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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两重天·猜疑(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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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久碧云晚,一雁度寒空。

古往今来成一笑,飞絮流云醉几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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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我埋首在步源轩的案后整理楚府这一个月来的财算开支、人事用度等,思婕在一旁做些研磨之类的琐事。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照射进来,投影在案前的地面上,为这春意融融的日子更添一片温暖祥和。

“少夫人!”侍棋的声音大老远的从外边传进来,不难听出欣喜。下一刻,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来,侍棋也不关门、也不行礼,直接扬着手中的东西冲我笑:“公子来书信了。”

我手中握着笔,正专注于府上的一些人事开支事宜,抬头睨了她一眼。“瞧你兴奋的!你家公子也不是头一遭来书信了,有那么新奇吗!”说完,我又低头在纸上动起笔来。刚刚看了侍琴送来的历年财算单,我觉得身为楚府的当家主母,我理应做些什么来开源节流。

落笔,墨干。我将写着满满字的一张纸交给侍棋。“去交给侍琴,他看了自会明白的。”

侍棋莫名地瞥了一眼纸上的内容,随即便咧开嘴笑了,杏眸亮亮地盯着我,“少夫人好生厉害,这般计划的人事用度,府上最起码会省下一半以上的财流!”她转身奔向门边,突然停下来朝我筱然一笑,“不愧是公子亲选的当家主母!”话落,人已经一阵轻烟似的不见踪迹。

我看着敞开的大门,无奈地直摇头。楚祕已经离京一个多月,他的书信却是每七天必到。以他书信的频率,要从边疆快马加鞭送信至千里之外的京城,必是要每日寄信才能办到的。戍守的将军能够每日写信往家里寄,想来那里目前应该是安定无事的。

“思婕,我想喝奶香米露,去看看厨房做好了没有。”我从案后绕出来,一边手抚额头一边说着。刚刚一鼓作气处理完了侍琴和侍棋提交上来的府上事宜,确实有些疲累了。

“是,郡主。”思婕放下了手中的一卷书,举步往门口走。“郡主,奴婢回来给你捏捏吧。”

我朝她笑,“好啊,等你回来。”

我在软榻上半躺下来,拿来楚祕的书信拆出来看。信纸很平常,却也很平整干净,看得出书写之人很是用心,可惜再用心还是在信封内沾了几粒沙子。可想而知,那边的风沙有多么恶劣!抑制住内心的一阵难受,我读起信来。

不管有事无事,楚祕的书信惯例地会有两张纸。他会告诉我边疆的一些事情,譬如上一封信说,军中混进了一个扮作普通士兵的女子,他怀疑是边境小国的细作或者是朝中派来不利于他的人。这一封信中,他说已经与那女子交过手,赞扬她的身手在女子中已是出类拔萃;他还说已经修书给舒祈洛,恳请准允他清明时节回京祭拜祖上。

合上信纸,我暗自算了一下,倘若舒祈洛答应他的恳求,那么楚祕回来也是半个月左右的事情了。宁致轩里那个软榻也该好好晒晒了,待他回来时,是该换上春被了;还有窗台上那一盆绝品幽兰,他可是睡前必会搁置在床头的;还有宁致轩里的桌案需要整理一下,他不喜欢五彩斑斓的颜色堆积在桌面上,而我每每作画总会将颜色丢得到处都是……思及此,我不由得愣住了。我刚刚计划着的事情,怎么令我觉得自己竟然在期盼着楚祕的归来,其中又或许带点点想念?!我摇摇头,撇开乱七八糟的想法,起身往门外去了。厨房里,不知我要的奶香米露可有准备好了。

夜晚,在深邃的天空中,高挂的明月洒下一地的清辉。游廊曲折、雕窗镂刻的北屿亭下,点点银光在粼粼水波中闪烁着,碧水淙淙、清水潺潺,甚是优雅宜人。

我与昀漾侧靠着亭子的栏杆而坐,他坐在我身后将我完全拥在怀中,而我也任由夜风拂面,惬意地直要睡过去,我们的手边是将近见底的奶香米露杯子。

昀漾的一只拇指总是轻轻缓缓地在我颈项边来回摩挲,伴随着他的触碰,颈项里只觉得清清凉凉的,很是舒服。这一个多月里的几次相见,他都会帮我在脖子里涂什么似的。“漾,别动了好吗?我困。”我闭着眼睛抓住他在我脖子里动不停的手,嘴上懒懒地恳求他。

