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此生已尽(1 / 1)
整个相府落针可闻。所有人在这样一个女子面前只能保持沉默。爱的人也许付出了一切,但被爱的人早已失去了更多。
面对墨之痕,面对桐云诗,此时的我无法再说这个残忍的男人不是爱这个卑微的女人,但我也无法保证他是真的在爱她,而不是以爱的名义去伤害。
爱情与自由永远没有办法等价。
“放我走,可好?”
我浑身一震,看着眼前的桐云诗心里堵塞般难受。那样潇洒不羁的女子却终是逼不得已的做出如此卑微的请求。这样的请求还有谁忍心拒绝?……
“……好。”
墨之痕淡淡的应,轻轻的点头,看着这个被他爱了也囚了二十年的女人,他终于决定放手。执着了二十年,他仍得不到她的心,一切都再没了意义。
桐云诗泪落如雨,嘴角的笑如画一样美好,仅仅一个字就似乎点燃了她所有的生命。一个人可以如斯快乐,可以快乐的如此艰难却又如此的容易。她用了二十年的时间仅仅为了求得他的一个点头。
所有人看着她的笑自动的让开了一条道,他们的主子既然同意了放手,那么他们就最快的铺好一条路。
在这样的星空下,桐云诗看着那敞开的大门向前挪动了步子。那里是她的自由,那里是她的一切,那里是她的重生。她那样美丽的眼睛盯着的那扇门仿佛就是八年前我眼前的那片月光,那是怎样的一种快乐和幸福没人可以比我更了解,没人可以比我更了解……
谁,能阻止她走出那扇门?谁,忍心?……
“青凰!……”
“……”
“青姑娘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我只是木然的看着自己怀中的女子,看着我的手臂环上她的玉颈,看着我食指上足以夺人性命的戒指就那样危险的抵着她的脖子。
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在做什么……我只是想着我要拿到老皇帝要我拿的东西,我只是想着我要从这逃出去,我只是想着墨之痕原来是爱桐云诗,她是我们逃出去的机会,而现在桐云诗要走了……
“把我要的东西给我……我就放了她。”这样空洞的声音真不像我说出口的啊……
我抬眼,看见了墨之痕仇恨的眼,看见了白笑微蹙的眉,看见了凌延枫莫名的伤悲。心里空落落的,只是习惯的又把双臂紧了紧,有湿润的东西黏上我的手指,我却无心去知道那是什么。你们就恨我吧,讨厌我吧,对我失望吧,就像八年前我自己对自己那样……
八年前我能亲手关上那扇铁门,今天我也同样能把伤人的利器对着这样的可怜人……
“姑娘的手抖什么?”
我看不见桐云诗的表情,她的声音很平静,仿佛真的只是问了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我闭了闭眼重又睁开。决定我已经做了,那我就必须要达到我的目的,否则一切都没了意义,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早就明白,何必还留有这样的恻隐之心?徒增笑柄。
我没有理桐云诗,只是更坚定的对着墨之痕重复了一遍我刚才说的话。
“把我要的东西给我,然后放我们安全的离开,我就放了她。”
墨之痕眼中的厉色如潮,“你知道你要的东西对我有多重要。”
“那就看在你心中,结发之妻与权势地位哪个更重要了。”
“青凰……”
“墨凤!我知道我在做什么。”话我是对着凌延枫说的,而眼睛依然落在墨之痕身上。
昏暗的月光下突然亮起一束清丽的绿光,绿光深深的印进我的眼底,清冷的冷色却带着我熟悉的温暖。
倾恋出鞘,万物生寒。
凌延枫执剑站定在我身侧,绿光萦绕着我,散尽我所有的不安。
“无论你选择什么,我自相伴。”
心里满满的,此时此刻,只有你知道我最想听到什么。我看着墨之痕,浅笑,我知道,凌延枫,一定也是在笑的。
墨之痕,你的选择是什么?
桐云诗在我怀里低低的轻笑,“青姑娘,他不仅是我桐云诗的丈夫,他更是一国的丞相,为了一个背叛他的女人他根本不会……”
“好。”
我怀里的人轻轻的一愣,我对上墨之痕沉静的目光,看着墨之痕伸手解腰侧的七彩宝袋,看着他大大方方的把这么重要的东西像垃圾一样扔在地上,我不是不吃惊的。
我承认他墨之痕爱桐云诗,但爱是一回事,为了爱去牺牲他的权利,牺牲他的富贵,没了牵制老皇帝的东西,他甚至会牺牲他的性命,这样大的牺牲我却不肯定他墨之痕放的了手。尤其是这份爱他还并没有得到。
“姑娘赢了,姑娘可以放人了吗?”
“我去把东西取回来,如果真的是我们要的东西,你就把桐夫人放了吧,没有她我也一定能把你平安的送出去。”
凌延枫温和的对我笑,转身去捡地上的七彩宝袋。不知为什么,我浑身却莫名的涌上一阵寒意,系在身后的蝶舞也不自禁的颤动。上次凌延枫出事是蝶舞给我的提示,那这次又有什么问题?
