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迷恋（1 / 1）

我已不记得那栋楼有多高了，只知道它很高很高，足够一个人在那高高的楼顶飞腾中死掉。

我住在那栋楼的最高层，阳光透过窗子照着我眼角下的两颗丑陋的小雀斑。东莞的阳光永远是那么的温和，让人沉迷。那栋高高的楼上，我曾站在那里看见东莞城那繁华的一切，一刻卑微的心瞬间飞腾起来，然而，我却始终坠落在那卑微的角落。

房间已经被我清空了，我的行李已经整理好了。他坐在床边自顾自的抽着烟，我始终没有勇气回头去看他那张沉重而又带着似笑非笑的脸，就这样静静地坐着我开始有点不知所措。我紧紧的捏着我衣服的一角，他的香烟一缕一缕的飘进我的鼻子里，那一刻，我第一次感觉到香烟的味道是如此的好闻，我开始变得镇定下来，松开了被我捏湿了的衣角。我抬起头看着他，他猛吸了最后一口烟，把烟头扔进了垃圾桶。我盯着那还在燃烧的烟头，此刻我却有这般强烈的想要吸烟的欲望。他起身淡淡的说：“走吧！出去跟你买点东西”。我本不想去，但当我抬起头，他已经走出了门外。

街上是那么的繁华，就连不该在这个季节开的花都开得那么艳丽，我看着这条我才走过几次的街，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东莞是我曾经向往的天堂，然而我却又在拼命地逃离，甚至连逃离什么都不知道。他在超市里跟我买了一些路上吃的东西，我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其实不用买这么多，我又不吃”。他似笑非笑地说：“你以为是坐公交啊几个小时，你身上又没多少钱，火车上的东西又贵”。他把东西递给我转身就朝前面走了。我低着头，提着东西像个小丑一样跟在他后面。我与他之间的距离是那么的远，我们向陌生人一样走在这条大街上。他时不时的回头等我，然后又继续走。他也没有叫我快一点。只是当他再一次回头，我看见他眼里的一丝厌倦，。我明白，在这座繁华的城市，我只是他们的累赘，从来就不是他们的亲人。

就像庄军所说的，一个人要是没有高文凭，就必须学会做生意，这样就不会一辈子呆在老家。所以他辞去了在东莞三千多的月薪去我一个远房家的舅舅那拿一千多的月薪。他是聪明，他也知道现实是残酷的。他在东莞呆了四年，一无所有。而我那舅舅在东莞呆了三年，有车有房。这就是现实的残酷。他是和崔菊儿一起去的，那年，菊儿没有考上大学，就跟着舅舅到东莞去学电脑配置，帮他卖电脑。而庄军学装电脑修电脑，跟着舅舅一起进货，学做生意。第二年，我高中毕业，也落榜了。我在家呆了几个月，刚过完年，日子过得有些烦躁。我没有考上，就说明我将踏入社会，母亲为我的工作操心了好几日。那天中午吃饭，母亲轻轻的对我说：“晓，你那舅舅回来了，他想在家乡找个人去他店里学徒，问你愿不愿去”。我抬起头：“是那个卖电脑的舅舅吗”？母亲点点头：“恩，菊儿也回了，可能过两天就要走，如果你想去的话我就跟他打个电话”。我拿着碗筷犹豫着，其实我有点害怕，毕竟是那么远，一去又是一年。但我对东莞又有一点向往。母亲看出了我的心思，笑笑说：“晓，不要想太多，又不是外人，再说还有菊儿在那，你怕什么，到时你们还可以做个伴。再说东莞城市又繁华，环境又好，不像这，冷死了”。我吃完碗里最后一口饭说：“再说吧”！放下碗筷，我朝楼上走去。母亲在后面喊到：“你想好啊”！我没有做声。

