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决定(1 / 1)
米米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来人,她最近一向都是这样,常常一个人坐着发呆,精神涣散,对身边的一切人与事都漠不关心。叶子曾想尽了办法,也带动不了大小姐的情绪,也只好由她去了。
此时她又如往常一样,抱了本书,坐在校园树林的蘑菇亭下,一手托腮,眼睛定定地看着书本,远远望去到很像是专心攻读的模样。
身后的落叶很干脆,因为最近日子一直晴好,所以即使来人刻意放轻了脚步,也依然可以听到清晰的叶片碎裂的声音。只是这些声音,依然不能唤回游离的米米的魂魄。
来人走近了她,并在她的身后立定了,站了一小会,终于开口了。
“你好,”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冷漠而傲慢。
只是这居然还是没能唤醒发呆的米米,她究竟专心在研究些什么呢?来人微微皱起眉头,很是不快地望了望这个漠视他存在的女生,从鼻腔里冷哼了一声:“是在想水木一吗?”
米米猛地一震,呆了几秒,才后知后觉地回过头来,茫然地看着来者半晌,问:“是你在说话吗?”
“哼,”来人又冷哼了一声,轻蔑而不屑,似乎是自言自语又似乎是在讥讽嘲弄米米,“读书读傻了么?”
“你是谁?”米米终于问到这个问题。她很不喜欢这个人的态度和说话方式,而被他打断的思绪也渐渐清明了,她上下打量了这个陌生的男人,阴鸷之气缠绕着他的眉宇,看起来分明是来者不善,她努力想要猜测出他的身份,但是最终是失败告终,于是她只能开口询问了。
他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微微扬起了下巴,以俯视的角度睥睨着她,一手环胸,另一只手将风衣的领口整理了一下,慢吞吞地说:“你不是想要见水木一吗?那就跟我走吧。”
*
水木一站在停车场仰望这栋住宅大厦已经很久很久了,这是一栋有些年代的住宅楼了,其中的一层记录了他水木一十九年的人生,也记录了苏繁几的死亡。
他的脖子已经有些酸麻,但是他并没有改动姿势的迹象。他只是痴痴看着,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保安员已经换了岗,不过显然他已经由上一班的保安口中了解了水木一的怪异,所以只是不时的远远的如长脖子鹅一样关注着这边,并不曾过来询问。
时间静止着流动,流动着静止。
他感觉自己也似乎就要就此静止下去,永远不再有思想,但是他知道,那只是感觉,现实永远是,他还是活着、呼吸着、心跳着。他终于慢慢的闭上眼,缓缓低下头来,酸涩的颈椎让他痛苦地皱眉,他忽然苦笑了一声,干涸多日的眼眶却忽然一湿。他,是有想哭泣的欲望的。但是可以哭吗?有资格哭吗?只一个念头,他又不自主地收起了自己的情绪,冷冷地自嘲一笑。
笑总比哭好,这不是常理么?大家也都这么说。
面对吗?水木一,你总是要面对的,只要你还在呼吸着,你还拥有脉搏。可是可以面对吗?如何面对?他真的无从回答。那么遗忘如何呢?遗忘这一切,噩梦的一切?遗忘应该比面对要容易吧?
思绪呈乱码不可破译状态,他再睁开眼来,微微活动了下僵硬的四肢,一只手插入口袋里,触到了钥匙,他深深把它握在掌心最深处。
转身,他放弃自己先前的打算——他没有勇气再走进那间屋子。
抬眼,他看到了一个人,呆了一呆。
那是米米。
对峙了几秒,他一低头,仿佛这样就可以掩耳盗铃地躲过米米而行了,但是这显然是自欺欺人的可笑,米米冲了上来,一把捉住了他的胳膊。
“水木一,”见到了水木一的米米显然是欣喜若狂的,但是她显然也发现了他的逃避,视频中的那一幕下意识在眼前一晃而过,她怔了一怔,立刻松了手。
水木一瞥了一眼她松开的手,抬眼深深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没有再迟疑一步。
这是怎么了?日夜使之心神不宁的水木一就在眼前,她为什么又放开了?米米糊涂了,她也闹不清自己究竟想要做什么了?只是潜意识告诉她就这样放开水木一的话那一定是不好的,于是她昏头昏脑的又追了过去,再一次抓住了水木一的胳膊。
“你等一下,”她叫起来。
水木一回头,看她的手,问:“为什么?”
