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和欢度·萱草(1 / 1)
麝熏微度绣芙蓉。翠衾重。画堂空。前夜偷期,相见却匆匆。心事两知何处问,依约是,梦中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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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雾缭绕里,细长的绿叶丛中,挺出几径葱绿,于顶端袅娜出一枝枝淡黄的花苞。当天边飘出一抹曙色,萱草雅然张开如黄鹄般的俏嘴儿,仰头吸收着日月精华,灿然开放。一宿风雨,乱叶离披,竟没能让它花瓣脱落。
我蹲在一片怒放的萱草花前,漫不经心地摆弄手边的黄花,陡然间想起故人曾有诗云:萱草虽微花,孤秀能自拔,亭亭乱叶中。一直以来,人们都将萱草花视为母亲花,代表着伟大的母爱。我却独独喜欢它鲜为人知的另一种花语——被隐藏起来的心情!
思绪,禁不住徘徊又一次飘回了前夜的沉沦……
从郡王府回去楚府的那夜,没有星辰,没有明月,没有蝉虫漫漫低吟,天空飘洒着凉凉的雨丝。车外,有思婕和四名侍卫护行。这样一个平常的雨夜,一条平常的无人小道上,等待我的是不平常的境遇。
马车停了,四周失去了车轮转动和马蹄“嘀哒”的声响,一切只在顷刻间。掀开马车的帘幕,悠悠的雨帘中,他一身雪衣遗世独立,雨丝落在他身上,载着说不出的惆怅和哀伤。思婕已经下马,她只手牵马恭敬地向他低垂着头,而其余四名楚府的侍卫却早已倒在积满雨水的路面,不省人事。我知道,就在那马车停下的顷刻间。
即使隔着雨帘,我依旧能够看到他注视着我的深情却忧郁的目光。他一步步缓缓走近,注视着我的双眸一瞬不瞬,就在我不自觉地向后躲时,他不带一丝犹豫地一把将我拉进他的怀中,尚来不及挣扎,他已经带我飞起,与马车和思婕渐行渐远。
我攥住他胸前的衣襟,抬眼只看见他光滑白皙的下巴,很平静地开口,“你放我下去吧,这样很不妥。”
“不要。”昀漾没有看我,只是一路运着轻功飞行。从他不大的话音中,我却感觉到了隐含的坚定与倔强。
我低下头不再言语,只是心中希望他已经想好了如何将此事收场。不难相信,下一刻楚祕便会知晓我被昀漾“掳”走的讯息,因为我相信在我周围必定隐藏了楚祕的人,保护我也好、监视我的一举一动也罢。说不好,皇宫中那人的眼线也隐在了我周围,毕竟他连“陌流庄”都一清二楚!
落地时,我们身处一片荒郊野外,我四下环顾,在一棵大树旁停了一匹毛色雪亮的骏马,我一眼就认出那是我的雪兔。
昀漾牵着我的手朝雪兔走去,不带一刻停顿地跃身上马,感觉他牵著我的手突然用力要拉我上马时,我双手并用地抓住了他的那只手臂,阻止他的动作。“等等!昀漾,你要带我去哪?”雪兔马鞍旁垂着的一个包袱,不得不令我心生警觉出口相问。
昀漾看着我,双眼中迸出坚定的火花,“我带你离开!”说着,手上再用力,我的人已经坐在了他的身前。雪兔也在同一时间疾驰而出。
我心下震撼,顾不得拉住缰绳之类急问他:“离开?昀漾,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我知道!我知道再留在这里,你会只做我的姐姐!可是,我要姐姐做什么!因为你愿意做‘沁儿’,所以我甘愿为你争为你夺,即使趟进宫廷的漩涡那又何妨,我只求在那一片礼数世俗中求得我们的一方天地!可是,你居然对我说‘是姐姐’……既然是姐姐,那么我宁愿带你去一个没有世俗束缚的地方,去做一对俨然夫妻的姐弟!”
