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不安,玫瑰红(二)(1 / 1)
她就在这样一个法国的夏夜把自己嫁了出去,可是又能怎么样呢?严凡累得趴在沙发上不想起来。耳边只听到时钟嘀嗒嘀嗒地摇摆,而她的回忆却开始慢慢沉淀。
“林绯,你知道么,到了现在我还是不懂,当初你的选择是为了他还是为了你自己。那个有着白色大雪的夜里,我还记得,你睫毛上的晶莹冰霜。”
“可是你让我永远都忘不了的,却是春天的那个雨夜。那天的雨真的很大,仿佛把我的心都淋得重重的。”
“如果我想和你永远在一起,是不是可以找到一种方式。”
“对于那个他,我已经记不清了,留下心里的痛。可是就连这痛可都是钝的,永远也传达不到神经。”
“你呢?你……还记得他么?还爱着么?还是放不下么?”
“你告诉我,那是飞蛾扑火的爱情。却没有告诉我,结局是否是灰飞烟灭。”
“再来一遍的话,我一定不会那么做了。我会离你远远的,真的远远的。宁愿,不曾遇见你。”
“你最后还是离开我了,你生气了么?”
“我考上了美术学院,明天就要离开了。离开这里,离开那些高大的有着芬芳香气的槐树,离开没有塑胶跑道的操场。”
“你怎么一直都不说话呢?”女孩儿看着镜子里的人,说着,看着。
“你要我说什么呢?严凡。”
“说你想念我,说你没有生我的气。”
“严凡,天下并没有不散的宴席。我从来没有生过你的气,对不对?所以,这次也不会。”
“可是,你从来不来找我。”
“严凡,离开吧,我们都离开这里。”
“我们是最好的朋友,说过要一直在一起的!”
“可是,一直又是多久呢?不要任性,严凡。忘记我,忘记他,也忘记那些旧时光。”
“不要,你还一直在这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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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大的美术展览馆里,油画、水彩、工笔,大大小小的作品被布置在雪白的墙面上。柔和的灯光打在上面。这样的场合,这样的气派,哪怕是小孩子的涂鸦,也会在瞬间有了艺术气质,更何况,这些作品都是出自Q大艺术学院的准毕业生之手呢?
“严凡!你怎么才来呀,快过来!”李雪娇冲着站在门口的严凡急急地挥手。
“怎么啦?”早上涂指甲油的时候,手突然毫无预兆地抖了一下,弄脏了手,清洗之后再重新弄,这才晚了。可是这样的早上让严凡莫名地觉得不安。
“那儿,看见没?”顺着李雪娇的眼光看过去,几个男生站在一副作品前,看样子争论得很激烈。严凡注意到,那个高高瘦瘦的男生并没怎么搭话,只是微笑地看着那幅水粉画。而偏偏,这一幅正是严凡的毕业作品之一。画中是一些鲜花和一个破碎的石膏像,摆放符合书本上的审美标准,颜色也并无大胆新潮,并没有什么特别,怎么这会儿反而成了众矢之的?
“这幅画的笔法细腻,用色柔和,气氛恬淡优雅,哪里来的杀气?!”说话的是穿着运动服的张浩,此刻他仿佛被气得不轻,整个脸都有点发红,“你不懂画就不要乱说!”
“是或不是,等画的作者来了就知道了。”那人脸上仍旧是淡淡的微笑,这笑容与其说是彬彬有礼,不如说是一种孤傲。仿佛事实就是他口中的那样,这与生俱来的自信笃定让严凡轻轻地皱了下眉头。
“你又凭什么说这画有杀气呢?”低低柔柔的嗓音让几个人注意到身后的女生——纯黑的直发几乎过腰,长相不是令人惊艳的漂亮,却又要让你记到心坎儿里去。尤其是轻抿着的嘴唇,形状优美,嫣红的色泽让人不禁心猿意马。
“这画在石膏的切面,花朵的茎部,这些并不引人注意的地方始终有一抹隐隐的玫红,我想作者并不是调色时的失误,而是有意为之。”
这是严凡听过最符合她臆想的一把声音——干净、醇厚,有些微的冷冽。可是话的内容却像一只无形的手微微扭痛着她心脏。
“我并没有刻意,抱歉,恐怕是您多想了。”
“是么。”男生的视线微微垂下来,只是淡淡地看了严凡一眼。这两个字就只是单纯的字而已,没有相信也没有不信。
严凡知道他在打量自己,换作以前,自己一定窘窘地低着头,可是现在她只是稳稳地回视。眼前的男生很高,比自己高了两个头,穿着黑色衬衫,白色休闲裤,球鞋。头发也不知道是天生还是染了色,泛着淡淡的棕色。看着自己的那双眼瞳也是同样的棕色,有琥珀一样的光芒。麦色皮肤搭配在那张线条明显的脸上,本来很漂亮的一张脸,可是严凡不喜欢他此刻的表情,于是在心里画了一个大大的叉叉。
可是还来不及再说什么,严凡的头忽然就狠狠地偏了过去,左边脸颊是热辣辣的疼。面前的女生一头深酒红的爆炸头发如同怒火燃烧的狮子,紫红色的嘴巴张张合合:“我是那XXX的女朋友,那个王八竟然说你比我强一百倍!我今天就来看看狐狸精是什么样子!”
