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第二十六章 禁足(1 / 1)
汪子默看着冲到烟雨楼来对他苦口婆心的杜芊芊,她泪如雨下的请求汪子默原谅她的离开,请求汪子默不要这么残忍,为了自己把梅若鸿赶出醉马画会,请求所有的人发挥他们高贵善良的美好,不要这样打击梅若鸿。
就算是很不耐烦,从小到大的教养也让汪子默没有对女人大声的习惯。揉揉太阳穴,他奇怪着已经哭了半小时的杜芊芊怎么一点也不累的样子,还会记得喝口茶补充水份再继续哭。这样说起来,下次她要是再来是不是连茶都不用上?好不容易终于盼到子璇回来了,汪子默奔到门口接过子璇手中那幅刚上框的画。
「她怎么来了?」子璇挑起左眉,「怎么,趁我不在幽会旧情人啊!」
「妳可别冤枉我,她是为了梅若鸿来的,我可没有本事请的动这位杜家大小姐!」汪子默作势捏下子璇的鼻子,这种玩笑可不能开。
「子璇,我…我有话想和妳说…」杜芊芊看见子璇回来,站起身来怯怯的说着。
子璇双手环胸盯着她,杜芊芊被她看得心底发毛,但她想起梅花簪,想起胸前的纹身,想起子璇原本是占据梅若鸿大半作品的模特儿,可现在,梅若鸿的手推开了子璇,将自己有力的拥在怀里。就因为如此,他失去了所有,想起这一切都是因她而起,杜芊芊又鼓起勇气开口。
「子璇,妳是最关心若鸿的,请妳帮帮他吧!被画会除名对他而言真的太痛苦了,妳怎么舍得让他这么难过呢!」杜芊芊凄声说着,「虽然…虽然…我最后选择的不是子默,若鸿最后选择的不是妳,但是,这不该会影响我们之间的友谊啊!我们并不想伤害任何人!」
「是吗?梅若鸿没有告诉妳,他为什么被画会除名吧。」子璇冷笑,「他被不被除名,和妳刚才说的选择一点关系也没有,请妳不要混为一谈。」
「可是…」
「杜小姐,我刚才的话或许妳没有听清楚,我现在当着子璇的面再说一次,我和妳是出去过几次,但那是正当的社交活动,我对杜小姐并没有什么非份之想,也高攀不起,请杜小姐以后不要再把我的名字叼念在嘴边,别人听了,还以为汪子默是个不知轻重的登徒子。」汪子默脸上还带着微笑,眼神却已是赤.裸.裸的鄙视。
杜芊芊被汪子默的话噎住,只能张着一双雾滂滂的大眼,神情凄然。
「还有,子璇和梅若鸿更是一点关系也没有,妳也是女人,该知道名誉对于一个女人的重要,如果妳再这样中伤子璇,请恕烟雨楼没法招待像妳这样的贵客。」汪子默往前一步,把子璇护在身后。
没想到自己来了烟雨楼竟是这样的结果,杜芊芊咬牙看着面前两人,他们难道都忘了过去的情谊吗?罢了,当初她不该让汪子默爱上自己,不该去利用他,现在才会招来他们的报复,才会让梅若鸿承受这无妄之灾!现在她唯一可以做的,就是代替画会,陪在梅若鸿身边,才能安慰他为自己受的这些苦痛。想到这,杜芊芊翻身奔出客厅,连一刻也不想再等下去。
子璇想起昨天报社打来的电话,冷然看着杜芊芊的背影,妳高兴和谁在一起我管不着,但是当初妳既然敢对汪子默出手,就不要怪我如今的手段。
「别理她了,一个千金小姐为了梅若鸿疯疯颠颠的,他们俩正好配成一对,也免得去祸害别人。」汪子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哟,向来和气温文的汪少爷今天说起话来这么不饶人。」子璇回过神来,转头研究着汪子默。
「谁要她满口胡说,我对她那有什么心思,满脑子的风花雪月,大概是公子小姐的话本看多了,以为所有人都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汪子默只要想到杜芊芊的无法沟通和自说自话,就庆幸自己不用再去和她打交道。
