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8 一意孤行入歧途 痴心玉女苦相随5（1 / 1）
说话声中，一人从屋角的阴影中蹒跚而出。此人约莫四十上下的年纪，面貌清癯俊朗，看来像是个风度翩翩的儒生，然而，他的身形体态却与他的相貌形成了惊人的反差——只见他的背脊如驼峰般高高隆起，右足微跛，走路时一步一摇，颠簸不已，如此不协调的特征集中在一起，使他看来既显得滑稽可笑，又有几分令人不寒而栗的诡异。
薛敬德却似乎对此全然不以为意，只淡淡道：“做大事总是要冒点风险的，我总不能走了一次眼，就因噎废食吧？俗话说得好，物以类聚，若非虎狼之辈，又焉能为我所用呢？”说到这里，他瞥向那驼子，似笑非笑道，“霍兄，你说是不是？”
两人对视片刻，半真半假地同声大笑起来。笑声中，薛敬德没忘记恭维了对方一句：“更何况，霍兄精心研制的极乐丸可是天下无双的妙物啊，小弟坚信，没有一个叛徒能活着逃出我们的手掌心！”
听闻此言，姓霍的驼子笑容顿敛，疑道：“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要派人追杀段天问？这岂不是多此一举？”
“话可不能这样说！”薛敬德悠然负手道，“他们那些人都不知道自己的状况，如果我不这么做，岂非反而引起他们的猜疑？再说，极乐丸要一个月没有解药才会发作，万一在这之前他就泄露了我们的秘密，那岂不是糟糕至极吗？”
姓霍的驼子不禁哑然，沉默半晌才涩声道：“薛敬德啊薛敬德，我霍维扬今生遇到你，也不知究竟是幸，还是不幸！”
“霍兄，你何出此言？我可是将你引为平生第一知己，只叹相见恨晚哪！”薛敬德先是现出一脸讶异之色，而后又作惋惜状深深扼腕道，“唉，可惜了，我们到底还是相遇太晚，要是我早几年与你结交，又何至于让我那妹子……”
“别说了！”
忽然，一声歇斯底里的怒吼打断了他的话，刚才看来还是一派斯文的霍维扬竟一把掀翻了桌子，发疯似的四处冲撞踢打，不消片刻就把屋里砸得一片狼藉，自己也累得汗透重衣，气喘如牛。“狗皇帝，我霍维扬今生与你势不两立！”粗重的喘息声中，他兀自如野兽般凄厉而疯狂地嚎叫着，布满红丝的双眼中泛起了嗜血的凶光。
薛敬德静静地避在一旁，对霍维扬的疯狂举动既无丝毫惊异之色，也无半点劝阻之意，只是这么若有所思地看着，如同欣赏着一幕精彩至极的好戏。渐渐地，他目光微寒，唇边不着痕迹地浮起了一丝得意的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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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安默不作声地听着马大夫讲述事情的经过，先是一脸的不屑，继而转为讶异，当对方终于说出最关键的那一段时，他的身子僵了僵，继而像中了箭的兔子般跳起来，一把揪住了马大夫的衣领。
“你胡说，这不可能！”他垂死挣扎般狂吼起来。
“我胡说？”马大夫白了他一眼，“若非如此，你早就成了泉下一鬼，哪里还能在这里跟我大吼大叫？”
少安只觉耳边“嗡嗡”作响，头脑无端地空白了一瞬。半晌，他才慢慢松开揪着马大夫的手，“砰”的一声倒回了被褥里。
“是这样，原来……是这样！”他像个傻瓜般喃喃自语着，目光有些呆滞。
昨晚，他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那里有烈火寒冰的痛苦煎熬，也有五彩斑斓的旖旎风光，那个魂牵梦萦的倩影，亦真亦幻地融入了他的灵魂，让他在酣畅淋漓中飞入了飘渺的云端……
原来，这一切都是真的，只不过，身边的人却不是他梦里的人。
他想大哭，他想狂笑，可是他那仿佛被抽空的身体却虚弱得发不出一丝声息，日月星辰在他眼前迅速坠落，刹那间，他的世界黑暗得恍如一座无边的坟墓。
马大夫被他灵魂出窍似的样子吓着了，不禁担忧地推了推他，轻唤道：“年轻人，你怎么了？”
“你为什么要害我？”少安忽地一跃而起，双手翼张，一把掐住了马大夫的脖子，“这辈子，我只要师妹一个女人！没有她，我宁愿死，你明不明白？明不明白？”
马大夫被掐得喉头“格格”作响，舌头外吐，两眼直翻，哪里还能“明白”得了？他徒劳地掰着少安的手腕，两脚绝望地踢蹬着，脸色不多时就变得一片青紫。
