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 题金榜状元扬正气 倚红窗女儿诉衷情（2）（1 / 1）
三月十五，殿试。
宽阔的太和殿前广场，寥寥摆了十数张书案，考生按号入座，对龙座行了三跪九叩大礼，又有监试大臣高宣本科策论试题，考生听罢，齐齐提笔，自此便只听得书页翻卷，只闻得笔墨之香了。
这场景，宝玉看不到。她心心念念牵挂虞岱林，又出不了门，只能对着一顶凤冠和成堆的绫罗绸缎发呆，凤冠上镶嵌的珠宝金光闪闪，光的深处，晃动着水溶的脸。
“……玉……宝玉……”
回过神来，视线里的轮廓慢慢清晰，才发现水溶的手在自己眼前摇动，而自己手里提着茶壶，正痴痴呆呆地往杯子里倒，水漫了出来，一直淌到裙上、鞋上。
“呀！”宝玉慌忙放下了茶壶，站起身来，拿手帕胡乱擦着裙子，却不料身子一轻，被人抱了起来，直往内室去了。
下人们知趣地都退到门外。
水溶将宝玉轻轻放于床榻之上，蹲下身来，将她的鞋子褪了，拿了手帕柔柔擦着宝玉濡湿的脚。
宝玉有些痒，又很不好意思，红着脸嗫嚅道：“水溶，别、别这样，人家看见……你一个王爷……”
水溶始终低着头，满不在乎地说：“这点夫妻闺房之趣，外人怎么知晓。”
夫、夫妻！宝玉的头发都麻了，看水溶一脸痴迷的样子，慌忙把脚缩了回来，讪笑道：“还没成亲呢……”
“嗯？”水溶轻哼，弃了帕子，抬起头来，眼中闪动着灼灼的爱意与……妒意？他健硕的身躯一压，双手往宝玉身边一撑，宝玉被迫躺倒，看水溶居高临下，上扬了眉毛，笑得眼睛弯弯：“你怕什么？”他手指轻佻，指背贴着宝玉面颊轻轻滑过，这是一只持惯了兵器的右手，指上粗糙的茧，让宝玉有些疼。
“不要想我以外的男人。”水溶浅笑，低头咬着宝玉的耳垂，放慢了语速，“你——是——我——的。”
宝玉害怕了。眼前的这个男人，再不复是以前微微笑着摸她脑袋的水溶，他终于显露出他身上与生俱来的王者气概，像一头狮子，随时准备把嘴边的食物吞下去。
宝玉觉得自己就是水溶的食物。
水溶的脸低下来，在宝玉的嘴唇上轻轻一吻，说道：“要记住我的话。”说完，他将宝玉拉起来，抱在怀里，捏捏她的脸道：“前几日给你看的嫁衣你都不满意，我已命人去苏州御衣坊，邀他们的当家苏怜衣亲自为你做嫁衣，只是嫁衣上的刺绣繁琐，没有一月恐怕无法做成，宝玉，我们的婚事稍作推迟，可好？”
宝玉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点头。
水溶抱紧她：“我要你，成为最美丽的新娘。”
三月十七，放榜。
日上一竿，大队的人马停在甄府门前，甄府门庭大开，一位司礼监太监高举圣旨快步走了进来，尖着嗓子道：
“虞岱林接旨。”
甄家全体跪下，虞岱林站在最前，将长袍前襟一甩，双膝跪下，手举在头顶，朗声道：“草民虞岱林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生员虞岱林，文思敏捷，才智超凡，又得妙手仁心，救百姓于水火，特取为金科一甲一名，状元及第，钦此——”
“谢万岁！”虞岱林接过圣旨，叩首谢恩，身后一干甄家人等，齐齐高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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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岱林中了状元，甄家上下都欢喜得很。
甄老太太高兴得合不拢嘴，带了一帮子人到祠堂祭祖，感谢祖上积德。
甄老爷和虞岱林在大堂招呼前来道贺送礼总之是想趁此机会沾沾光拍拍马屁的清客同僚们。
甄太太坐镇偏厅查看礼品的登记归类并时不时打发打发一些上门提亲的媒婆。
