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两绸缪·对局（3）（1 / 1）
我沉默地走在雨花石铺成的小径上，一直向着楚祕的步源轩前行，身后亦步亦趋跟随的不是思婕，而是天权和玉衡。距离上次与楚祕在凉亭的见面已经过去五日，天权出现在我身边不难理解，被比作文曲星的他拥有过人的机智谋略，对一些事物的推算和预见称得上“神机妙算”，我想要有个这样的“谋臣”在身边完全说得过去！然而，玉衡留在我身边是令人匪夷所思的，就连楚祕看来也是如此。想起那日玉衡激烈如火的反应，我忍不住抬手揉了揉眉心。
那一日，天玑他们出了楚府后便离开了京城。我没有去送行道别，只因不想给他们增添多余的麻烦与危险。他们悄悄地离开了，正如他们悄悄地来。当夜，我为了排解心头烦闷便独自去了灵幽轩抚琴起舞，舞正欢，人自醉。当红衣翩跹的玉衡轻盈地落到我眼前时，我震惊地停下所有动作看着他。
“为何不走？”我盯着他，一出口便带了责问的语气。
玉衡明亮的双眸中闪过一丝黯色，毫不避讳地回看我，“我要留在你身边帮你！”
“有天权在你有什么不放心。”我皱眉，口气淡淡。
“我，我知道自己没有天权的谋略，没有天权的神机妙算……”
“知道就应该离开，你帮不到我！”我硬了心，冷声打断他的话。
“但我可以保护你！”玉衡急声道。“天权是有谋有略，但是有危险时，我相信我会比他更快地挡在你面前，将你带离危险！你不开心时，我可以想办法哄你开心；你受委屈了，我可以帮你出气，也可以让你出气；你想要杀谁、看不惯谁，我可以第一时间秘密地帮你暗杀了他……”
“够了，玉衡！”我冷声打断他。
“我保证，我不会替你惹事！虽然讨厌那个楚祕，但是为了你我也会忍耐不找他麻烦是的！对了，如果你不想让别人看到我，我绝对不会让自己现身于人前，我就充当一个没人知道的影子好了……”玉衡抢过话头，慌乱急切地表达着自己的想法，一心想要说服着我，生怕我的拒绝。
见着这样的玉衡，我不由地放软了语气，想与他好好说说，“玉衡……”
可是，此刻的他一心认为我出口的必是反对的言语，于是紧紧地攥住我的双臂，急切地打断了我的话。“我知道你已经嫁人了，我也知道自己非但忘不了你反而比以前更加更加喜欢你，可是你要相信，我真的没有别的念想，我只是想要呆在你身边啊，哪怕只是几个时辰、几天，难道这样也不行吗！我只是想要留在你身边啊！！”
记忆中，玉衡是何等倔强好胜的男子，何曾用过这样低三下气的态度？！然而，眼前这个情绪激烈、俊秀面容上无声地淌下清泪的火红男子，分明就是那卓尔不凡的六星中最为骄傲、最为炽烈、最为直接、最为张扬倔强的廉贞星！！那个，两年前不顾一切地在深夜时分跳进我窗户说喜欢我的男子……
我伸手抚上他的面容，手心触及那冰凉的泪迹，心早已硬不起来。“两年前，我劝过你放下。”
他苦涩惨淡地笑，“如何能放下……”
“你留在我身边，只会更不好受。”即便我与楚祕不是他们想象的那样，但是楚祕是我“夫君”这样的身份已经摆在了那里，况且我已确实不再是两年前的我了，我的心早已不再是自己的了！
“那就让我自己看清事实，死了心吧！”这一次，他无声的笑容张扬而炽烈，一如他身上如火的红衣……
看到了步源轩的院门，侍画和侍琴守在了门前。我走到他们跟前时，他们一起垂首算是行礼，“见过少夫人！” 我“恩”了一声，脚下一步不停地越过他们往里去。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总觉得行礼的时候侍琴的眼神往我身后快速瞥了一眼，只是我不明白那一眼的含义。
