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玉摔白马命悬一线 泪泣佳人起死回生(4)（1 / 1）
宝玉动了动眼皮，边上有人兴奋地喊：“小姐、小姐醒了！快去禀告老太太、老爷、太太。”
然后便是许多人纷乱的脚步声。
宝玉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只看见一双哭得红肿红肿的眼睛，茗烟抓着她的手，哭道：“小姐——小姐——你终于醒了。奴婢还以为你再也醒不过来了……”
“我……怎么……会……死呢……我还没有……把你跟……尤司剑……撮合在……一起呢……”宝玉无力地伸出手去，想拍拍茗烟的脸颊，但终于还是无力地垂了下来。
“只要小姐能醒过来，奴婢什么都可以不要！”茗烟哭喊着。
笨丫头！不能不要啊！幸福是很重要的东西，不可以为了我而放弃掉啊！
宝玉想说话，却没有力气，只能看看茗烟，而后，又沉沉睡去。
一旁，紫鹃抹了抹眼泪，对茗烟说：“茗烟妹妹，我先回去看看少爷。”
“嗯，表少爷为了救小姐劳心劳力，到现在还没醒，你还是先顾着他吧，这边有我。”
“好。”紫鹃伏了伏身，出门往潇湘馆去了。
===============================================================================
尽管宝玉受的伤足以让她立马死翘翘，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在昏睡了一天之后第二天居然又活蹦乱跳了，早饭时候甚至吃得比平时还多。
这期间全府上下几乎都来她这看了个遍，甚至连外边的人都跑了来。元春带着王熙凤特意从点兵台跑了回来问长问短；迎春仍旧一脸小媳妇样地唉声叹气地来看她；探春下了早朝，连官服都没换直接赶回了家；君无痕殷情地跑过来嘘寒问暖；李纨先生来送了本消闲时候读的书；史湘伦和娇娇送了一堆糖果点心；鱼妙子过来给念了一段驱邪避凶的经文；秦可青在边上弹琴给她听外加聊天。
只是，为什么虞岱林没有来？
宝玉吃着点心听着小曲正纳闷呢，茗烟跑进来说：“小姐，北静王来看你了。”
宝玉一惊，赶紧扔了手里的点心，把掉满残屑的被子给拍干净了，然后拿了李纨先生给的书装作娴静地靠在床上看。
水溶让随从站在门外，自己轻轻地迈步进来，坐到宝玉床边，拨开她挡着脸的书，笑眯眯说道：“宝玉，你的书拿倒了。”
咦？宝玉瞪着大大的眼睛把书转过来一下，果然书名都是倒的，自己都没有发觉，真是太失败了。她一抹脸，嘴边沾着的点心碎屑哗啦啦往下掉，宝玉就更不好意思了，红着脸直往被子里钻。
水溶拿出手帕，柔柔地帮宝玉擦掉脸上的碎屑，皱着眉道：“宝玉，你受苦了，都是我的错，我在你身边还让你发生这种事……唉，我还冠冕堂皇地说会保护你。我真是……言而无信。”
“啊，水溶你不要自责啦！”宝玉赶紧从被子里爬出来，“其实说到底都是我不好，我不听你的话非要自己骑，自己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重，才会这样的。”
“不，是我没有阻止你，这件事我有过失。”水溶认真地说，“还有昨天在我府中，那条水蛭……”
“什么水质？水质是什么东西？我昨天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宝玉歪着脑袋，“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吗？”
水溶抿嘴，轻笑一声：“没什么，没什么。”
“哦。”