凌延枫一步步接近那个袋子,我的心就一阵阵发紧,我几乎是在无意识的排斥那个东西。不对,一定有什么不对!
墨之痕答应还是太容易了,我可以挟持桐云诗威胁他,他同样可以挟持别人威胁我,白笑不是说了他不会武功吗?我不是说了我不敢让他死吗?这里这么多高手,墨之痕为什么不叫人把白笑抓起来反过来要求我换人?白笑既然说了他不会武功,那么即使他武功再高他也不会用的,墨之痕要抓他应该恨容易。
更重要的一点是,桐云诗还在我手上,如此谨慎的墨之痕为什么没有要求我一手交人、一手交货?他这么肯定我拿到东西后就一定会放了桐云诗吗?
还有……白笑,他的反应也太过奇怪了。虽然他手中已经有一个宝袋但不是要同时拿到两个才可以吗?为什么东西就在他的眼前他居然无动于衷?除非他知道或者是看出来了东西上有古怪……是什么古怪?到底哪出了问题?
该死,关键时候脑子居然打结。不自觉的背后已经出了一层冷汗,上次就是因为我中的引欲香害的凌延枫差点死了,这次一定不能再因为我的差错让他出任何事!
对了,引欲香!白笑当时一进房门没有立刻进来,那么他应该是一进房门就闻出了引欲香的味道,后来他还给凌延枫下毒……他善毒!
七彩宝袋上有毒!!!
我的这一切推理并没有用多少时间,但凌延枫捡起地上的东西也不需要多少时间,当我意识到了宝袋上有毒时,凌延枫已经弯腰去捡了。我的整个心因为他的一个动作而提到了嗓子眼,此时此刻一切我都顾不得了,除了他的安全。
“别碰!上面有毒!”
我一把把桐云诗推开,喝出声的同时几步就冲到了凌延枫旁边险之又险的把他的手拦了下来。我脚把七彩宝袋踢出好远,生怕它离我们近了那么一点点。
“放箭!”
“住手!”
所有的声音和动作在桐云诗的一声大喝下立刻就静止了。
所有人几乎是不约而同的望向桐云诗,然后和所有人一样,我也惊讶的看着桐云诗手里拿着那个涂了毒的宝袋,笑的那样灿烂的看着墨之痕,仿若挑衅。
然后仅仅是这么短的时间,我就骇然的看着红色的鲜血顺着她乌紫的唇角溢出。
“云诗!”
墨之痕是怎样惊慌的冲到桐云诗身边把他揽到怀里我已经无意去思考,我反反复复只在害怕一件事,如果我刚才慢了那么一点点,那么……现在倒在地上了会不会就是凌延枫?
我很清楚自己的手在不自禁的颤抖,然后一只手就那样覆上我的手,十指相交。
“我知道上面有毒,我准备隔着袖子捡的,我不会有事。”
闻言我一愣,转头看着凌延枫安抚的笑。原来他什么都知道,原来他本来能拿到那个七彩宝袋,却被自以为聪明的我破坏了……
“不过我很高兴。”
凌延枫看我接着发愣,笑容更加的温柔,温柔的如同夏季温和的夜色。
“你能来救我,我很高兴,你能放了桐云诗,我更高兴,这样没什么不好。”
这样清晰的看着凌延枫的眼睛,我到今天才发现原来他的眼睛那样的漂亮,漂亮到我想沉迷。然而一声声大喝瞬间就把我拉到了现实。
“来人!来人!都给我滚到书房去拿解药!!!只要是药瓶通通给我拿来!都给我快点滚回来!”
好多人都往旁边一条道飞奔而去,没有一个人理站在混乱人群中的我们。
“云诗,解药马上就送来了!你撑着点!”
“呵呵,墨之痕你竟然会来救我,哈哈,你墨之痕真的会来救我……咳咳……”
“云诗……”墨之痕心惊的抹桐云诗咳出的血,却被桐云诗一把拦了下来。
“之痕,你刚才说那个‘好’字的时候知不知道我有什么感觉?我以为你墨之痕老糊涂了,哈哈……你居然会为了我把这么重要的东西拱手相让,原来……不是你老糊涂,是我,是我异想天开。”
桐云诗的脸色因为中毒惨无人色,但眉眼间的愤愤之色甚浓。我不知道她是哪来的力气那样吃力的揪起墨之痕的前襟,与他凑的如此之近,近到她嘴里的血沫能那样喷了墨之痕一脸。而墨之痕只是保持沉默。
“墨之痕,你要我爱你,你凭什么要我桐云诗爱你?是,我爱金银宝玉,你给了;我爱权势富贵,你给了;我爱锦衣玉食,你给了!但我帮你守了二十年的秘密,我还了;我在这个笼子里二十年不离的陪你,我还了;我杀了青岚,是我桐云诗帮你坐上的这个位置,我还了!咳咳……墨之痕,是你欠我的,我现在要你还我!”