「没心思就和人家去游湖了,有心思还得了。」子璇随口一句,可让汪子默发作了,追着子璇满客厅跑。
「叫妳消遣我!叫妳误会我!叫妳不消停的胡说!」汪子默一把将子璇扯进怀里,右手勾着她的腰直呵痒,「下回再敢把她和我摆在一块,看我怎么整治妳!」
「不敢了不敢了!」子璇可是最怕痒的,小脸涨满娇红的神色,眼波似春水荡漾,柔情的映着汪子默爱恋的目光。
三天后醉马画会的聚会上,几个人围着一份报纸话长论短,一等汪子默踏进画室,满室喧闹突兀的中断。汪子默瞟了一眼报纸,知道他们的安静是为了什么,他倒也坦然,自顾自的架起画架,拿出上回的画作准备修改。
「子默…你…你没事吧?」沈致文第一个开口,当初是他提出追求杜芊芊一事,也是他闹着要到水心阁吃饭,他觉得自己似乎有些对不起汪子默。
「我没事,我和杜芊芊没什么的,就是出去过几次,我们彼此也不合适,现在她有了对象,我也恭喜她。」
汪子默三言两语交待完,脸上连丁点波动也没有,倒是记起子璇交待的事,提醒画会众人,这阵子要是有什么记者上门,千万别对这事发表什么意见,她可是要尽力把这事和画会撇干净。
这件事在醉马画会不过只占据了十分钟,却在杜家掀起轩天大波。当杜世全从那个让他终生难忘的宴会回到杜府时,他觉得自己这辈子的脸全丢光了。
「芊芊呢?」杜世全寒着脸的神色让意莲心惊,「芊芊在哪儿?」
「在……在……」意莲鲜少见杜世全这样的脸色,吓得话都说不清楚了:「在她房间里呀!」
杜世全跨着大步,乒乒乓乓的冲上楼去。意莲跟在后面追上去。小葳、福嫂和丫头们,都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事。素卿扭着身子,从容不迫的走在最后,心里直想着那个记者的文笔真是不错,也不枉自己把这个消息卖给他。
房门砰然一声,被杜世全撞开了。正在房里拿着梅花簪想心事的杜芊芊顿时吓得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他冲进去啪的一声,就把一卷报纸摔在杜芊芊脸上。
「你做的好事!我杜世全半生辛劳、一世英名,就这样叫你这个好女儿,一夕之间给毁了!你还要不要我出去做人?要不要我去和人家平起平坐谈生意?人家一句:你女儿真是一代奇女子啊!女中豪杰啊!新时代的新女性啊!就可以把我击倒了!你知不知道啊?」
杜世全愤怒的大声嚷着,他自忖从来没有亏待过这个女儿,她对大学没有兴致,自己也不逼着她去念书;她喜欢画画,自己也没有少买画纸颜料;她看不顺眼素卿,素卿也收了脾气,不和她这个晚辈计较,她怎么还是这么不上进!不要求她像汪子璇一样给自己长脸面,可她也别作这么出格的事!这下子还有那户好人家敢要她!
杜芊芊急忙抓起那份文艺报,上头用好大的标题,印着‘千金之女为爱纹身,红梅一朵刻骨铭心’。杜芊芊大吃一惊,心慌意乱的去看那内容,报上竟把杜世全,杜芊芊、梅若鸿的名字,全登了出来。不过说来奇怪,这报纸竟半句也没提到醉马画会,彷佛是知道醉马画会已经把梅若鸿给除名了。
这篇报导不像一般新闻那样艰涩绕口,反而像是一篇短篇小说,对于纹身的描写极为露骨香艳,文末还略带讽刺的写‘今日的新女性,标新立异已不希奇,自由恋爱也不希奇,一定要做一些惊世骇俗的事,才能证明自己的与众不同。’
芊芊看着报纸,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自己全身心投入的爱情,怎么会被批评的一文不值?怎么会被嘲笑的如同西塘画楼的轶事?