只听他轻笑了一声,灼热的呼吸瞬间包围整个耳际。“沁儿今日怎么这么乏,和我说说白天都做了些什么。”

我的脖子往他怀中缩了缩,也不睁眼,不假思索道:“还能做什么,也就是帮府里头列了个开源节流的单子。”

昀漾的声音过了会儿才响起,“沁儿对楚府的事宜很用心。”

我睁眼,正对上昀漾探询的眼眸。“不管怎样,我都是楚府名义上的主母。楚祕不在,我有义务担当起府中琐事。”

“名义上?呵呵。”昀漾突然笑了,很古怪的笑,“沁儿,我不喜欢你的‘名义上’,一点儿都不。”

我无法明白其中的内涵,但也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于是转移了话题。“漾,我们这样好吗?虽说是深夜,但毕竟王府守卫森严,要是被人发现了我们终究不好。还有,要是被……她发现又当怎办?”

“我点了她的睡穴,这一觉她会睡得很沉。至于府内的侍卫,他们自然更不会发现我们,这里可是禁地,不会有人来的。”

“昀漾,我们……我们夜间还是少见面吧。”想到只要昀漾想要晚上来见我,他便会点了齐嫣然的睡穴,我心中终是不忍。其实,本就是我与昀漾的错,为何还要让她受罪承担呢!

“那我们白天就可以经常见了吗,沁儿。”昀漾垂眼下来看我,长长的睫毛投下一小片阴影。

我叹息,他又何尝不知白天我们更加不能多见呢!虽说我们是亲姐弟,但是弟弟怎好经常往出阁了的姐姐处跑呢。况且,不说楚祕留下来的侍琴和侍棋看在眼里,就是暗里也是不知有多少方的人盯在眼里呢,舒祈洛的人、丞相府的人,想来郡王府肯定也安插了眼线在楚府周围的,还有朝中其他人的一些人。倘若我和昀漾出了一些差错,指不定会编排出怎么样的说法来呢!

昀漾拢了拢裹住我们俩的大斗篷,用力拥了下我,下巴支在我的肩头。“沁儿,请你忍耐一会儿,不用多久我们就可以光明正大地住进陌流庄了。到时候只有你和我,再没有其他人。”

我只当昀漾在诉说憧憬和安慰我,也就没有多想什么,只是嘴角含笑地闭起了双眼,开始想象起那时我们一起生活的光景。

翌日清晨,我是在宁致轩里的床上醒来的,一如前几次一样。思婕端着洗脸水推门进屋来,看我仍旧不想起身,便帮我收拾床边换下来的一些衣服。而我,则坐起身靠在床柱上,盯着床幔怔怔发呆。

“郡主哪里受伤了吗?怎么不告诉奴婢?”思婕的声音拉回了思绪游离的我。

我转眼看她,懒洋洋地答她。“受伤?有你和那个侍棋好生照顾着我怎么会受伤。还有,你什么时候能改口不称自己为奴婢?十三年了,我一直提醒你,你呢,有时照做了有时又记不得了,听着都别扭!”

思婕没好气地瞪了我一眼,随即将我昨夜穿得衣衫凑到鼻下闻了又闻,最后抬头看我。“是红花膏的味道,专治跌打瘀伤的。郡主的领口处味道特别重,和前面有几次一样。”

我才蓦然想到昀漾这几次一直往我脖子里抹什么东西,清凉凉的很舒服,现在经思婕一说,竟是红花膏!“是昀漾帮我擦的。可是,我并没有跌打瘀伤啊,何况是脖子处。”

思婕的眼波闪动了一下,来到床边翻了一下我单衣的领口,眸中的波光再次闪烁了一下。她直起身站在我床前,脸上没有一丝情绪,只是秀眉却略略地皱起了。“郡主,郡马爷走的那日,郡主的脖颈里有很多……瘀伤痕迹,那日你正好没有围脖,许是被世子瞧见了。”

我呆呆地看着思婕,似乎明白了她话中没有言明的意思。楚祕的走的那日不就是昀漾的大婚之日吗,脖颈间的瘀伤痕迹,应当是楚祕那夜留下的吧。那么,这样就可以解释昀漾那种我从未见过的空洞与冷漠的眼神了,在婚礼上、在藏书阁楼里,那样的眼神不是针对我,而是针对这样的瘀伤痕迹、针对留下这样痕迹的人吧!

