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3 殚精竭力何须言 受尽嫉恨怎堪辩3（1 / 1）
“住口！”陈方大喝一声打断了他的话，“你以为我老眼昏花了吗？竟敢当着我的面睁眼说瞎话！我看得清清楚楚，他刚刚救了你的性命，可你却恩将仇报，还要颠倒黑白，简直岂有此理！要是你还认我这个爹爹，就马上给我向人家赔礼道歉！”
“我不！”少安不服气地扭过头去。
“小畜生……”陈方大怒道，“你怎的如此冥顽不灵，难道非要逼我用门规处置你吗？”
少安机伶伶打了个寒战，唇边浮起了一抹倔强而凄冷的笑：“好，好，反正在你们眼里，什么都是我的错，我就是个该死的人，师妹是这样，连生我养我的亲爹也是这样！你杀了我吧，我是死也不会向那个混蛋低头的！”
陈方的脸色霎时间变得铁青，面颊不由自主地起了一阵痉挛：“小畜生……是你逼我的，我可不能容你毁了黎山一派的侠名！”
话音甫落，气头上的他竟然真的拔剑出鞘向儿子刺去，虽然他还不至于就此要了儿子的性命，但也是决意废其武功的了。眼看着寒光闪闪的利刃迎面而来，少安心一凉，既没有求饶也没有躲避，只是定定地站在原地，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载淳原本还在为陈方的及时到来暗自庆幸，谁知事情竟会演变至此。他虽气少安不分青红皂白地跟自己拼命，但他们之间的矛盾毕竟事出有因，少安就算再可恨，也还没到该死的地步，若他当真听任陈方为了替他主持公道而重惩少安，玄冰日后知道了岂不要怪他？
心念疾转间，他强撑起酸软的身子横掠到少安跟前，双手齐出“铮”的一声架住了陈方的剑，双剑相交之下，本已将近虚脱的他顿时踉跄跌倒，一口逆血霍然喷出。
陈方骇了一跳，顾不得再教训儿子，急忙奔上前扶起载淳，顿足道：“唉，这小畜生如此忘恩负义，你何苦还要护着他……”
“前辈息怒……”载淳吃力地喘息道，“您不知道，此事另有内情，不能全怪令郎……”
“你别说话了，快坐下！”陈方摆摆手，立即提掌按上了他的背心。
少安万万没想到载淳会再一次出手救他，他也是直到此刻才注意到载淳身上带着很重的伤，替他接了这一招之后，脸已经白得没有了一丝血色。看着载淳吐在地上的那滩血，他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忽然，他跺了跺脚，转身飞奔而去。
儿子的离开陈方是看在眼里的，只是一来救人要紧，二来在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之后，他也实在不知该对儿子说些什么才好，所以只能由他去了。
得陈方相助调理内息，片刻之后，载淳便觉气息稍顺，胸口也不那么痛了。刚松了口气，却听耳边隐隐传来了玄冰焦急的呼唤声。
“她怎么出来了？”载淳心头一颤，忙道：“前辈，我没事了，快让我起来！”
“急什么？别动！”陈方蹙眉轻斥了一句。
他也听到了玄冰的声音，这个失踪多时的徒弟突然出现，他自然是又惊又喜，但眼前这个年轻人是被他所伤，他又发现对方在这之前就已经元气大损，如果不及时调息，只怕日后很难恢复，所以不得不强压下急于见徒弟的冲动，坚持不肯放手。
见陈方不理会自己的话，而玄冰的喊声已经越来越近，载淳不禁急道：“您是沈玄冰的师父吧？她受了伤，您还不去看看她？”
陈方凝神细听，这才觉察到玄冰的呼吸之声果然是有些异样。他想了想，到底是对徒弟的担心占了上风，终于依言收回功力放开了手。
载淳扶石慢慢站起，抬手拭去唇边的血渍，努力调匀了气息后对陈方道：“前辈，刚才的事……拜托您别告诉令徒。她现在身子还很弱，我怕她会……受不了！”
陈方微微一怔，不及答话，玄冰已经出现在他们面前。乍见陈方的她如中电击般一震，身子蓦然僵住。
“你知不知道他的脸上添了多少皱纹，头上多了多少白发？也许……也许你现在看到他都认不出来……”
