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重逢(1 / 1)
深夜,付筱透的房里烛光仍亮,咬笔杆头的动作表明她内心正在如火如荼的挣扎之中,再看看书桌上白面的宣纸上,阿紫的罪状一条一条罗列而出,与之相对的,是阿朱的温言细语,花满楼的圣母情怀教导,以及作为法治社会的一员从小被教导的不能故意伤人云云条款。
怒了!现在是在武侠世界啊,难道被她差点害死还要忍气吞声装圣母,老娘没那么大度!付筱透同学用力捶桌,然后在纸上写下了八个大字: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写完这八个大字,顿时神清气爽,付筱透打了个哈欠,将纸张焚于烛火之上。
天色大亮,老夫人今日一反常态的一直呆在屋子里。朱红色的梨木桌上,透骨钉,软骨浆以及它的解药通通呈现在付筱透的面前,付筱透拿着毛笔蘸着软骨浆细细给透骨钉涂上了一层,然后把它们搁在油布上。为避免不慎沾染,她先服了两颗解药。未然居附近的地图她已经找人弄到手了,她埋首琢磨着从哪里下手比较好,不觉碰落了桌上的书。
付筱透弯腰去捡,目光在易筋经三个字上打了几个圈。她按照慕容复的吩咐,以老夫人的名义向阿朱要了易筋经,本来心内打鼓,谁料阿朱问也未问,当下就把书给了她,她叹了口气捡起那本书,凝眉细想,把怀里的火折子扔在桌上,那便看在阿朱的份上,不必纵火了。
有人推门而入,付筱透吓了一跳,眼见是慕容复,抚着心口道:“你不会进来敲个门么?”
慕容复眉头不展,沉声道:“阿朱那边怎么样?”
付筱透把桌上那本易筋经递过去:“喏。”
慕容复如获至宝,爱不释手地翻来覆去地看。付筱透随手拿起毛笔,无意识地转着笔杆。
“你的任务完成了。”
“恩。”思绪神游天外。
“那你可以走了。”
“恩。”依旧还没回魂的某人。
“银票拿着。”慕容复递过一百两的银票,见她目光呆滞,随手在她面前一晃,然后拍在她脑门上:“一百两!”
“啊?你刚刚说什么?”付筱透一惊,一百两飘然落地。
“你听我说话就不能认真点么?”慕容复冷冷道,低头捡起一百两,送到她手上:“你可以走了,我派人送你出湖。”
“啊?”付筱透莫名:“现在?”
慕容复点点头。
“喂,大过年的,你让你娘我出去?还有不是正月初六要给阿朱补办拜堂,你让我一个证婚人此时消失?”付筱透百思不得其解:他该不会是拿到那易筋经高兴得神经错乱了吧。
慕容复眉峰紧蹙道:“你不是我娘,自然也不是阿朱的证婚人,自然也不用留在燕子坞过年。”
付筱透闻言向后退去,这是典型的飞鸟尽,良弓藏么?后背直直磕在桌沿上,疼得龇牙咧嘴。
“你没事吧。”慕容复大惊,赶紧扶住她的胳膊,付筱透一手打开他,推搡间,手中的毛笔在他的手背划下细细的一道痕。付筱透揉着自己的后腰,那桌沿要不要那么硬啊!她的脊柱,哎哟喂。
慕容复满眼歉疚:“对不起对不起,现在是情非得已,要不等我打发了来人再接你回来?”
付筱透冷冷看着他:“你小子今天发烧还是怎么的?什么送我走又接我回的?你就给句准话,你要干嘛?”
慕容复也惊觉自己前言不搭后语,他为什么要急着送她离开,他在害怕什么?
“你该不是真发烧了?”付筱透见他神情古怪,伸手试探他额头。在人前扮演他妈都扮熟了,也没顾忌太多。慕容复猛然退后一大步,有些惊恐地看着她,然后突然感到周身的力气都开始渐渐逝去,他本能地向前伸手,付筱透见状急忙伸出手去拉,慕容复在即将触碰到付筱透的手的一瞬间直直地撤开去,顺着床沿滑坐下去。
“你动了什么手脚?”慕容复怒道。
“咦,我没有呀。呃,哦,原来如此。”付筱透看着自己桌上的毛笔,露出会心的微笑,这算不算人来运有天助,啧啧啧。
“你笑什么?快拿解药,快!”慕容复瞪她一眼。
付筱透拿起解药,看了慕容风一眼,又把解药揣进怀里。
“你这是——”
“你这一百两我收下了,至于出湖嘛,看起来现在的你还没有能力送我出去,那就容后再议吧。乖儿子不必惊慌,这软骨浆过几个时辰药效就会自动散去,到时候请自便。”付筱透冲他露出一脸慈爱的笑容,然后戴上斗笠,飘然远去。
“老夫人,这天色已晚,您这是往哪里去?”
“晚么?这夕阳不是还挂在天上么?”
“是是是,请问老夫人要去哪儿?”