水溶又说：“对了宝玉，我带了一根三百年的人参给你补补身子，你记得要下人炖给你吃。”
宝玉噗一声笑了：“吃了会不会流鼻血啊！不用了啦，我表哥把我治得很好，你看我现在生龙活虎的。”宝玉说着就把手臂伸出来，显示她的强壮。
那一刻，她的手臂却轻易地被水溶夺去，他将她整个人抱在怀中，用力把她的脸紧紧贴在颈窝里。
宝玉愣了：“水……溶？”
“宝玉，宝玉，你是我的，我不会把你让给任何人，绝不会。”水溶呢喃着，温柔又粗暴地揉着宝玉的头发。
宝玉有点喘不过气，一时失语。她不知道该对水溶说什么，她也不明白，自己何德何能啊，会被这个满金陵少女迷恋的男子如此眷恋。他是她身边触手可及的温暖，她曾经告诉自己这种温暖对她来说才是最好的。可是她的心，却还是背叛她的意志，往另一处地方寻去。她这样想着，脑海又浮现那一束冰蓝色的光芒，那是，带着她回到这个人世的指引。
宝玉突然觉得自己很卑劣。在爱着自己，和自己爱着的两个男人之间徘徊游离，这样三心二意，对水溶太不公平。
也许，她需要的只是一点时间，来好好考虑。
“水溶，我……”宝玉开口了，话说了一半，嘴唇却被水溶的手指按住。
“你什么也不必说，宝玉，你是我的妻子，是北静王妃，北静王府的女主人。我说到做到，属于我的，谁也不要想抢走。宝玉，安安心心地等我，明年春天，我会用八抬大轿风风光光地迎娶你。”
水溶离开以后，宝玉愣愣地在床上坐了很久。茗烟见宝玉傻愣愣的，上前推了她两下，没有动静，手在宝玉眼前掠了几下，仍旧没有动静。秦可青见状，双手往琴上一按，用力一拨，刷一声几音齐发，终于让宝玉有了反应。
“小姐，你没事吧？是不是哪里又不舒服，要不要再找表少爷来看看？”茗烟握着宝玉的手，焦急地问。
秦可青边弹着琴边柔柔说道：“茗烟姑娘，话错了，虞先生到现在还没有醒，如何能为宝玉诊治？”
带鱼还没有醒？宝玉一下子清醒过来，反过来抓住茗烟的手问：“什么？带鱼还没醒过来！怎么回事？”
“奴婢也不知道，只是昨天表少爷将小姐带回来以后，就关在屋子里，不许任何人进来。等他出来的时候，已经双目通红，脸色煞白，却仍然自己走回了潇湘馆，也是后来紫鹃过来看小姐时，我才知道表少爷从那时候起便一直沉睡，好像，好像到现在还没有醒……”茗烟说道，赶紧又添了句，“可能是太劳心劳力，需要休息吧……”
茗烟话没说完，宝玉已经从床上跳起来，穿了鞋子披上衣服跳出门口，说：“我去潇湘馆，你们别跟着。”说着人已经奔出怡红院大门而去。
===============================================================================
潇湘馆仍旧清幽，同是病人，但宝玉那里就人来人往熙熙攘攘，虞岱林这边却门口罗雀，冷冷清清。宝玉疑惑，这么大的事，老太太又那么疼虞岱林，上头怎么没有一个主事的人过来探望呢？紫鹃小声说：“是少爷不让惊动老太太的，他交待了这一句就睡过去了，奴婢也不敢擅自主张。”
宝玉见紫鹃眼睛红红的，眼圈青了一大片，像是又哭又熬了一夜，就叫紫鹃径去休息，这边有她看着。
紫鹃应声去了，房中只剩她和虞岱林。
宝玉坐在床边，端详着睡梦中的虞岱林。他长长的睫毛像蒲扇一样垂垂地搭在眼皮上，那平日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此刻已经散乱，几缕发丝垂在脸颊上。宝玉伸手帮他撇开，那触到面颊的指尖只觉得一片冰冷，仿佛触到的是一具尸骨。宝玉吓了一跳，赶紧两个手掌都捂上虞岱林的脸颊，见他脸上隐隐泛出一点红色，才终于安心地吐了一口气。
宝玉起身，将虞岱林往床榻里面挪了挪，自己在空出的那半边小心翼翼地躺下，轻轻扳过虞岱林的脸，眼睛对眼睛，鼻尖对鼻尖看着他，双手还捂在他的面颊上。只有他脸上的红晕能让她安心，相信她不会就此失去他。