看着师父的满面风霜之色和一头斑白的须发，少安的话在她耳边轰然响起。抿了抿失色的樱唇，她双膝一屈跪倒在陈方脚下，盈眶的泪水瞬间释虐奔流：“师父，冰儿该死……”
“冰儿……”陈方微颤地伸出手去揽住她的双肩，才一开口，亦是老泪纵横，“瞧你这傻孩子……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他想起了载淳适才之言，忙伸指探了探徒弟的腕脉，待确定她的脉象虽有些虚弱，却是渐趋规律后，那颗提到喉咙口的心才总算是落了地。唯一让他觉得奇怪的是，她体内似乎隐隐蕴藏着一股蓄势待发的强大潜力，显然身体一旦完全恢复，功力势必远远超越以往。
这是怎么回事呢？他疑惑地拧眉，无意一瞥间，却蓦然发现身旁的年轻人正专注地看着他的徒儿，眸中洋溢着的似水柔情直让他心惊。他怔了怔，一个模糊的念头呼之欲出，但还来不及细想，便被玄冰的声音打断了思绪。
“师父……”心虚地望着若有所思的陈方，玄冰迟疑地嗫嚅道，“您是收到我的信才下山的吧？师兄他……”说到这里，她忽地想起少安，便把目光转向载淳道，“对了，他人呢？”
陈方一听她提起儿子就怒，骂声正要脱口而出，载淳忙不迭地抢着道：“我刚到这里，他就已经把对手击退了。他虽然受了点伤，倒也无甚大碍，所以他离开时我没有出声叫他。”
他边说边给陈方使了个眼色，又故意歉然地笑了笑道：“要是我早知陈前辈会来，就该留住他才是，也免得让你们父子失之交臂了！”
“他走了？”玄冰怔了怔，虽有些惘然，却也暗暗松了口气。如果少安在这里，她倒还真不知要如何应付这尴尬场面才是。
“我们别提他了！”强抑下心中的悲愤，陈方有意识地扯开了话题，“冰儿，不给师父介绍一下吗？”他含笑瞥向载淳，“你何时结交的朋友，为人很不错啊！”
这个原本再寻常不过的问题顿时让载淳和玄冰如坠火窟。
“他……姓杨……”玄冰狼狈地笑了笑，额上冷汗直冒。她该怎么跟师父解释他们的关系才好？这些年来，师父一直是把她当作儿媳看待的，怎么受得了她已另嫁他人的打击？更何况，她也不敢说出载淳的真实身份，怕师父无法释然她父母的仇，会对载淳白刃相向。
“陈前辈，我和沈姑娘因为遇到点麻烦，危急之中才不得不结伴同行！”载淳突然插言道，“您大概还不知道，朝廷正在追缉我们，此处恐非久留之地，您还是尽快带她离开吧。只是……你们原先的住处可能也已经不太安全了，还得另寻隐秘之所暂避风头才是！”
玄冰情不自禁地战栗了一下，心弦骤然绞起。沈姑娘，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疏远地称呼她。他果断而平静地替她解了围，清朗的眉宇间看不出一丝情绪波动—— 一如当初面对捉拿钦犯的圣旨时坚持认她为妻的坦然，惟有身侧微颤的指尖泄露了他无法宣之于口的痛。
陈方并没有太留意他们两人之间的古怪，只因他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到了载淳后面的话上。“被朝廷追缉？”他讶然望向玄冰，“是……因为你去报仇的事吗？”
宫里的那场风波是昨夜才发生的，消息尚未传出，因此他还不知情。
“这个……”玄冰蓦然回神，不禁又迟疑起来。
陈方见状，料她必有难言之隐，也就不再多问，径直道：“先不管是什么事了，你别太担心，这眼下的去处嘛，师父自有办法。至于杨公子……既然你是冰儿的患难之交，就跟我们一起走吧！”他郑重地看着载淳道，“千万别推辞，否则老夫会不安的！”
载淳知道对方所说的“不安”指的是刚才误伤自己的事情，他怕陈方说多了会惹起玄冰的疑心，于是也不客套，只简单点个头道：“那好吧！”
话出口后，他下意识地与玄冰交换了一个眼神。那一刻，他们的眼前不约而同地氤氲一片，两道渴望缠绵的目光虽近在咫尺，却终是渺远得恍若天涯相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