然后她夸张地上下打量了一下严凡,双手环胸,脚下迈开三七步,只差没打起拍子来:“啧啧,不就是一副圣女贞德的皮囊和闷骚的内心嘛!看看,看看,那令人恶心的红指甲,还在这儿装什么圣女啊!”
张浩终于自震惊中缓过神,把严凡护在身后说:“你的男朋友甩了你,是你们的问题,不要把错归结在别人身上!”
对方冷笑:“呵,原来拜倒在圣女石榴裙下的人还真是不少呢!”
反观严凡,神色如常,仿佛天下本无事的清静闲适,她轻轻绕过张浩,脸上甚至还挂了浅浅的笑意,“我并不认识你的前男友,所以……”
“啪”,严凡扬手就给了对方一记耳光,以一种异常优雅懂事的姿态反手扇上去,漂亮的红色指甲在眼前一晃,如同夜幕下的烟火。
站在周围的人一时间都有些怔住了,那女生也被打懵了,不可思议地看着严凡,完全不能接受自己被打的事实,然后作势就要扑上来大打出手。
张浩轻松地制止了她,可是同时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刚才评论过画作的男子从容不迫地走向出口,并且在走过严凡身边时自自然然地牵起了她的手离开了一片硝烟的美术馆。张浩并不是不赞成他的做法,可是看着那样的姿态,心中却有惊动——仿佛武侠片中杨过与小龙女的只羡鸳鸯不羡仙,从此退隐江湖,不问世事的安逸缠绵。
这是严凡二十二年的人生中挨下的第二个耳光,而上一个她挨得心甘情愿。六年前那个穿着高贵的中年妇人眼里含着泪水,还有几乎透骨的恨意,看着她,看着她们,破败的妆容下绝望的表情,梅雨季节里潮湿的空气,医院里特殊的消□□水味道,病痛的□□,阴沉天色下的绿色树木,雨水打在窗上的痕迹。所有记忆的碎片中那个耳光反而是最最不重要的一幕了,没有痛感,只是希望能够赎清身上的罪。
只是,说过“我不会再让别人欺负你”的男生并没有保护她,这一次她是靠她自己的。你看,即使没有你,我还是可以好好的。
脸上忽然传来一阵冰凉,冷得严凡一个激灵。男子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杯可乐,正拿着纸杯往她脸上贴。原来已经坐在KFC的明亮店堂里,这里的热闹忙碌以及欢乐的气氛让她觉得稍稍放松下来。
拿着那纸杯冷敷着微肿起的脸,严凡发现竟然没有一点液体,全部都是冰块。她看看笑着坐在对面的男子,再看看柜台那边脸上红彤彤的服务生,心里哀叹——美色害人啊,美色害人!
即使严凡再怎么不承认也得说,这个男子,一字形容之——贵。
这样普通甚至有些庸俗的连锁店装潢里,他身上的气质却如同身处五星级饭店一样自得优雅,她自觉自己对美好的事物很没有抵抗力。看着那双有着琥珀光芒的眼瞳有恍惚的失神。
严凡心想:虽然自己不认识那个女生的男朋友,但是那个女生没说错,自己就是个闷骚的家伙。
“这个做法好像不太符合女生对英雄救美的幻想。”
他反而笑了,有点小男孩恶作剧的得逞笑容,“我用的是三十六计中的上策啊!聪明人总是不会选择下下策的。”
可是很久之后,他才知道,从一开始他就选择了一条通往下下策的路。
说实话,严凡并不讨厌这个人,外表看起来赏心悦目,声音是少见的男中音,温润沉稳。此人的学识也十分丰富,与她谈依维尔油画技法,谈日本画的熬胶过程,谈威士忌的喝法,林林总总怎么都有十几个话题。
严凡知道最好不要那么早回去,可是没想到这个人真的就这么送佛送到西地陪着她呆在这个有点傻气的肯德基里。
等店里终于涌入大批的中学生和带着小孩子的家长,严凡终于起身向他告别,这时才忽然想起来自己并不知道他的姓名。
“你……”
“你……”
两个人同时开口,都是一笑。
“我看到作者介绍了,严凡,我们很快就会再见的。”
回到宿舍的时候,严凡唯一的舍友李雪娇正在对着镜子做最后的仪表确认。香奈儿的黑色连衣裙和空气中淡淡的鸦片香水味道。见她进来,李雪娇眼睛还是不离镜子,嘴里说着:“那个女的是广告系的,他男朋友就是前天在食堂给你让过位置的那个,只不过是分手的时候被女朋友逼急了才说了她不如你百分之一的话,就给你招来这么大的麻烦。”
李雪娇在院里人脉很广,不过大多的人脉都是男生,因为无论是她的容貌还是家世都是上上之选,现在这个年代,少奋斗二十年的梦想不仅仅是女生的专利。可是她坚持不为一棵树木放弃整个森林,“我的偶像可是武则天!”好吧,或许她就是当女皇的命,口气都是颐指气使,“他说要来跟你当面道歉,你的意思呢?”
“算了,这件事我不想再提。”
“高!今天你可是吓坏了一票男生,本来以为你会温柔地逆来顺受呢!你这个态度摆着,他们自然会继续对你死心塌地。”严凡的温柔被所有男生认为是未来贤妻良母的最佳人选,所以今天美术馆里的一幕大大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我又不是温柔的人。”她是懒,懒得去计较,懒得去争辩。很多时候严凡都在想,日子就是这样过去的,没有快乐,也没有悲伤,于是就可以忘了那些曾经的快乐,和曾经的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