心中有一角开始出现了裂痕,只是理智让我不得不冷了心、冷了面容。“你疯了!你快让我下去,什么沁儿,什么俨然夫妻的姐弟,我的夫君是兵部尚书楚祕,你的妻子是户部尚书的千金齐嫣然!我和你,只是郡王府出来的郡主世子,是一对嫡亲姐弟,仅此而已!!”我开始用力地挣开他的手,转动着身体用力推他。
大概没料到我突然的挣扎与大力,昀漾的双手微微一滞,我的身体便不受控制地往马侧跌下去。“沁儿!!”昀漾快速伸手来抓我,却由于疾驰的雪兔带来的阻力,只抓着我一片衣衫碎片。而我来不及惊怕,身子已经重重地摔在了地上,那一瞬的疼痛好比身子骨头全部散了架!昀漾瞬间将我抱在了怀中,只是我们的身体似乎依旧在不停滚动,彼此近在咫尺的脸庞快速轮流地忽上忽下。身体各处的疼痛只增不减,只是呼吸着入鼻的淡淡药香,我的心中一片逐渐安然。
滚动的趋势停下了,我忽略身上的疼痛,双手用力将压着我的昀漾推开,然后快速坐起身想要站起来,可是右脚一麻我又跌倒了,落入及时护着我的那个怀抱。也只一眼,我看清了我们身在一处缓坡下的平地。
他从背后用力抱住我,一边收紧手一边心疼地低喊:“沁儿,沁儿!你脚受伤了,别闹了好不好?快坐下让我看看!”
闹?!我的心一酸,挣扎得更厉害。“你走开,我不要你看!我们虽是一母姐弟,可男女有别,况且我们各自有了家室,难道你连这点都不知道避嫌吗!放开我!!”
昀漾一面紧紧制止我的挣扎,一面抽出一手吹了一个很悠远的哨声,然后全心抱住我,“什么姐弟,什么姐弟!沁儿,你何其残忍,为什么要以姐弟这样冷酷的名义一再地刺痛彼此!沁儿,你可知道,世上最残酷的距离不是明明无法抵挡这股思念、却还得故意装作丝毫没把对方放在心里,而是你用一颗冷漠的心在你我之间掘了一条无法跨越的沟渠!我们明明是同根生长的树枝,为什么偏偏无法风中相依?!你告诉我为什么啊,沁儿!!”
看着如此激烈的昀漾,我心中的那一角彻底裂开了口子!我瞬间恢复了镇定与平静,雨水顺着我脸颊淌下来,流进脖颈,很凉。为什么……背对着他,我的嘴角牵起一个惨烈的笑容,“因为,你是郡王府的世子,我是郡王府的郡主。因为,你是御前听封的昭搴小王爷,我是丞相大公子、兵部尚书的夫人。因为,你的身边有齐嫣然,我的身边是楚祕。因为,你是朝廷郡派的领头势力,而我是权衡两边势力的天平。因为,你姓舒,而我也姓舒。因为……”到此,我已经抬手捂住了嘴巴,却依旧无法阻止泪流泉涌!什么是蛇蚁噬心,什么是锥心之痛,我想我大概体会了。明明心中早已明朗一切,可是真真自己一言一语道出来,那便是无法预计的一种心灵酷刑!
