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余伤(1 / 1)
言书宁穿着喜服坐在马车内,嘹亮的喜乐一直不绝于耳,马车内宽敞舒适,小苓坐在她的身边,马车不时地颠簸着,横卧凳上铺着柔软的毛垫子,一张小小的茶几上放在几盘样子别致的点心和一壶冒着热气茶水。
“小姐,你不要太难过了……”小苓顶着两只红肿的眼睛,不停地劝着言书宁,大红的嫁衣,缀着金光闪闪的琉璃珠,所有青丝被挽成一个半圆形的髻,凤冠霞帔,珠帘下:蛾眉淡扫,双眼如暗夜星辰般明亮,细细的一层胭脂被擦在了两颊上,泛出细腻的晕红,性感的双唇像沾了露水的杨桃一样柔润。
小苓握住她的手,才发现她的双手很凉很凉,“小姐,你说说话啊,小苓真的很担心你啊,你不要这样,小姐……”
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安静地看着纱窗外出神的言书宁看在小苓的眼里就像是被抽走了灵魂的空壳一样毫无生气。外面的天色又暗了,像这样的日子她还要过多久,等着每一个日出日落,等着死,等着他会来接她的那天……
“小姐!”小苓的眼角又噙上了泪花,从一切都在一夜之间消失的时候开始,她苦命的小姐就一直不曾说过话。
“小姐,你不要吓小苓好不好,小姐,你说说话啊!小苓求你了……”小苓流着泪,边哭边把一个小暖炉塞到言书宁的手里。
纱窗外渐渐地变白,马车内很暖和,里面放在好几床上好的丝被。
涂着凤仙丹蔻的纤纤玉手慢慢地伸向窗口,小苓见状立即起身,她缓缓地落下手臂,重新叠放回膝上。
“小苓,外面下雪了吗?”言书宁幽幽地问道。
“小姐……”小苓破涕为笑,掀起帘子,马车内顿时卷进一丝冷气,纷纷扬扬的雪花透过窗洒了进来,外面已经全黑了,只有送亲的队伍点着的烛光星星点点地在外面飘摇着。
“小姐,真的下雪了哎!”小苓兴奋地叫了起来,刚刚还哭得跟个泪人似的,现在就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子一样,言书宁的唇边忽而有了一丝笑意。
已经下雪了吗?她的手抚上暖炉,驱赶着寒气,偏过头看向窗外,夜,深了。
银色的月光照亮了洒进窗内的雪花,感觉真的很冷,言书宁情不自禁地抚上了自己的脸,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
白蒙一片红泪妆,相顾无言忆余伤。
马车不知疲倦地向前行驶着,而她的心却飘远了,荒凉萧寂的古道,车轮在往昔的岁月中辗过,说不清回旋盘转了几次,却总是回味过了痛楚……
半个月前。
她站在一旁,看着他昏迷的样子没来由地觉得害怕,如果他就这么一直昏睡下去,永远不再醒过来了,她该怎么办?他和他,虽然他不是他,可是……
“大夫,他怎么样了?”言书宁请了洛城最好的大夫来看北漠,他已经昏迷了好几天了,总是不见他醒来。
大夫道:“姑娘,我们还是出去说吧!”
“好。”
大夫提起医药包便走到了竹屋外面,她连忙跟了上去,“大夫,他得的究竟是什么病啊?为什么到现在都还没有醒呢?”
“这位公子患有先天的心疾,恐怕时日无多了,姑娘还是早些安排好他的后事吧!”他叹了一口气。
“心疾?大夫,难道就没有可以医治他的药物吗?”
“恕老夫才疏学浅,无能为力了,姑娘还是另觅高明吧!”看病的大夫是一个七旬左右的老头,满头白发,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
他提襟便要走,言书宁急忙上前询问道:“大夫,那他还有多少日子?”
“恕老夫直言,那位公子气虚体弱,怕是熬不过这个冬天了!”他摇了摇头,一脸的惋惜,收了诊金之后就只留了言书宁一个人呆呆地站在那儿。
“咳、咳、咳……”屋内传来一阵咳嗽声。
北漠虚弱地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床上,俊美的脸上毫无血色,嘴唇发白,浑身无力。
“你醒了?”言书宁倒了一杯水给他。
他双手抓着床板,却连坐起身的力气都没有,她扶他起身靠在床头,喂他喝水。
北漠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遮着紫色面纱没有看他,想像着第一次重逢时见到她时的模样,同样的冷漠和陌生,他的心就更是疼痛难挡。
她站起身,“我去厨房拿点吃的过来。”
他叫住了她,“月儿。”
她怔住。
“请容许我再这么叫你一次。”他说,“……对不起,我骗了你,我……不是言亦寒。”
她没说话,只是背对着他。
“我知道你一直都知道,从我把你抱回来的时候,从你醒过来清楚地说我是北漠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从来没有把我放在心里过,只是我和他长着一张一样的脸罢了,我们一直都再欺骗自己,你不再是我认识的月儿了,而我也不是你心中的那个人,只是我们一直都在骗自己,不肯承认现实罢了!”
“我……我知道你是北漠。”她幽幽地开口说道,带着不易察觉的忧伤,“你不是他,你不是他。”
“是该到了梦醒的时候了!”
“是吗?”言书宁惨淡地笑着,泪流满面,而她却一直不曾回头,那样相似的神情,那样相似的语气,她很害怕转身看他,怕自己看见他又会把持不住而无法自拔尖。
北漠的心脏又开始强烈地抽搐着,感觉快要喘不过气来,呼吸变得好困难,手上的掌纹已经变成了绛紫色,他知道自己已经时日无多了,自从她和他在一起后,她已经流了不知多少次泪,每一次看见她哭着在梦中惊醒他就一阵发酸,她有没有爱过他都已经不重要了。他不想要她看见他临死了的模样,咬咬牙,淡然地说道:“你走吧!我不想再看见你……”
他不想再见到她,是吗?她走向门口,站在门边,“我想我们不会再见了,你好好保重吧!”她顿了顿,“不要管我现在是谁,我只想要你知道,曾经的柳月汀一直都是爱着你的,从来没有变过。”
他惊愕,等到再抬头的时候,她早已消失无踪了,“月儿……”
“对不起……”
总是不能忘记的是你眼中带笑的模样。
总是不能忘却的是你离去时决绝的背影。
总是不能忘怀的是你流着泪轻言潇洒的感伤。
而终是将我所有的温柔。
静静地抚过你的伤痛。
从此我们把两种幸福交换给了彼此。
在这样的深夜里。
独自一人独自一人舔噬着伤口。
对着空气。
忏悔。
你的余伤。
已漫过我生命的城墙。
却还是逃不过对你夜夜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