“为什么?”她原本嗫嚅着,却忽然不知道哪里来的脾气,恶声恶气地以命令口气大声道:“什么为什么?叫你等一下给就等一下,哪里有那么多为什么?”
她的失态让水木一失措了片刻,他居然安静地说:“好吧,有什么事情你就说吧。”
她抬头看着他,也静静地说:“一起吃点东西吧?”
从公司疲倦归来的周末,第一件事是倒在沙发上闭目休憩,片刻之后,他才叹了口气,挣扎着起身,踢踏着家具拖,慢吞吞地往阳台上去。
熟悉的地方没有熟悉的身影,他愣了一秒钟,惊跳起来,之前的倦怠之意一扫而空,他以超乎想象的速度冲进了卧室,又冲出来,左右再次环视了一下客厅,又冲进了影视房……风卷残云地将整个二楼都检查了一通,他有些气急败坏地抓乱了一头整洁的黑发,站在客厅中间努力让自己平静一些清醒一些。
拨电话,对,那个护士呢?今天为什么不等他回来就私自走了?难道……他一惊,不敢再继续想,忙着掏手机。
电话接通了,他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稳。
“喂,是郭美小姐吗?嗯,你好,我是周末。嗯……我是要问一问你……哦……出去了?那你为什么不打电话通知我一声?我不是告诉过你不管有什么事情都要随时通知我的吗……那也不行,你是怎么做事的?你怎么能让他一个人出去?你也太不负责了……不要解释了!”
“啪”地挂断电话,忽然想起来还没有问她知道不知道水木一究竟去哪里了,正要再拨过去,却忽然听得楼下的门锁声响。他立刻冲到楼梯口去探头看,门正在关,低头换鞋的,正是水木一。
“你去哪里了?”他的声音有些大,“为什么不许护士打电话和我说你出去了?”
“我只是出去走走而已,有什么值得通报的?”水木一头也没有回,淡淡地说。
周末欲恨难恨,终于无可奈何地“哼”了一声,慢慢走下去,扳过水木一淡薄的肩,上下打量了一番,说:“没事就好。”
“不,有点事情要你帮忙的,”水木一看着他,淡淡的,“你帮我把它卖了吧?”
“什么?”周末一时没有明白他的意思,只是接过他递过来的那把钥匙。
“房子。”水木一推开他,往楼上走。
周末低头盯这自己手中的东西,沉默了一小会,问:“你今天回去了?”
“嗯,”水木一已经走到了楼梯尽头,回答的尾音已经飘在了二楼。
“怎么忽然想到要卖?”他赶上楼去追问。
“没什么,想到就卖了,不行吗?”
“……”
许久,周末终于说:“好的。”
他隐隐感觉出,水木一今天出去的这一趟,不仅仅只是简单的走走而已,只是看起来水木一并不愿意谈论太多。
收起钥匙,他再一次颓然倒在沙发里,放松让他倦意横生,他迷迷糊糊地靠着,脑子里却隐约总有根弦拨弹不止,这让他欲睡难睡,烦躁而无措。最近,他似乎总是格外觉得疲倦,仿佛这个身体,并不属于一个只有二十几岁三十不到的男子,无意识的,他的脑子里飘过了一个时尚的词“过劳死”,他睁开眼来,看着天花板。过劳死,可能吗?也许也未必不可能吧。
他兀自胡思乱想了一会,眼角的余光飘到走过沙发边的水木一,忽然叫住。
“把房子卖了,是不是准备就此消失?”
水木一的手上拿着水杯,水杯里没有水,他正准备去倒。他没有回答周末突兀的问话,但是一时也没有走开。
“消失了也好,”没有继续等待水木一的回答,他又兀自自言自语似的说,“有很多事情,还是不去想的好,人毕竟是会累的。”
他的话听上去视乎有些颠三倒四,不着边际,于是他自己也笑了,自嘲道:“呵呵,看来我今天有点思维混乱,都快要胡言乱语起来了。”
水木一看了他一眼,他终究没有从周末的脸上看出什么来,于是又走开了。
周末再一次闭上眼,唇边浮起一个旁人难以读懂的深沉的落寞的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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