他平静地将我转过身子,扶着我慢慢坐下,雪兔在他刚才的口哨声中来到了身旁,溅起了雨水和泥土。昀漾伸手扯下马鞍旁的包袱,然后由着雪兔自个儿跑去一边啃食地上的青草。他取出一个瓷瓶打开,一股药酒味弥漫开来,他低着头,不顾我的避闪挣扎,撩起我早已脏乱的裙摆,轻而慢地卷起我右腿的裤管,白皙的小腿上淤青和鲜血模糊一片!我拼命地咬着牙,避免吃痛呼出声来。他一直低着头没看我,似乎专心于手上的清理包扎工作,我也不再挣扎,任由他替我检查其他手脚。放松下来后,我才清楚地感觉到全身的痛麻已经渐渐轻缓,而右腿处是疼得最厉害的。我想,我没有受其他伤。
待替我检查完,昀漾低垂着头默默地整理收拾药具和包袱。空中飘落的雨丝渐稀,只是此时此刻,我与昀漾的模样都已不甚狼狈!除了变成落汤鸡之外,由于刚刚的滚下坡,身上几乎全是泥土污渍,特别是昀漾,他那一袭雪衣早已看不出本来面目。
他收好了东西依旧垂着头,将那个药酒瓷瓶递给了我,低低道:“喝点药酒吧驱驱寒吧,也有利于伤口的愈合。”
从他手中接过的那一刹那,我分明看到了他垂着的俊朗光洁的面容上濡湿一片!那是雨水吗?可是为何我的心在那一刹那会那般抽痛呢?!原因只有一个,那片濡湿的晶莹并不是雨水……
“昀漾……”我应该明白的呀,我在痛苦挣扎的同时,他也一样经受着与我相同的痛啊!可是我刚刚的那些话,对他来说何其残忍!难道我忘记了,我们就是做好了准备才开始的相恋吗?难道我忘记了,在那片沙漠中面对突来的死亡与生命的渺小时,我暗自发誓回京后无论如何都要与他在一起的吗?!
——我没有忘记,可是那样的前提是你要性命无忧啊,昀漾……所以,我愿意放弃爱情来换取你一生的安康!
许是不曾见我动作,昀漾从我手中接过瓷瓶,毫不犹豫地仰头喝下一大口。在我错愕地看着他时,他好看的俊脸已经靠近了我的,唇与唇相贴,我禁不住“唔”了一声,一口药酒顺利地由他口中度进了我的口中。药酒很辣很呛人,第一反应就是想吐出来,可是他的唇依旧紧紧贴着我的,我只能被迫咽下,顷刻间,喉间、脾胃都灼热了起来。
我来不及从那口酒中缓过来,昀漾贴着我的双唇便猛烈地探索和攫取起来,来势汹汹,将我来不及出口的话全部封杀在他的舌吻中,只余下我“唔唔”的微弱反抗声。他以手托住了我的后脑,柔软湿热的唇舌在我口中肆虐,不放过每一寸每一处,带着从未有过的霸道和激烈!入肚的酒此刻上了劲,灼热一点点从脾胃蔓延开来,胸口、咽喉、脸颊、脑袋无一不被熏热,理智尚没有完全瓦解,我却失去了挣扎的力气。不记得我们吻了多久,只是当昀漾微微离开我的唇好让我呼吸时,我的人是平躺在地面的,身下垫着他脱下的外袍,身上覆着眼神迷离的昀漾。
忘了是如何再一次开始亲吻着彼此,也忘了如何开始忘情缠绵,一切只觉是一场梦,梦中有他温柔的轻抚,有他深情爱怜的注视。只隐隐记得他眼神迷离而灼热,微抿着双唇,缓缓凑近了我,轻吻上我的脸。
既然以后我们都要以姐弟相称,那么今夜便放纵一回吧!什么世俗纲常,什么道德伦理,我们不要,我们只要此时的彼此相拥……
轻启樱唇,我不再犹豫顾及,渴求般地回应他热烈的缠绵。昀漾似被我的热情牵引,微热的大手毫不犹豫地探进我衣内,似安抚,似挑逗般抚摸着我光滑的后背。
他的呼吸开始变得有些混浊,急切的吻已落在我脖颈上,轻轻啃咬着我细嫩的脖子,脸贴脸地来回轻蹭摩挲着,同时哑声要求:“抱我,沁儿。”
应声睁开眼,我清晰地望见他眼底一触及发的欲望,我伸出双臂缓缓抱住他。
我从来都愿意为他所有,一如我也要拥有他。