我的皮肤较常人更容易留疤留痕,也更难祛疤祛痕。一个多月里,昀漾为我擦了六次红花膏。为心爱的女人祛除其他男人留下的欢爱痕迹,我不知道昀漾是以怎样的心情面对那样子的痕迹的,光是想象就足够心痛了!突然想到昀漾说过的一些有点儿怪异的话语:

“对于这个世界来说,或许你仅仅是一个人,但是对我来说,你却是这个世界。我不想失去这个世界,不想……”

“我不喜欢你的‘名义上’,一点儿都不。”

“请你忍耐一会儿,不用多久我们就可以光明正大地住进陌流庄了。到时候只有你和我,再没有其他人。”

我想到婚礼上昀漾游刃有余的周旋,想到那日听闻父亲与昀漾在书房的谈话声,那时候的些许不安,此刻犹如春笋一般忽地全冒了出来,蔓延全身全心!昀漾该不会是……不会的,昀漾不会趟进那潭浑水的,不会跳进那个漩涡的,他曾答应过我的呀!他说过不喜庙堂的,他喜欢的是外面无忧无虑的生活,他说过只想过只有我们两个人的生活的!难道他以为,只要有了权有了势,就能实现他想要的吗?难道他以为,进了庙堂就那么容易全身而退吗?!

我从床上跳下来就往外面冲,思婕反应不及只抓到我一片单衣布料。不顾自己披散着头发、只着单衣、光着脚丫,此时此刻,我的脑中只有“想找昀漾当面问清楚”的念头,我的眼里亦只有雪衣不变、眼神清澈、笑容温柔和煦的昀漾!

思婕一把拉住我,止住了我往前冲的势头,我这才意识到脚底似乎被石子刺破了,很疼很疼!我眼神迷茫而哀伤地望向思婕,“我要见他,我要见他……”

思婕以为我是为了瘀伤的事情才这般,于是对我摇头。“郡主,他会明白,会体谅的。”

我死死地抓住她扶着我的手,不住地摇头,“不是的,不是的!你不懂,思婕!我要见他,我要见他!我有事要问他!很重要很重要啊!”思及我刚刚的猜想,我的泪情不自禁地落下来,越落越凶!

思婕见状,脸色顿时变了,跟了我十三年,从未见过我这般样子。确实,我很少很少流泪。“郡主,我们先进屋!我们梳洗一下,我们回王府!郡主别急,很快就会见到他的,很快的!”思婕一边帮我抹眼泪,一边哄劝着我,可我却好似充耳不闻,犹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她从地上拉我起来,看到我脚底流出血来,“我先去屋里拿双鞋!”

思婕还未来得及松开我,侍棋已经闻声赶来了。见到我这番模样,脸色顿时也变了,遂跑过来扶住我。“少夫人,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弄成这样?”

侍棋一碰触我,我的意识瞬间便回来了。原来,我对于这个楚府还是防备着的!我竭力使自己平静下来,脸上的泪痕犹在,对她费力地淡淡一笑,“没事,我做噩梦了。”

侍棋狐疑地盯着我瞧,又转头去看思婕,最终转回头看我。“今夜起,奴婢守着少夫人睡。”

我侧头看她,心中着实一惊,变相的监视?!“不用了,侍棋……”

“要的,少夫人。公子临行前特别交代,绝对要保证少夫人毫发无伤!这一个月是奴婢失职了,竟未考虑到万一夜间有人闯入,对少夫人不利或是直接带走了少夫人,即便我与侍琴就住在少夫人屋子不远,也是解不了近火的!”

侍棋一脸严肃与坚持,而我在意的是她的话。她是话中有话,还是无意才那样说的?我不敢想象!“那你与思婕轮流吧,要你夜夜守着我怎么可以,身子也受不了。”我说。

侍棋看着我,我知道她在思量。“好,奴婢明白。少夫人,郡王府差人来求见您,现在厅内侯着呢。”

“来的是谁,可认识?”

“是王府的总管马福。”侍棋平静地回道。

简单一问就已经明白,楚祕定是对郡王府的调查下了功夫的。我暗自深深缓了一下心绪,“好,等我梳洗好了再见他吧,你先让人服侍着吧,他毕竟是王府的长辈了。”

“是,少夫人。”

坐在镜前,看着镜中那个脸色发白、泪痕犹在的自己,心中想的却是只有昀漾。他可知道,庙堂上与庙堂外可是两重天啊!那么清澈干净的一个人,我不敢想象进了庙堂会被污渍成何等模样!!

但愿,我的猜想纯属猜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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