周瑞带领各大执事来回穿梭在各桌席间摆酒布菜。
甄府上下忙成一锅粥。
此刻不爬墙，更待何时！
宝玉在家里关了N天，心早就野了，何况心里又惦记着史湘伦和娇娇这对欢喜冤家的事儿，趁着没人注意，赶紧回屋把做好的笔筒包了个小包，叮嘱了茗烟几句，又换了身小丫头的衣服，一溜烟地跑去脂砚斋了。
脂砚斋也热闹着，知道虞岱林是从这里出去的，那些求学的拜师的几乎要把脂砚斋的门槛踏破了，宝玉见大门实在挤不进去，就绕了个弯，往平时自己和娇娇史湘伦玩的时候发现的小门去了。
蹑手蹑脚地进了小门，四下打量没有人，宝玉呼了一口气，把小包往肩上一甩，大摇大摆地就往娇娇的房间去了。
到了门口，正要推门喊人，那一声“娇娇”却哽在了喉中。
只听屋内有人言。
“娇娇，不可任性！”
是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
“爹爹……”娇娇说，“我、我不想回去……”
“唉——”男声低叹，“爹之前在江西治水，不方便带着你，无奈之下将你交与李先生照顾。现在河堤修好，江西已无水患之忧，可同你一道回老家扬州尽享天伦。爹也知道这一年冷落了你，现在你竟不愿意原谅爹吗？”
“不是的！不是的！女儿不是怪爹爹！”娇娇连忙分辩。
“那是为何？”
“是……是……我……舍不得脂砚斋……”
“呵！”一声朗笑，打断了娇娇的话，“傻孩子，这里到底只是学堂，虽然热闹，又怎能待一辈子？再说，曹家已经把订婚彩礼送了过来，只等着你一及笄，便将婚事办了。曹公与爹是世交，曹家公子我已见过，长得一表人才，且能文能武，性情和善，爹给你挑选的人，绝对不会错的。”
一阵沉默。
半晌，只听得娇娇轻轻地说：“女儿知道了，女儿同爹爹回去。”
“好！乖女儿！”娇娇爹笑道，“这几天你收拾一下，等过了清明，爹就派人把你接回去。”
“好……”
门内脚步声动，宝玉躲到一边，只见一个高大的男子推门走出来，几个大踏步往脂砚斋的书房去了。
怎么，连娇娇和史湘伦这对小冤家也要分离了吗？宝玉一阵说不出的难受，悄悄地走过去。门半掩着，屋子里，娇娇趴在桌子上，低头看着史湘伦的画像，傻傻地发呆。
“娇娇……”宝玉轻轻叫了一声。
娇娇一惊，抽抽鼻子，强撑着站起来，冲宝玉笑了一下：“你来啦……”
宝玉走进去，娇娇刚想把史湘伦的画像藏起来，却被宝玉一把按住。宝玉盯着她，说：“娇娇，你就准备带着这样的感情……嫁到曹家吗？”
娇娇呆呆地站着，看着窗外，眼神怔忡。
宝玉突然发觉，在不知不觉间，这个十四岁的小姑娘已比初见时长高了小半头，脖子也出挑得细长漂亮。她仍旧穿着平常的红衣，却映衬着脸蛋特别好看，尤其是一双眼睛显得黑亮水灵。她这样的年纪，不是正当无忧无虑的吗？可，命运施加给她的，是一个已许为人妻的人生。
“不然……不然还能怎么办……告诉他我喜欢他，然后再告诉他我已经订亲了吗？”娇娇无力道。
宝玉无语。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我在你的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而是两个人明明相爱，却不能在一起。
她不能叫娇娇为爱私奔啊抗婚啊什么，连她自己都无法如此自由，又怎能奢望一个从小在封建思想下教育起来的女孩子呢？
那真的是，太可怜了。
宝玉抱紧了小包，里面两只笔筒硌得她的心生疼生疼。她默默地将笔筒取了出来，放到了娇娇的面前。
娇娇看着那两只笔筒，一动不动，眼中渐渐噙满了晶莹的泪花，那薄薄的眼眶终于承载不下爱恋的重量，泪水顺着脸颊缓缓流下。娇娇终于无法自持，抱着宝玉大哭起来。
“宝玉，宝玉，我喜欢他，我好喜欢他呀！”
若上苍有灵，我既已无了幸福，就请将我的幸福，送给娇娇和史湘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