他炙热的吻再次回到我的唇上,极是动情地纠缠着我,燃烧起我全部的热情。身上的衣裙不知何时已悄然滑落,露出整片雪白的玉肩,直顺的长发已然凌乱,随意披散,可以想象此时的自己应是风情无限。
当他微带薄茧的手掌轻触我的肌肤,我禁不住一阵轻颤,不知道是冷还是因为他的碰触。在我还没有回过神时他滚烫的身子已贴了过来,密密的吻落下,温热柔软的唇覆上我的眼睛、双眉,游走至我圆润的耳垂,由轻吻变为轻咬,瞬间袭来的异样酥麻令我忍不住轻吟一声。
昀漾目光深沉,伸出手抚摸上我滚烫的脸颊。我缓缓睁开眼,他白色的衣袍不知何时也已尽数褪下,此刻正光裸着上身,露出结实的胸膛、精干的腰身。我看见他颈项中挂着的龙玉璜,他曾说过要寸不离身的,就如我脖颈里的凤玉璜一样终日贴身而带。
他缓缓地摩挲着我贴在胸前的凤玉璜,看向我的眼中透露着欣喜,为我的“贴身佩戴”。摩挲了一阵,他竟低头亲了亲凤玉璜,下一刻便激烈地啃咬着我的脖颈与双肩,微有些疼,陌生而熟悉的快感席卷而来,令我有些害怕这样一份突来而又罪孽的激情,却又令我感觉到一种莫名欣喜的颤栗!明眸变得有些迷蒙,我的心跳更快了,呼吸更乱了起来,承受着他灸热的抚摸与亲吻。
这一刻,我的心与他的紧紧贴合,我深深地体会得到他的感情与心绪:即便没有锦被床塌,他也要让我为他所有,他要我。他不再迟疑,全身每一寸肌肤因为渴望而变得紧绷,欲望翻涌而至,不再隐忍,不再克制……
当我清醒过来时,身子虽然酸疼,却是干净舒爽的。我躺在红木床榻上,身上盖着的是蚕丝薄被。记忆渐渐苏醒,和昀漾发生的一切犹如浮华一梦,只是身边拥靠着的温度提醒我,那一切全是真实!
侧头看向熟睡中的昀漾,即便在睡梦中,他的嘴角也依旧含着满足幸福的笑意。犹记得在欢爱过后,他将我抱回陌流庄时说:“爱上了你,我才领略思念的滋味、分离的愁苦和妒忌的煎熬,还有那无休止的占有欲。我爱你,为了和你在一起,我愿意放弃一切!”
我凑上前轻柔地吻了吻他的唇角,心中低低叹息:“我也爱你,为了你的幸福,我愿意放弃一切——包括你。”
独自起身,在墙角的衣柜中预料般地翻出了几款贴合我身量的女装,选了一件素色的穿上,然后静静地走出了房间。昀漾的医术真的了得,经他医疗,我的右脚才过了半夜就不那么疼了。天色昏暗,负责照看这里的李婶夫妇也还没有起床。天空不再飘雨,空气中弥散着雨后的清新一片。在院中的花圃中,我看到了我喜爱的萱草花。经过雨水的滋润,一株株黄色的萱草显得更加夺目,想到它的花语,我忍不住做了那折花之人。
步回屋里,昀漾的睡容依旧平静,呼吸也浅浅的很有规律。我将手中的一株萱草放到他的枕边,将对他的所有爱恋情丝全寄于凝视他的最后一眼,离去。
离开陌流庄走了一盏茶的时间,昏暗的天色渐渐转亮。我驻足停下,眯眼遥望那与地平线重合的光亮,却也看到了一马当先向我驰骋而来的紫衣男子,他的身后跟随着掉了一段距离的十几个亲兵亲卫。那男子来到我面前,双眼上下巡视我一圈后才稍稍敛去了眸底的担忧急切。
“楚祕,你来了。”我浅笑着淡淡而语。我知道他会亲自追寻来,来的时辰与我预料的也所差无几。
他不由分说地将我拉上马圈坐在他身前,双腿一夹马儿便飞奔了出去,身后是依旧掉了一段距离的亲兵亲卫,以及只有我知道的仍在好眠中的男子。
昀漾,我至亲至爱的人!下一次见面,我们就真的只能是至亲了……
这样辜负你的我,这样弃你而去的我,你可还会再爱?如果不能,那便恨吧!如果连恨都不会有了,那,便忘情吧……
所有羁绊的罪孽与罪恶,由我一人承受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