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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爱恨同枝(四)
萧云微微一怔,上前说道:“你师兄他们被圣教的人困在了戈壁边缘的废长城下,我须立即赶去助他们一臂之力,你……在这里等着我,好么?”
成兰陵不动声色,仿佛并未瞧见他进来一般。萧云心下暗叹,寻思:“她不说话,是否算默应了呢?”心知救人如救火,不敢再行耽误,叮嘱道:“就算我有天大的错,你也须等到我回来,好么?”
成兰陵依然不作声,翻个身子面朝里睡下。萧云等不到她答话,只得出门牵来追风逐电,快马出城。一路上琢磨成兰陵的心思,总觉得她虽然生着闷气,但并非对自己完全漠不关心,担忧之意渐渐消去,心想她定会在客栈等着自己回去相见。
追风逐电脚程无双,午时才过,已带他来到戈壁边缘的废弃长城下,只见这段长城破败不堪,也不知经历了多少年的风沙雨雪。顺着长城走了一截,忽听前方有人吵闹,情知已到地头,当下将追风逐电远远放走,自己则缓缓靠近人声来处。
前方是一处长城的烽火台,烽火台后耸立着半残的垛楼,下方数骑驰动,将残楼四下围住,当中一大队无主马、驼队满载货物,旁边点着篝火,正有几名黑黝黝的壮汉哈哈大笑着将两头骆驼刺颈放血,剥皮割肉烧烤。
萧云心知残楼上有人被困,多半李长风等人便在其上,又见那无主马、驼队伍的装扮,像是波斯商队的模样。
蓦听残楼下数人齐声发喊,无数人影凌空扑往楼上。残楼上传来女子尖声高叫,一蓬金光闪过,哚哚数声闷响,半空中的人影迅即被钉成筛子,面袋般跌回地上。接着听见楼下一人哈哈大笑,叫喊道:“唐姑娘,你只剩两次发射的机会了,当心着吧,说不定下次扑上来的就是真人了啊,哈哈哈!”
萧云眉头一皱,凝目远望,只见跌回地上的人影全都一动不动,也没有同伴上前救助,细看那些人影的形制,方才发觉全都是裹上衣服的假人。刚才叫喊那人手持一具形制奇特的□□,身旁站着一名稀髯老者,正是圣教护法“巧赛天工”鲁肃子。
残楼上传出唐艳的笑声,听她傲然叫道:“有胆你便上来试试,本姑娘就算没有手里这具‘从此别’,身上带着的玩意儿也足以要了你们的狗命。旷野之中虽不比你那□□及远,但在这楼上,你们却不及我暗器之奇,哼,鲁老爷子,你说可是这个道理?”
鲁肃子干笑道:“老夫不急,慢慢等在下面。好在这些波斯朋友千里迢迢送来这么多马肉驼肉,足够老夫这些手下吃上十天半月,却不知唐姑娘与你的情郎躲在楼上吃些什么?”