眼看着他就要窒息在少安铁箍般的双手下，忽听“呼”的一声，一块瓦片从窗口飞入，不偏不倚地砸中了少安的额头。
那人所用的手劲极有分寸，少安只觉一阵疼痛，却是皮未破，血未流。蓦然一惊中，他大梦初醒般回过神来，窗外一个如飞远去的纤细身影赫然映入了他的眼帘。
他怔了怔，随即一骨碌爬了起来。
“燕姑娘，等一等！”他纵身跃出窗口想要追上去，可虚弱无力的双腿才落地便踉跄了一下，不听使唤地颓然跪倒。
“你没事吧？”
一个低哑的声音骤然在他耳边响起，他惊喜而又惶恐地抬起头来——
玉燕不知何时已回到了他的面前，苍白如纸的双唇默然紧抿，布满血丝的黑眸中隐约闪烁着一片晶莹。
“起来吧！”一声空洞而飘渺的轻叹后，她向他伸出手去。
少安迟疑了一下，终于举手相迎，就着她的一拉之力站了起来。
“燕姑娘……”他赧然望了她一眼，垂首嗫嚅道，“我一时糊涂，说了些混帐话，你可千万别放在心上！我……”踌躇片刻，他方壮士断腕般狠狠咬牙道，“我不是个没有担当的无耻小人，那件事……我……我会……”
“够了！”
玉燕的一声尖叫打断了他的话，他愕然抬头，只见她的娇躯颤抖如风中残叶，唇边却噙着一抹倔强的冷笑：“你给我听好了陈少安，我救你，是因为你中毒是我害的，好汉做事好汉当的道理不是只有你们男人才懂！现在你没事了，我们也两清了，以后，你敢再提这件事，我就对你不客气！”说罢，她匆匆转过身去，胡乱在脸上抹了一把，拔步欲行。
“燕姑娘！”少安慌忙跟上，一把拽住了她的衣袖。
“你干什么？放手！”玉燕头也不回地死命挣扎着，故意避开对方视线的面庞上，不争气的泪水早已零落如雨。
“燕姑娘，你听我说！”少安把她抓得更紧了，急声道，“刚知道那件事的时候，我的确有些接受不了，因为那实在是太突然了。我对师妹的感情，你是知道的，在这之前，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这辈子还会和另外一个女人……”
说到这里，他语声忽顿，半晌才强咽下胸中酸楚的块垒，艰涩地续道：“但是，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我们总要面对现实的。我知道你是真的对我好，真的，从来没有一个人，可以……可以这样为我不顾一切！我不是个不知好歹的人，我是真心希望……希望你能给我个机会，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会……努力对你好的！”
玉燕身子一颤，停止了挣扎。片刻的僵立后，她慢慢地转过身来，抬起含泪的星眸，向少安投去了彷徨的一瞥。
那一刹的决定，她拿出了生平所有的勇气，也付出了一个女人所能付出的最大代价，尽管在神志不清的情况下与她激情缠绵的他始终呼唤着另一个女人的名字，残忍地把她情窦初开的心撕成了鲜血淋漓的碎片，可她还是近乎自虐地陶醉于那种痛苦而又甜蜜的感受之中。毕竟，他是这辈子第一次让她心动，让她甘心为之付出的男人，所以，她不后悔。
在确定了他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之后，她本想就这么悄悄离开，永远不让他知道这件事，没想到，他居然追了出来，他的恳求，剧烈地动摇着她本就不那么坚定的去意，她真的茫然了，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怎么做。
“燕儿，求你了，留下来，好吗？”
一个恍若来自天际的声音惊醒了恍惚中的她，他诚恳而又期盼的目光让她近乎崩溃地战栗了一下，所有的坚持刹那间冰消瓦解。
“少安！”她认命地合上双眸，翩然投入了他的怀中。是对是错，是福是祸，她都不愿再去想。一切，都让老天去决定吧，她只想牢牢抓住这一刻，即使它永远不可能成为天长地久。
紧拥着怀里微颤的娇躯，少安如释重负地轻吁了一口气，随即又陷入了一片深深的迷惘之中。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得到了，还是失去了，是该感到高兴，还是该觉得悲哀。只是，那个铭刻在他心魂深处的倩影再一次无端地掠过眼前，久久不去地徘徊在他身周，逐渐模糊成了一团茫茫的烟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