“去未然居。”付筱透坐在船头,冷冷看了多嘴的船夫一眼,立马把他的问话深深地逼退回去。她此刻心烦意乱,着实不想和谁再说一句话。不知为何每向未然居靠近一分,心慌的感觉就增加一分,付筱透看着自己手臂上留下的斑驳伤痕,把头上斗笠往下压了压。
好在平素无聊也在练功打发时间,这武功底子到底还是没有荒废,付筱透已经在地图上标出了最佳藏匿地点,此刻正欣欣然朝着定好的目标走去。天色即将黑下来,付筱透就在即将到达目的地之际,竟然看到三个长相奇特的人也在朝着那里走去,那三个人看到她亦是大惊,一人摊开双掌直直朝着她扑来,付筱透一个转身撤开,双掌打到背后的树木上,毒液当即腐化掉了树干。
付筱透大惊,这等歹毒的掌风并非燕子坞所为,这些人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
来人转身又向她扑来,付筱透武功虽不能跟他的毒掌硬拼,好在有白云城的轻功护身,她飞身而起,一脚在他肩头一踏,直直窜上树梢:“各位什么人,竟然敢闯燕子坞,活得不耐烦了么?”
底下一体形稍胖的人道:“师兄,我们一起上,莫让此人坏了我们大事。”
付筱透急忙从怀中掏出那油纸包,直直一扫,三人急忙闪避,付筱透连打三波透骨钉,不给三人喘息时间,一人不慎被透骨钉擦中膝盖,跌落了下去,后面二人对视一眼,急忙接了那人快速撤走。付筱透在树上看着那二人走远了,树干突然一晃,付筱透急忙跳下来,原来被腐蚀的那一棵树树干已经被腐蚀了个大洞,导致它直直地倒了下去。
好毒的掌!付筱透暗叹一口气。
“谁?谁在外面?”阿紫的声音传来,付筱透握了握手中的油纸包,将剩下的三枚透骨钉紧握在掌心,准备出手。阿紫在夜色中,只看见一个一身紫衣头戴斗笠的人立在风中,她瞥见旁边歪倒的树,闻到空气中熟悉的毒液味道,不由得大惊,转身就跑。付筱透冷哼一声,追了几步,发出暗器,不料阿紫面前突然多了一个人,那人衣袂带风向前一扫,透骨钉尽数落地。
“七哥哥救我!大师哥他们追来了!”阿紫一头栽进来人的怀中。
付筱透身躯一震,差点摔倒,但见来人一袭月白色的长衫,面容依旧如昔,他宽慰了怀中人几句,就把她挡在身后,向前一步,朗声道:“兄台何必步步紧逼,对一小姑娘穷追不舍。”
付筱透根本没听见这句话,只是愣愣地看着花满楼,脱口而道:“怎么是你?”
阿紫听到这晦涩暗哑的声音,当即跳出来:“好哇,你不是大师兄,你是谁?怎么可以擅闯燕子坞?”
“……你……”花满楼亦觉得不对劲:“你并非星宿海的人,你认识在下?”
付筱透看着这二人,顿了顿,转身就走,此刻心潮起伏汹涌,再呆在原地可保不准有任何不智之举。花满楼停了一下,急忙追去,萦绕在心头的感觉让他无法言说,声音的确不是,可是感觉确是如此熟悉。付筱透见他追来,更是恐慌,此刻她还不能泄露自己的身份,但如果和他当真面对面,只怕自持不能,她也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暗器,随手把怀里揣着的东西统统往后甩去。
花满楼避开两样,有东西迎风慢慢飘来,他一愣,伸手抓住一个油纸包,这人如此恐慌与自己对面么?花满楼神色一凛,扔掉油纸包,依旧跟得很紧。不料,追了五六步之后,就浑身无力,他缓了缓脚步,只得任由那脚步声走远,然后药力全全发散,他靠着背后的土包慢慢滑坐下去。
月光如水,风像刀子似地,割在脸上生疼。付筱透走了几步,往后看没有人追来,倒也松了口气。只是阿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他和阿紫又怎么会凑到一起的呢?付筱透琢磨不透,慢慢往回走去,却听到风中传来熟悉的声音:“筱透。”
她如雷击般定定站在原地,过了好一会儿,才发觉前后无人,地上有一个油纸包,坏了,花满楼不会中了她的软骨浆吧。她急忙寻人去,又听到一声:“筱透。”她循声而去,月光笼罩下,他的侧脸格外分明,他手中似乎拿着个什么东西,付筱透悄悄地伏在土堆后,听墙根。
“虽然现在也不知道你在哪里,其实也不知道你是生是死,但最近总觉得你就在身边一样,总觉得我们迟早就要遇上。”花满楼轻轻抚过泥人的轮廓:“筱透,刚刚那人可是你?你定是还在恼我没有护你周全,还在怨怪我,所以才躲起来不见我的么?”唇边泛起一丝苦笑:“是啊,你恼我是应该的。”
付筱透心内一颤,一声阿七就要脱口而出,突然听见阿紫的呼唤:“七哥哥,你在哪儿啊?呀,七哥哥,你,你中毒了?!刚刚那歹人是谁?”
“并未追上。我好像是中了软骨浆,无妨,几个时辰后药力自然就散了。”
“那我扶你走,来。”
付筱透滑坐下去,借着周围杂草掩盖住自己的身躯,直到看着那两人的身影远去,这才从草丛中爬起来,抖了抖身上的杂草。此刻,她心里所有的疑问和困惑都没有了,只觉得原来她和阿七之间的距离是如此之近,纵然相隔天涯,也是近在咫尺。君心似我心,还用得着猜度迷茫什么呢?
正月里的寒风似乎也没有那么冷了。她望着天空那一轮圆月,摸了摸自己此刻沟渠纵横的假脸,阿七,相认之期不会太远,只希望你还能等一等,等一等。还有,能不能不要胡思乱想了,谁会恼你呀?竟是给自己徒添烦忧,不让他人也省心的阿七童鞋。付筱透摇摇头,跳上条小船,向自家屋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