残楼上忽然闪出一名波斯打扮的青年汉子,张弓生硬叫道:“我们也有大箭,人人都有大箭……”话未说完,鲁肃子身旁一名弟子手中□□扣动,但见三支劲弩连珠发射,几乎同时钉入那波斯装扮的青年汉子身上。他张满弓的两手顿松,羽箭斜地里飞出,身子倒栽下城。
圣教众人齐声喝彩,残楼上又冲出几名波斯打扮的汉子张弓搭箭,尽被鲁肃子的六名弟子射落城下。
猛听李长风运足内力大喝道:“大家不可中计,赶紧退回楼来。”楼下圣教众人嘲笑谩骂,挑衅不止。
萧云未料圣教为了抢夺唐艳手中的暗器,竟然派出诺大的阵仗,暗在心头发愁,不知如何才能救人走脱。正觉一筹莫展,蓦觉颈后冷风吹来,浑身肌肉立时绷紧,想也不敢想,往前一个翻滚远远躲开,顺手在地上抓起一把泥沙往后撒出,将偷袭之人的式子缓得一缓,连忙站稳脚跟,抬眼观望,但见刘锦云面带黑色眼罩,恶狠狠的站在后面,身前十几名手下列成一排,手中清一色持着细长剑身的利剑,靠前一人吐出口中泥沙,望着萧云骂道:“□□的比狼还精,老子看看你有莫得狼的凶性?”说话间摇动手中链子枪,笔直往他咽喉扎去。
又听刘锦云的另一名手下大叫道:“姓萧的小子已来自投罗网了,鲁护法快快教人收拾楼上的人吧!”鲁肃子身旁一名徒弟愤然骂道:“我师傅做事还用你来指手画脚?”说话间一支□□虚射而至,贴着那人头顶电闪掠过。
刘锦云阴声喝道:“别多事,先杀掉这人。”萧云退后两步避开链子枪头,心下微惊,寻思:“竟是刘锦云故意派人诱我来此的么?”转瞬便被十几名剑士围成一个圈子困在当中。使链子枪那人手腕抖动,又是一枪迅捷扎来。
萧云与人相斗最多便是在战场上,即便在跳荡军中奉命行使踩探、追踪等任务时遭遇的敌人,也从未有使用软兵器之人。此时骤然遇见,一时竟不知如何抵档,只得往旁闪避。那一侧的剑士见他靠近,三人一齐出剑平刺。萧云见对手分三个方向首尾呼应着刺来,只得返身退开。猛在心中恍悟:“看来这是一套阵法?”还未思虑完毕,当中使链子枪那人枪头又至,依然笔直来取咽喉。
萧云见对手使出的链子枪如同加长的臂膀一般灵巧,来势迅捷无比,却又教人防不胜防,不敢用剑招架,只怕被对手缠住剑身,周围剑士一哄而上,倒是凶险至极。当下再次退后,围成圈的剑士又有三名挺剑从三个方位刺来,令他感到甚难招架,又怕身后链子枪来偷袭,赶紧回身跳回场中。但见当中使链子枪那人与众剑士各自紧守自己的位置,并不主动追击,暗在心头叫苦,想到:“若阵法不乱,我就只能这样跳来跳去,迟早也被累死!”
耳听有人大叫道:“李长风,你那姓萧的朋友来了,快被我们杀死了,你竟眼睁睁看着么?”李长风大声笑道:“诱我出来有啥意思?只要不是被你偷袭,想要射中李某那可不易。”
萧云心下一惊,更是不敢出声,生怕被人利用引得李长风出来冒险。眼见链子枪“呼哧”响着闪电射来,原本打算使出霸王神刀的念头也顿时打消,直觉这套阵法阴柔无比,贸然使用刚猛的霸王神刀,也不知有几成胜算,倘若一个不慎,到时心志不如平时清明,难防遭到对手的暗算。当下只得再次退身躲避,身后三柄利剑照样来袭,忽然心下觉得憋气,手中长剑不由自主疾刺其中一人。这一剑快得不可思议,那人被他迅即刺中,另两人的剑尖却才刚触及他的衣角。
萧云顾不上心喜,连忙返身避让。暗在心头奇道:“这不是公主小姑娘那日与我演练的‘情剑’么?”扫眼见众人也被这一剑惊得微怔,心中灵光闪动,想到:“我若将公主小姑娘创出的这套剑法每一招取上一个好听的招名,多半能逗得她开心吧?”当下哈哈大笑,说道:“这一招叫做‘一见钟情’,正是雪莲仙子才传授给我的得意剑法,哈哈……!”
