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走火入魔惜春评画 深明大义紫鹃返乡(4)（1 / 1）
门“吱嘎”一声，紫鹃挑着帘子，轻声道：“少爷……”
虞岱林回头，见她头发披散，一侧被剪刀铰了一大截。他心里一惊，上前问：“紫鹃，你怎么了？”
紫鹃幽幽地笑了一下，说：“少爷，我方才去老太太那儿了，跟她老人家表明自己的想法，我……配不上少爷。”
虞岱林愣住，立刻明白了紫鹃的意思，却不知说什么才好。
紫鹃突然跪下去，低着头说：“少爷，自从老太太派奴婢过来侍奉你，这些年，奴婢在你身边，打心里头……倾慕你，敬佩你。少爷，奴婢知道你跟小姐的感情，奴婢很喜欢看你们两个人在一起的样子，那时候的少爷看起来最幸福……奴婢只是个丫头，只要能为你洗衣做饭，我就心满意足了。少爷，像你这么好的人，奴婢……配不上。”
“不要这么说。”虞岱林轻轻地拉紫鹃起来，叹气道，“听你一番肺腑之言，倒让我无地从容，我真是，亏欠了你。”
“不，”紫鹃摇头，“少爷待奴婢很好，紫鹃在你身边这些年，不曾受一丁点委屈。现在却是奴婢让你为难，少爷你不开口，心里的苦自己受着，叫奴婢怎么忍心呢？我对老太太说了，宁死也不当妾，若再逼迫，我就剪了头发，去尼姑庵当姑子去。老太太和太太终于开了恩，答应了。”
虞岱林听言，心里着实为敬，一面佩服紫鹃的胆识，一面又暗自惭愧。他不想说那些客套话，那样未免太虚情假意，轻薄了紫鹃的深厚情意。他踱了几步，又道：“紫鹃，我记得听你说过，家中父母虽已过世，在乡下还有个姨妈的，只是你入了甄府当丫头，多年不联络，才失了散。这几年风调雨顺，我想乡下的年景也好了许多，不妨修一封书信，试着和你姨妈联系一下，说不定会有消息呢。”
紫鹃一听，立刻高兴地说：“那自然好，若是可以找到姨妈，日后也有个落脚处，乡下虽然清贫，但跟自己的亲人在一起，怎么都好啊。”
虞岱林见她高兴，也觉得心安些，便捋捋袖子，兴冲冲地说：“我这就写信。”
紫鹃却拉住他，道：“这个倒不急，少爷该去看看小姐，方才她也老太太那儿，坐着一直不吭声，回来了，又一个人在湖边发愣，莫不是什么事情想不开了？少爷，你去劝劝。”
虞岱林点点头，推门离开，又回头说：“你早饭没吃吧，粥和汤我一点也没动，你热一热吃了吧。”
风卷着湖水的寒气，扑在脸上是有一点刺骨的。宝玉坐在地上，手抱住膝盖，她看上去安安静静的，像倒映在水里的一朵花。
突然看见宝玉不闹腾了，反倒觉得不习惯，她还是叽叽喳喳蹦蹦跳跳的才好，吵一点，胡闹一点，不讲理一点，都没关系。虞岱林想着，轻轻地走过去，把披风给宝玉披上，责怪地说：“穿得这么单薄，不冷吗？”
宝玉不吱声，脑袋一缩，任虞岱林把她整个人包裹在披风里。
“在想什么呢？”
“想一些事情。”宝玉闷闷地说。
“哦，想通了吗？”
“想通了。我不该擅作主张，干涉你的决定，表面上为你着想，其实是把自己的想法强行施加给你。”
“你能这么想，就对了。”虞岱林表示赞同。
宝玉侧着脸，小心地问：“你有没有怪我？”
“当然怪啦。”虞岱林呼了一口气，“不过，看在你是出于一片好心，又知错能改，我原谅你了。”
宝玉又埋下头，絮叨地说：“其实人啊，是会伪装的，你可能根本看不出来他是好是坏，是真是假。”她顿一顿，低声道：“带鱼。”
“嗯？”
“如果我跟你想象得不一样，如果我是个……骗子呢？”
虞岱林抬手，摸了摸下巴，不正经地说：“我一无财二无权，虽然人长得不错，就是被你骗了色，占了便宜，我也不吃亏啊。”
宝玉扑哧笑了：“臭美！”
虞岱林猛一拍额头，惊乍地说：“哎呀，仔细想想，你真是占了我便宜！”
宝玉翻白眼：“是你先偷偷摸摸占我便宜的好吧？”
“嗯，偷偷摸摸是不对。”虞岱林满脸正经，“下次一定明目张胆的。”
“你还有下次啊？”宝玉举起拳头。
正闹着，却看见茗烟从桥上慌慌张张地跑过来，挥着手大喊：“小姐，表少爷，不好了！四少爷疯魔了！”
5
宝玉和虞岱林匆匆赶往蓼风轩，进了院子，就看见满院子都是沾了墨迹的画纸，而惜春住的那间屋中正不停地飞出更多破碎的画纸，惜春的丫头入画站在屋子外头，一边拾着纷飞的画纸，一边焦急地往屋里头张望。
“入画。”宝玉招呼了一声。
“小姐！表少爷！”入画见着救星来了，扔了一手的废纸飞跑过来，说道，“怎么办小姐，四少爷自从上次去小姐那里之后，回来就变得痴痴傻傻的，整天把自己关在房子里面画画，饭也不吃水也不喝，可是这么多天了也没见到一张成品，就一直这么画了撕撕了画的，入画不知如何是好，才让茗烟姐姐去请小姐过来看看的。”
“行了，我知道了。”宝玉说着就要往屋里走，却被虞岱林一手拉了回来。“等等，我先进。”虞岱林说着，义不容辞地走在了前面。
“瞧你小心的，我是去看我四哥，又不是古墓探险。”宝玉嘴上埋怨着，心里还是挺哈皮，乖乖地跟在虞岱林后面，两人轻手轻脚进了屋，屋里静悄悄的，宝玉本来挺大胆的，结果给这气氛一吓，禁不住靠到虞岱林身边，手抓着他的衣襟。虞岱林手反过来握了握宝玉的手，两人踩着一地的碎纸片就往书房去了。
书房里同样一地碎纸，有人披头散发地趴在案头，宝玉走近一看，一张黑不拉几的脸，绝对掉煤堆里捡不出来的。宝玉“啊”了一声，几步上前抱起案上的人，从怀里摸了手帕出来照着那人脸上就抹着，喊着：“四哥，四哥，四哥——”
惜春脸上的墨迹被擦去，露出一张没有一点血色的脸，宝玉吓了一跳，用力晃着惜春，一边继续喊着：“四哥，四哥你别吓我啊，你怎么了啊？”宝玉又抬头，无辜地看着虞岱林：“我的画有那么可怕么，不会把四哥吓死了吧？！”
“你再晃他的话，估计不吓死也被晃死了。”虞岱林推开宝玉，把惜春接了过来，扶到床上，把他的宽袖捋了上去，手指轻按，细细把脉，一会儿，舒了口气道：“没事，饿着了。”
“那我叫入画给拿点吃的过来。”宝玉说着就要走，又被虞岱林叫了回来：“回来！四表弟饿的时间太久，脾胃虚弱，不宜吃油腻生冷的东西，叫入画熬点粥送过来吧！”宝玉答应着，就往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