意莲抢过报纸去看,不相信的、害怕的问: 「什么叫纹身?什么叫红梅?」
「什么叫纹身?什么叫红梅,我也不知道啊!让你的女儿来说啊!」杜世全一把抓起芊芊,疯狂般的摇撼着她,「纹身!我只有在洋鬼子水手身上,才看到那个东西!你去一趟上海,什么正经事都没学到,难道你竟然学会了纹身?我不相信你堕落到这个地步了!你给我看,红梅在哪儿?在哪儿?」
一阵惊天的拉扯和嘶吼,杜芊芊以一种无畏无惧的神情,一种不顾一切的坚决,甩开了父亲的手,勇敢的解开了上衣,露出了那朵红梅。意莲几乎要晕倒了,她不敢相信自己的女儿居然真的做出这种不知廉耻的事情,她拖着杜芊芊的手就往浴室去,想洗掉那朵怵目惊心的红梅。
「洗不掉了!」杜芊芊往后一退,「它一针一针刺在我的皮肤里,终生都洗不掉了!」
杜世全瞪视着那朵红梅,眼中的怒火如果可以烧开,杜芊芊怕是早成灰烬。他一步一步走向杜芊芊,这个他曾经深引为傲的,才貌双全的女儿,现在却堕落到这样的地步。他举起手来,狠狠的给了她一个耳光。
「我杜世全怎会有你这样一个胆大妄为,不顾廉耻的女儿!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妳居然用这种下流无耻,幼稚透顶的行为去附和妳的爱情!妳将我置于何处?妳将妳的母亲置于何处?」杜世全目光扫到门边看热闹的ㄚ环,夺过她手里的鸡毛撢子,劈头劈脸的挥了过去。
「妳既然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我这个做父亲的又何必替妳担心!」杜世全一面说着,鸡毛撢子已在杜芊芊身上抽出几道伤痕。
「不要不要!」意莲心急如焚,女孩子身上要是留了疤那还了得,她抱住杜芊芊,跟着也挨了好几下,仍是不肯放手的喊,「我给她洗掉!我用刷子刷,用药草泡,用皂荚来刮……」
「哼!妳读过书没有!什么叫刺青,你不懂吗?古代只有犯重罪的人,才刺上这个,因为终生都洗不掉!」杜世全瞪视着杜芊芊,「妳就用这种手段证明妳的爱情?妳想证明什么?证明妳的爱情是一种重罪吗?妳把自己当成畜牲打上烙印,巴巴送上门去,这就是妳的爱情?荒唐!下作!」
看着意莲的眼泪,杜世全更加厌恶:「就是因为妳如此的纵容她,才会让她分不清东西南北,作下这样败坏门风的事情!」
「爹!」芊芊喊:「这是我自己的事,跟娘无关,你打死我好了,不要迁怒于娘!」
「哼!妳自己的事?」杜世全挥着鸡毛撢子,「现在整个杭州对杜府只有七个字──满园春色关不住,妳还以为这是妳自己的事吗?幸好我只有一个女儿,若是再多一个,我岂不是要活活气死!」
杜世全拉起意莲,将她推出门口,坚决地发表杜芊芊被禁足的决定,杜芊芊当场跪下,凄声的恳求着,只是不管她再怎么哭闹,杜世全都充耳不闻,当下就将她锁在房中。
「爹!你原谅我!我实在爱梅若鸿爱得太苦太苦了,我逃到上海,也逃不掉这份刻骨的思念,爱得没有办法,才会去刺红梅!爹,请你看在我这份痴情上,成全我们吧……」
杜芊芊的声音从门后不停的传出,让几个在房门加铁闩的仆人们都忍不住吐舌,他们这文静娉婷的大小姐怎么比戏台上的小旦更会唱啊。
成全?要我成全你们?妄想!杜世全的眼睛红的像要滴出血来,他拧着意莲的胳膊下达命令──谁如果敢放杜芊芊出来,他就把谁毒打一顿赶出杜府。
素卿的得意让意莲充满怨恨,她已经输了丈夫的心,现在连芊芊也失了杜世全的宠爱,怎么办,她该怎么办!那个梅若鸿到底是那里冒出来的下流胚子,把芊芊迷得三魂不见七魄。不行,她不能让芊芊一错再错!她绝不能让芊芊跟那个什么鬼画家在一起!