站在圈外的刘锦云闷喝一声,厉声催促手下加紧攻击。使链子枪那人不敢怠慢,抖枪狂刺而来。萧云有了奇想,对这阵法的厉害顿时瞧得淡了,退身躲避之中,瞧见对手的阵法并未因一人之失有所混乱,照样有三人抬剑疾刺过来。他此时一心全在成兰陵与“情剑”之上,手中长剑微微画了一个圈,已将其中一名剑士的利剑引得往前长出,正好架住另一名剑士的来势,他身子半转,剑尖直指剩余那人的眉心,口中大叫道:“这一招叫做‘两情相悦’!”这番手脚说起来慢,实则迅如闪电,那三名剑士只觉眼前一花,两人长剑相交,砰然各退两步,另一人斜向疾奔出去,眉间激射出一道血箭,扑通倒在使链子枪那人脚旁。
众人被他这两招神鬼模侧的剑法震得大惊,使链子枪那人暴喝抖腕,链子枪如蛇吐信,射向萧云小腹。
萧云不与他纠缠,回身追击围成圈子的剑士,口中念念有词,将用出的剑招一一取了名字,转眼间竟被他刺伤多人,只剩两名剑士惊恐万状的退至刘锦云身前。使链子枪那人奋力抢上,将链子枪舞得呼呼作响,如鞭横扫萧云,大叫道“少主快避回大队中去,……来人帮忙啊……”,萧云经这一战,对“情剑”顿悟颇深,心下喜不自胜,迎着扫来的链子枪挥剑招架,口中大喝道:“这一招叫‘情意绵绵’”,只见剑身一贴上枪链,顿被紧紧缠绕,他将手腕一抖,把对手拚力扫来的劲力全都引了回去,枪链若浪翻滚,使链子枪那人但觉一股大力传来,手心犹如握住火炭,大叫一声,放手疾随刘锦云身后狂奔。
萧云腾身跳至他身后,手中利剑狂斩而过。那人忽然止步不动,嘶声问道:“这一招叫什么?”萧云沉声道:“这是刀法,名曰‘狂刀’!”那人胸口忽然噼叭作响,一道血线浸染开来,顿时倒地身亡。
一阵劲风呼啸扑面,萧云情急之下临空一个翻滚,堪堪躲开冷箭,还未及庆幸,两侧劲风又来,眼看是避不开了。他此时浑身布满霸王神刀的劲气,随手使出“魔刀”中的“五阴式”,只见五道剑光凌厉发出,将随后而至的连珠双箭削成数截。
远远听见鲁肃子“咦”了一声,接着大喝道:“摆流云阵。”赶紧举头前望,只见鲁肃子的六名徒弟分作前后两排一蹲一站,一齐将强弩对准了自己。又听鲁肃子大声下令道:“发阵。”就见那蹲着那三人依着顺序连环扣动扳机,余下三人迅速散开,就像三只刚爪般钳了过来。
萧云心下一惊,情知若被围在当中,绝非刚才刘锦云手下所使的阵法那般易于,当即便要退后躲开,但蹲着那三人的九支□□已经接踵而至,竟将左右出路封了个严严实实,当中三支□□分上中下三路电射自己咽喉、心窝与小腹,而且听那箭风破空之声呼啸尖利,其射程竟不下于蹶张弩,后退铁定会被射成蜂窝。当下只得运足内力,借着霸王神刀的神鬼莫测之式,珲剑临空狂斩,但见劲风旋起,对手射来的□□竟被他的剑风带得偏出,呼啸着贴身而过,远远射去了后面。
他不及心喜,另三人已经取好了位置,顿时六人十八箭一齐发射,转瞬箭风可闻,顿时在心头大惊想到:“完了,难道会死在这里么?”却见这射来的十八箭自不同方位前后有序的疾射包抄过来,即便能挡住一方两方,却有第三波第四波填补射至,想要躲闪招架,几乎毫无生还希望。又见对手丝毫不留余地,第一轮□□未至,第二轮又已上膛射出。
便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跳荡军中磨练出的生存本能起了关键作用,猛的贴地趴下,迅速向后爬行。这一来四面八方的□□大部分失去了目标,远远落了开去,他只须瞄着对手仰空射来的几支流箭,在地上如蛇般扭动身子,一一躲开。
耳听鲁肃子大怒喝道:“变阵。”连忙抬头观望,只见对手六人一齐抬高弩头,源源不绝的仰空射击,顿时箭如雨来,犹如置身敌阵成百上千□□手的攻击之下。
他连恐惧也来不及,此时恰好爬至一面微微隆起的小坡背后,忽见地上竟有一面尖角方盾,顿时生出绝处逢生之感,滚身翻了过去,将盾牌举在身上,蜷着身子不敢稍动,但听扑簌数声,箭雨渐渐零落,盾牌被钉得如同刺猬,已然躲过必死之险。
他情知圣教这番阵仗绝非凭自己一人之力能够救人,当即便欲暂时退走,再作打算,忽听喊杀声起,有人大叫道:“羌蛮子追来了,羌蛮子追来了……”,他心下一动,探头观望,只见西方沙尘滚滚,竟有大队骑兵迅速迫来。不过瞧那沙尘冲天的样式,来人的队伍却似极为散乱。
圣教众人不下两百骑,已然摆开阵势,鲁肃子的六名徒弟列在最前。三名教徒正疾步向小坡奔来。
他心下大喜,无论来的是什么人,但却定是与圣教为敌,此时不再担心被对手冷箭偷袭,当即大吼道:“李兄,李兄,教波斯人射箭,教波斯人射箭……”,那残楼便在圣教阵势右方,虽算不得令其腹背受敌,却也可大为干扰。
他自己则挺剑迎向奔来的三人,双方奔近正要厮杀,却都各自一怔,三人当中一名精瘦汉子失口问道:“安西萧校尉?”
