊区,在一栋很隐蔽的房子里,我看见了一个很可怕的人,全身的肌肉都萎缩了,跟骷髅一样,我当时还怀疑是伍妈的丈夫,可是不像,他看起来挺年轻的。"
罗天更紧地皱着眉,喃喃地说:"肌肉萎缩?像骷髅?"片刻,他像是瞬间明白了什么似的,蓦地瞪大了眼睛,"原来,这就是动机!"然后他又看着我说,"我想,伍妈是想保护你,她觉得你只有到了精神病院才会安全。"
"是吗?可是没用的,在伍妈死的那天之前,我一直认为从我见到钟诚伟到我变成雷晓,这背后肯定有一个巨大的阴谋,直到那天你给我打来电话,我才明白,其实所有的一切都是杜巧月在报复,包括那些车祸中的幸存者,全是她杀的,所以,我逃到哪里都没有用的,她不会放过我的。"
"杜巧月?你认识杜巧月?"
"不是。"我摇摇头,然后又把当年发生在爷爷奶奶身上的事告诉了罗天,"其实这一切都是杜巧月对我奶奶的报复,她把那种仇恨延伸到了我身上,我一直相信任何事情都是有因果关系的,从我懂事以来,我就经常做同样一个梦,梦见自己走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洞里,然后被一个女人绊倒了,她抓住我,让我杀了她,我吓得要命,想要挣脱她,没想到却把她的手扯断了,我拼命地跑啊跑,等我跑出黑洞,就看见在旷野中站着另一个女人,她说让我带她出去。你知道吗,被我扯断的那只手臂上居然刺着一只蝴蝶,跟我手臂上的这只一模一样。"
说到这里,我伸手轻轻抚摸了一下左手臂上的那只蝴蝶,继续说:"有些事情是很难用正常的逻辑去分析的,就像那个梦跟雷晓和杜巧月之间的关系一样,在黑洞里让我杀她的女孩子应该是雷晓,否则这两只蝴蝶不可能一模一样,我相信这是一种暗示,对未来某一天的暗示,而那个等在旷野中的女人肯定就是杜巧月,因为她跟雷晓的妈妈长得那么相似。记得在我四岁那年,算命的说我命里带劫,叫我不要离开我出生的地方,我现在明白,他所指的大概就是怕我把杜巧月的冤魂带出来,有时候,人算不如天算的,我偏偏来到了S市,如果不是这个世界太小,那就是所有的事在冥冥之中早已被注定。"
罗天饶有兴趣地看着我:"你好像很相信命运。"
"你不相信吗?"
他耸耸肩,不以为然:"我只是想告诉你,还是那句话,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鬼。"
"没有鬼?那这一切怎么解释?普笑天的手里都攥着杜巧月的戒指,难道不足以证明是杜巧月杀了他?"
他微微一笑:"我相信,你很快就可以看到真相。"末了又说了句,"所有的真相。"
我不想再跟他做无谓的争辩,也不在对他抱什么指望了,也许等哪一天杜巧月真的把我搞死了,他才会相信我今天所说的话。
我有些失望地躺了下去,背对着他。
他说:"好了,你休息吧,我下去去把你的手机拿过来。"
"哦。"我翻了个身,望着他,"雷先生有消息了吗?"
"你放心吧,雷先生不会有事的。"说完,他便走了出去。
看来,雷近南依然没有消息。我静静地躺在床上,心是那么的空,空得像风来便呜呜作响的山谷。
一滴眼泪顺着眼角往外淌,这泪,是为雷近南而落,也是为我自己的父亲而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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