意莲擦干眼泪飞快的下了楼,立刻拨电话到白家去。跟在她后头的素卿唇边绽出冷笑:现下还想把妳女儿塞给人家,谁还肯要啊,是不是个处都不知道呢!不过这台戏唱到这只有女主角,实在太无趣了。她眼珠一转,等到意莲挂下电话,她也拨了个电话出去。
子璇看着眼前这位陈经理,嘴角一直保持优雅的弧度,听着他反复的说着杜芊芊与梅若鸿的那些破事,还不停影射杜家家教不严等等…子璇为了那三幅将要卖出的画,死死忍住打哈欠的冲动,目光却已经左右乱飘。突然一面玻璃映出半张熟悉的面孔,她微微挑眉,抓准时机打断了面前的陈经理。
「陈经理这话就过了,子璇见过杜老爷,是一位谦和有礼,处事方正的长者,报社为了多卖些报纸,记者才会越写越没边。像杜老爷那样的风范,教出来的肯定也是个大家闺秀,怎么可能像报上写的这样呢!」
「这事儿我看妳最清楚吧,梅若鸿不是醉马画会的人吗?他和杜芊芊的事妳肯定知道!」陈经理一副好事的模样。
「陈经理说笑了,梅若鸿早就不是醉马画会的成员,他和杜小姐的事我怎么会知道呢!不过就我认识的梅若鸿,坦白说,还真是配不上杜小姐…哎,别提这些了,看看这次你托我选的画吧!」
子璇把话题带回正途,和陈经理谈定后目送他离开,独自坐在位子上写着注记,好提醒自己准时送画过去。
「汪小姐!」一个声音打断子璇的动作,子璇立刻起身。
「杜伯父,这么巧,您也喜欢这儿的咖啡?」子璇坐在杜世全坐下才跟着坐回原来的位置。
「唉,这两天心情不好,抽个空出来坐坐,也算放松一下心情吧。」杜世全的眉头皱紧又舒开,瞧得子璇暗暗叹气。这会儿您就顶不住了,晚一点他们还有更大的动静呢!
「杜伯父,子璇是个晚辈,有些事只能劝您放宽心,别拿那些不愉快的事来折腾自己的身体。」子璇说到这儿,细眉微微蹙起,「说到这,子璇实在觉得抱歉,当初芊芊来在醉马画会学习,我们也没想到会闹出这样的事。谁也没有看出来芊芊她…她喜欢的不是子默…」
杜世全刚才听到子璇为杜家说话,心里对醉马画会的厌恶已经降了一些,现在又看着子璇无奈的表情,想到几次来杜家接杜芊芊出门的都是汪子默和子璇,那个叫梅若鸿的半次也没有来过,看样子这中间也不简单!想到这样,杜世全对杜芊芊及梅若鸿更加不喜。
「芊芊要是像妳这么懂事就好了,」杜世全摇摇头,「对了,上回不是要妳挑两幅画送家里来吗,这么就给忘了!这两天就送来啊!杜伯父对妳的眼光有信心。」
子璇脸上绽出欣喜,心里却想:那里是自己不送去,明明是杜芊芊的事一爆发,杜府的管家就摆着架子打电话来退订!不过就算不退订,子璇也不会笨到这时候去撞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