步源轩的书房外，侍剑独自一人持剑颀身立于门前的柱子旁，在黑夜的映衬下，一袭玄色的他浑身散发着冰冷凌厉的气息，警示着生人勿近！见到我们，侍剑酷酷伸出一臂挡住我前行，略低着头吐出冷冷的声音，“少夫人，公子只让少夫人与天权公子进去！”
我目不斜视地看着书房紧闭的门，淡淡而言：“玉衡和天权是一样的，没理由不让进。”说着，我举步绕过他的手臂往前走，只是不到三步路就被挡住了。
“望少夫人见谅，属下是奉命办事！”侍剑不卑不吭。
“好，我不为难你，我自己叫他出来说。”我依旧淡淡的语气。深吸一口气，准备扬声喊书房内的楚祕出来。只是刚张嘴，那门便由里向外推开了，紫衣玉袍的楚祕就站在门内看着我们。
“云沁儿还在磨蹭什么？来了都不进来。”楚祕懒懒地说着，只淡淡地看了侍剑一眼，侍剑便收起手臂无声地退到了原来的地方。
我深深地看了楚祕一眼，便向他走去。本不想说什么，可经过他身边时，仍旧忍不住低低地说了一句，“有天权便有玉衡，还望同礼相待。”
书房内，预料之中地见到了平日里鲜见人影的面具少主。他坐于主案前不远的一把红木太师椅中，我们进去时，他只稍稍抬了眼，疏离不失礼地唤了声“郡主”，对于我身后的天权和玉衡只略略颔首。
我径自坐到了面具少主的对面椅子上，而楚祕走到了主案后面，目光投向我身后的蓝衣和红衣，道：“天权公子、玉衡公子不必拘礼，请坐！”
“多谢楚公子！”天权和玉衡应道。
看着天权依言坐到了我旁边，而玉衡却依旧站在我身后不动，楚祕似笑非笑地开口，“玉衡公子不坐吗？本公子可是同礼相待的。”
“多谢楚公子美意，玉衡站在这便好，不必介怀玉衡！”玉衡冷漠地回答。我明白，以他的脾性能够如此和平地与一个讨厌的人说话，实属不易了！
楚祕也不多言，随即移开了眼，垂首看向桌案上的东西。以我坐着的角度望去，桌案上似乎摊着一份折书。“云沁儿，我在想我是不是应该谢谢那个小王爷，谢他让我索然无味的为官生活终于生了些趣味。”楚祕抬头看向我，眼波流转，眸漾生辉，悠悠地道出一句，语调慵懒、消遣、戏谑。
我不否认，只要遇上与昀漾有关的事情，心便不设防地一颤。“怎讲？”
“你自己瞧瞧，你这个小王爷弟弟多能耐，短短两天便干了这么些大事！”楚祕一边说着，一边抄起了案上的折书向我掷来。
我不避不闪，任身后的玉衡伸手接住折书，然后递给我。打开一看，白色为底上一连串红色的姓名映入眼帘！“锦衣卫节度使赵青，当值期间擅自离岗、玩忽职守。汀州刺史贾岩贪赃枉法，徇私舞弊。翰林院典簿聂林荣，欺君瞒上，渎职犯过。兵部郎中郑浩公然押妓，扰乱军纪军规。兵部主事严钦明贪赃受贿，公报私仇，执法不公。吏部侍郎俞谦贪污受贿，欺上瞒下，包庇同僚恶行。”
垂眼沉思片刻，我坦然相询，“这些都是昭党的人？”
“确切来讲，是我的人！”
我点头表示明白，名单中这些人可能属于昭党，但他们更忠于楚祕。昀漾竟然一举扫除了这么多官居要职之人，只在暂代了户部尚书之后，明明本人不在京城，却可以主导这一切，这究竟是怎样的手段！“你想怎么做？”我问。
“你弟弟喜欢玩这种游戏，身为他的姐夫，哪有不奉陪的道理！”
看着楚祕唇边嗜血冷然的笑，“姐夫”这一称呼也尤为刺耳！我开口提醒，“别忘了你答应过我的。”其实，楚祕怎么奉陪我一丁点都无所谓，我只求昀漾的平安康健。
楚祕眯了眯眼，“云沁儿不要忘了，他可是借着护身符有恃无恐的！”
经他一说，我想起昀漾还有那一块免死金牌护身。只是，那块免死金牌真的可以永远护身吗？我能够完全信任它吗？我不敢赌，拿昀漾的性命作为赌注，是我一辈子都赌不起的！
“那么，该到我们好好分析商讨的时候了！”楚祕负手而立，美眸流波横转扫视了我们一眼，嘴边是那抹招牌式的俊邪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