萧云瞧见三人也觉面貌熟悉,尤其是问话这人随时带着笑意的长相,恍然记起,惊喜道:“刘兄?汪兄、朱兄!”却原来是在朅师城下与他一道搭救过丝丽摩的“铁掌汪三”汪雨、“八臂哪吒”朱彤与“草上飞”刘行欲三兄弟。四人一阵欢喜,忽听人喊马嘶,西方奔来的马队已至,丝毫也不停留,径直往圣教阵前冲来。圣教阵前排了一列□□手,待来骑靠近,顿时数箭齐发,来骑纷纷倒下,转眼便伤数人。
四人望了一阵,只觉与战场上两军对垒几无二致,这才回过神来。双方目光碰撞,萧云问道:“我们要打么?”
汪雨三兄弟对视一眼,哈哈大笑道:“咱们是一道在异国他乡流过血的兄弟,这些只是无恶不作的凶徒,即便要打要杀,我们三兄弟也是与萧校尉并肩子上!”刘行欲也道:“我们兄弟做些无本买卖,一不会伤人,二不会动了人家的根本。但圣教中人行事却狠辣无比,你看,这队波斯商人,只怕不会留下一个活口。”
朱彤性子沉稳,言语不多,瞧见萧云面露疑惑,说道:“前些日子我们三兄弟被官府追得紧了,这才投到圣教中来,只是暂避风头。”
萧云心知这三人颇有侠义心肠,当下也不扭捏,说道:“我有朋友在那城楼上,须得救他们脱险。”三人齐声道:“愿助校尉郎一臂之力。”萧云点头称谢,领着三人往城下激战之处奔近,只见来骑人数众多,虽然死伤无数,却已冲至圣教阵前,顿时将圣教的战阵阻断成几截,双方展开白刃战。
萧云又见残楼上并无波斯射手趁机夹攻,不知李长风听见自己刚才叫喊没有,当下再次运足内力,边跑边喊道:“李兄,我是萧云,教人冲击圣教右翼……”,此时杀声震天,却也掩盖不住他的喊声。
蓦见李长风从残楼上探出头来,大笑着惊喜应道:“萧兄来了么?……喀吧大师,该我们动手了!”说话间凌空跃下楼来,接着喀吧和尚的光头探了出来,先是一掌将半残的墙壁打得沙石乱飞,这才跳下城楼,跟在李长风身后加入战团。
汪雨在萧云身后赞道:“这人掌力好猛,是校尉郎的朋友么?改日我定要与他比试比试。”萧云一心杀敌救人,含糊着应了两声。
四人转眼来到城下,只见冲击进入圣教阵中的骑士渐渐零落,却是圣教众人个个武艺高强,已将对手狙杀殆尽。对面马队源源不绝奔至,但其后已无沙尘飞扬,显然这一波是最后的人马。
萧云瞧见这番惨烈景象,寻思:“这支马队是哪里来的?虽然勇猛无比,却丝毫没有章法,败走是意料中事。”又见这一轮最后的冲击,来骑却丝毫没有退走之意,心下又感钦佩与壮烈,这与自己曾在安西战场上看到的大唐士兵视死如归的场面,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