“带鱼……”
宝玉在虞岱林耳边轻声地唤，她不敢太大声，怕惊了他，但又不能不叫他，因为她更怕他就此睡下去，再也不醒过来了。宝玉眼中含着泪，自言自语地说：“我很知道你很累很累，但你也睁一睁眼，答应我一声再睡好不好？我不要你一命换一命，我不要你给我那么大的人情，你听见没有，醒一醒好不好？”
虞岱林没有任何反应，甚至连睫毛都没有眨动一下，紧紧抿住的嘴唇，只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呼吸。
宝玉将额头抵住虞岱林的，双手抱着他的脑袋，眼泪一滴滴地落在虞岱林的脸上，又顺着脸颊滑下。
宝玉还清楚地记得她生命垂危时虞岱林跟她说的话，他说还有话没有跟她说，他为了她哭，他还……亲了她。那是她永远不会忘记的柔软和温暖，他像王子一样，吻醒了沉睡的白雪公主。
宝玉将虞岱林的头微微上抬，颤抖的唇覆上他的，他的唇已失却了当时的柔软与温暖，很冷，很冷。宝玉终于抱着虞岱林大哭起来。
猛地，腰间有什么东西揽上来，宝玉被这股力量抓过去，还没来得及尖叫，面前虞岱林的眼睛已经缓缓张开，那种冰蓝色的光芒又重新回到了她面前。只见虞岱林嘴角微微一挑，轻笑道：“笨蛋宝玉，这么大了还哭，真丢脸啊！”
宝玉立刻挣扎着要起身，却被虞岱林抱住动弹不得，只得脸红红地对着他，眼睛四下乱看：“醒着也不吱一声，想吓死人啊！”
虞岱林一动不动，双唇微嘬：“吱——”
宝玉突然很想扁他。
想法还未付诸实践，又听见虞岱林笑着说：“难得你对我那么温柔，怎么可以不装久一点，要不是舍不得让你一直哭，我才不想这么早醒过来。”
宝玉这次再不多想，直接一拳敲在虞岱林头上，虞岱林皱了眉，手上却不放开她。
“还说我，你自己看见我快死了还不是在哭，这么大了还哭，真丢脸啊！”宝玉见拳脚无效，索性放弃反抗，跟虞岱林大眼瞪小眼地用话激他。
“哎呀呀，好一个忘恩负义的表妹啊！”虞岱林装怒，“我哭还不是为了救你。”
“你以为你是神仙啊，哭就能救人。”宝玉又顶了一句。
“不是神仙，说不定是——妖怪哦！”虞岱林故意逗她，脸越凑越近，就往宝玉的唇上袭去，“会吃人的妖怪哦。”
“吃你的去吧！”宝玉脸红得像煮熟的螃蟹，顺手抓了枕头就往虞岱林脸上塞去，成功阻止了一次性骚扰。她趁机脱开虞岱林的钳制，说道：“谁信啊！”
谁信？谁都不会相信眼泪可以救命吧……虞岱林自嘲地笑，甚至连他自己，也是在这次之后，才相信自己真的有这样的本事，只是没想到，代价如此巨大。他握了握手脚，仍旧无力，刚与宝玉相抗，此时已经几乎绵软。他勉强动了一下，说：“宝玉，我想喝水。”
宝玉听他唤，立马从桌上倒了水过来，把虞岱林扶起靠在床上，一口一口喂他喝水。看着虞岱林苍白的面色，她担心地说：“带鱼，你太虚弱了，刚刚水溶送来了一棵三百年的人参，很宝贵的样子，我叫他们炖了给你吃好不好？”
虞岱林皱眉：“他送的东西，我不要。”
“干吗不要啊！”
虞岱林不说话，一双眼灼灼地盯着宝玉看。他轻叹，看他去接回宝玉时北静王的眼神，就知道，北静王真的喜欢上宝玉了。不是政治婚姻，不是名义上的婚约，而是真正的，发自内心的喜爱。
宝玉也轻叹，水溶的话又在耳边回响。他说的没错，就算她再怎么喜欢虞岱林，她将来会嫁的人，只是水溶。算一算，到明年春天，还有多少日子呢？
虞岱林低头，看宝玉的眼神。
宝玉抬头，看虞岱林的眼神。
“不再吵架了，好不好？”
“好。”
如果一定要分离，那就珍惜仅存的时光。
为了这个人，她愿意，做一个替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