第二天我睡到中午才起来，我跟母亲说我要去菊儿家，母亲说：“也好，去跟她聊聊。记得早点回啊”！她在身后唠叨道，我应了一声，走了。

看见菊儿的时候，她正坐在门口玩手机。我几乎都快认不出来她了。长长的头发染成金黄色，做着那种大卷。穿着是今年最流行的非主流衣服，刷着长长的睫毛，眼睛画得那么大那么亮。我不得不承认此时的她是那么的美丽时尚。我突然坚信一个繁华的城市真的可以改变一个人。她看见我，甜甜的笑了笑说：“晓晓，你怎么来了”。我看着自己这一身普通的衣服，突然觉得很自卑。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听说你回来了，就来看看你”。她又笑了笑，笑得那么美，笑得那么让我羡慕。她从屋里搬出一个椅子让我坐下，“你高考怎样啊”！她问。我沮丧的摇摇头：“没考好”。她拍拍我的肩膀笑着说：“没关系啦，又不是只有读书才能活命”。我抬起头看着她长长的睫毛一眨一眨的问：“你呢，在那还好撒”？她点点头：“还好啊，工作又不是很累”。“那你今年还去吗”？我追问。她把声音压低了一点：“也许吧”。我说我也要去了，她惊讶的说：“你也要去啊”!我点点头。“那好啊，我们可以一起了”。她笑着说。我也笑了：“是啊，你也可以教我啊”。她没说话了。手机在这时响了，她拿起手机看了看又放下了。我突然有些兴奋，扯着她的衣袖傻傻的笑道：“那配置电脑难不难学啊”？她又拿起手机边玩边说：“不难呀，一般学两三个月就会了，也没有什么啦，就是记记价钱，记记型号”。我哦了一声。她抬起头对我说：“晓晓，把你的手机号给我嘞”。我不好意思的拿出我那古董手机，傻傻的笑着说：“菊儿，你的手机好漂亮啊，多少钱买的”？她无所谓的说：“也不贵，才两千多，还行，将就着用”。我摸着她的手机哇了一声：“好贵啊”。那一刻，我恨不得把我那老古董狠狠地摔在地上。

晚上回家，我跟母亲说我决定去了。母亲有点小小的高兴说：“那我就跟他打个电话”。她进屋，一会儿出来跟我说：“晓，你舅后天就要走了，跟他说好了，他后天来接你，你要么现在去把东西整理整理”。我高兴的跑上楼，拖出我的行李箱，整理东西。

那晚，我整夜都睡不着，我想着菊儿的那一身的时尚，那好看的头发，好看的衣服，好看的手机。东莞那个神秘的城市，却有着那种神圣的力量，我想我也会拥有那些东西，在那座繁华的城市里，我也将会改变。那晚，我做了一个梦，一个关于天堂的梦，梦里我感觉不到一丝的虚幻，真实的让我害怕。

那天，舅舅来接我的时候，他穿着一身西装，开着一辆银白色的小轿车，看上去是一个成熟有风度的老板。我羞涩的叫了一声舅舅，他点点头。母亲笑着迎上前收：“来了啊，快进屋坐坐，要不要吃点什么，我跟你去弄点吃的”。他笑着拦住了说：“不用了，我等会就走的，赶时间”。母亲听了笑了笑，把我拉到一旁说：“那我家晓就麻烦你了”。他笑笑说：“没事没事，你放心”，他又看我笑了笑：“长得挺漂亮的”。我的脸红了，不敢抬头。

走的时候，母亲担心的说：“在哪就要听你就舅的话，不要辜负了你舅”。我点点头。那一刻，我看见母亲苍白的面孔，我突然想哭。但我忍住了。我始终是要走向社会的，我始终是要离开她。

我们先到黄石，舅舅说舅妈在那等着我们。我第一次看见舅妈，那个年轻时尚的少妇，眼里透着一种高傲的光芒。我有些结巴的叫了一声舅妈，她笑着点点头问我多大，我慌张的说：“十七岁刚满，在十八里面”。她依旧是笑着点点头，在她看着我的那个微笑里，我那一颗心在一点点的被自卑吞噬。我走进去找菊儿，去没看见她。我问舅舅，舅舅说菊儿跟他打电话说她今年不想去了。我一愣，我突然感到害怕，没有菊儿，我所有的勇气都没了。舅舅的手机响了，他接着电话，外音有点大，我听见有个女人在电话了说：“你还要不要我家菊儿啊”。舅舅感到莫名其妙说：“要啊”，“那你把那个郭晓带去干嘛”。她的声音带点吼，舅舅也烦了：“我本来就要两个店员，是菊儿自己说她不想去的……”后面的话我没有听清楚。我问舅舅那不就我一个人了。他说：“还有庄军啊，不过他要迟两个星期来”。我的心得到了一点小小的安慰。对，还有表哥，还有他在。我抱着一点小小的不安想着，我将一个人踏向那陌生的城市，走向那繁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