“你,说什么?……”
我看不清墨之痕的表情,我只是感觉到离我不远的这个地方仿佛有一个巨大的漩涡,只要我再离近一点就能生生将一颗心挤碎。
“哈哈哈哈……说什么?你聋了吗?我说是我桐云诗杀了柳青岚!”
“你不是说你,喜欢……”
“是啊,我是说过我喜欢青岚,我也确实喜欢青岚……但是你不知道吗?我桐云诗妖娆风骚,我一向是吃人的妖精,只要是男人我都喜欢!墨之痕,知不知道你很特别啊?你,是我这一辈子,唯一不喜欢的男人!”
“丞相,解药拿来了。”送解药的我认识,是在试剑大会上墨玉的弟弟,墨云。
“……解药来了,我喂你吃……”
墨之痕轻轻的掰开桐云诗的手,很轻很轻的把她放下,一只手撑着地慢慢的起身,一步步向墨云走去。一切的动作仿佛要耗去他所有的力气,他的手一直掩在唇边,一步步走,一声声咳。这么短的几步路却走的那么漫长,他的脸色和中了毒的桐云诗一样,死一样灰白。墨之痕像游魂一样沉默的走过我身边,我不经意的看见他掩在唇边的手心里,那样刺目的鲜红,仿若要把一生的血都为一个女子的无情咳的尽了。
“你……”
我想说些什么却发现我根本无词可置。我是继续打击他还是无用的安慰他?能伤他的只有桐云诗,同样,能救他的也只有桐云诗。
“相爷……”
“给我……”
墨云很顺从的把手中的解药递给了墨之痕,但他看着墨之痕转身走去的眼神却让我明明白白的感到了危险。
然而我还来不及示警,墨云的剑就如死神的镰刀般刺向了墨之痕的后心。而墨之痕,没有躲。他是没发现还是躲不掉还是不想躲,我已经没有了时间去思考。
一切只是在一个瞬间就尘埃落定,墨云的长剑没有刺进墨之痕的后心而是刺进了桐云诗的心口。而墨云在行刺后就再了没有机会活着了,墨之痕杀不了他,但这座相府里有太多的高手可以。
“……”
“喂!我救了你,咳咳……谢也不谢,呵呵,好没良心啊!”
“……”墨之痕背着我,我看不见他的表情,而我,也不敢去看他的表情。
“哎呦,墨帅……哭什么啊?哭的诗儿我好生心疼啊。”
“你,还记得……”
“风神毓秀,俊朗……无双,云诗,永不相忘……”
“……”
“你傻子啊,呵呵,竟然为我刚才那一番气话,咳……咳这么多血……之痕,二十年了,你竟然从来没有懂我,妾身,真是死不瞑目啊……”
“云诗……”
“这个世上不是除了恨就只有喜欢的,我喜欢全天下的男人,却只爱你一个……咳咳,我贪凡世千般爱,只求君心……锁情痕。之痕,这句诗,其实我是为你而作的啊。你这个傻子,怎么就是想不通呢?呵呵……”
我爱之痕。
原来我们都错了,原来真的像凌延枫所说的,桐云诗,爱的真的是墨之痕,爱的真的是这个她恨了二十年的男人。
我看着眼前这个仿佛瞬间就苍老了的男人终于抑制不住似的,抱着他怀里那个奄奄一息的女子,仿若珍宝。那止不住的呜咽,那双肩停不下来颤动,生生的卸去了我所有的力气。爱有多深,恨就有多浓。这样的彼此误会,这样的爱恨交缠,叫人情何以堪?
桐云诗的眼神渐渐的涣散,偏偏这样的女子执意不肯消散嘴角的嫣然巧笑,执意不肯那样悲惨狰狞的去死。
“我,漂不漂亮?……”
“风姿妖娆,绝媚无双,之痕……永不相忘。”
“呵呵,原来……你也没忘。真美啊……云诗想……”
桐云诗的眼睛美丽的睁着,望着相府的大门,望着那无尽的黑暗却像看见了灿烂的光华般,再也闭不上了。
依人已逝,笑颜犹在,泪自滂沱,空余长悲。
我永远也忘不了,那一日他与她的青丝缠绵相绕,他与她的情思至死方解。
那一日,他郑重的抱起他珍爱一生的女子,跌跌撞撞的走向那墨府的大门,他柔情至深对他怀里再也听不见的女子说了那句她企盼了二十年的话。
“我带你走。”
零碎的纸屑自女子的手中无力的飘落,那我们寻求了多日的密纸在一个女人的爱与恨下化为飞屑,被凄冷的夜风无情的吹散,一如,他们方醒已尽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