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1 / 1)
初夏,桥城就已经开始了漫长的闷热,每年都是如此。不过还好,五星级酒店咖啡厅里空调开得很足,况且我本身就是少汗的人,夏天对我来说并不十分难过。
而与我面对面坐着的,这个四年来一直被称为我的“男朋友”的男人,显然比我还清冷,即使是大热的天也永远是衣襟端正。
我专注的看着他,看着他一张一合的嘴唇,又开始了第一千零一次的走神。
“展颜!你又在想什么!”韩子渝终于看出我的恍惚。
我愣了一下,傻笑了起来:“子渝,我在想,如果你和我同时被困在废墟,那么先支持不住的肯定是我,因为我的汗多些,水份流失的快些!”
“我希望你认真的考虑我说的话,你要相信一切都是为了你好。”即使在生气,子渝依然是很斯文冷静的表达了他的抗议。
我大大的伸了个懒腰:“我才刚刚毕业而已,你对我工作的安排也不是很急,以后再说嘛。”子渝皱了皱眉头,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线。
嗯,他的确是很帅,又有才华,家世显赫,对我又体贴,最重要的是深得我爸爸妈妈的欢心。他简直就是个完美的人。
对于所有方面都普普通通的我来说,还能再要求什么呢?偷笑都来不及。
“展颜,你好好考虑一下,我并不是在bi你。做我的女朋友就一定不能象现在这样懒散。你爸爸妈妈不在桥城,他们把你交付给我也是希望我能够监督你~`还有你的手链,晚上的酒会要摘掉,那太寒酸了,根本没法配衣服~”
“拜托,你是我的老师吗?什么叫监督我?我很懒吗?我懒散了四年了你怎么知道?我只是不喜欢你给我安排的工作而已,那和我学的专业一点关系都没有,或者你根本都不知道我喜欢什么!还有我的手链,寒酸吗?银的就是寒酸吗?从你认识我那天开始我就戴着它了,那时候你怎么没说寒酸?况且那个破酒会我根本不稀罕去!”
“展颜,注意你的仪态,你现在像是在骂街。”韩子渝愣了愣,面色愈发寒冷。
我环顾四周那些“仪态高雅”的人,我知道我的声音大了些,我知道我现在很令人侧目。可是子渝,你说我什么都行,不该说我的手链,那是爷爷留给我唯一的东西。
小时候,爸爸妈妈工作忙,我一直跟着爷爷生活,手链是我过六岁生日的时候爷爷送我的礼物。他说是件神奇的宝贝,会带着我找到幸福。
我上大学后,爷爷去世了,只留下那手链陪着我,我从没摘下来过,也不知道该怎么摘,那手链没有接口,我也不记得当初是怎么戴上去的。
而现在,这手链居然被子渝说成是寒酸的东西。
“对不起,我要回学校,不用你送了。”我赌气站起身,努力让眼泪不在转身之前掉下来。
我知道他不会追出来,他永远是那么理智,他笃定我只是闹闹别扭而已。
“哥,你在这里,那是谁?”身后,一个男声笑着询问着,在叫子渝吗?是他弟弟?那个一直在国外的弟弟?我的脚步顿了顿,他的家人在,也许我该给他留些面子。
“哦,普通朋友,你不认识~~你来这里做什么~~”子渝的声音不咸不淡的刺的我的耳膜嗡嗡作响。我只是普通朋友吗?我就这么见不得人吗?握紧了拳头,我不再回头,快步离开了咖啡厅。
韩子渝,我们,真的相爱吗?
我不知道韩子渝对我算不算是一见钟情。
第一次见他是在学校组织的校庆晚会。
他的家族在桥城很有名,他的父亲就是桥城大学第一代学生之一。那晚,他代表在国外休养的父亲来出席晚会,与校领导坐在同一排。
我当时是大一新生,乌龙百出。
晚会开始前,我负责在礼堂门口的签到席负责为嘉宾带胸花,本来是没问题的,结果轮到他的时候不知怎地就左右不分了,戴到了他的右胸口,当然,他认真地纠正了我的错误,被一旁的同学笑了半天,说我见到帅哥就惊慌失措。
我对天发誓,当时我的视线根本只考虑到嘉宾的胸口部位,哪有时间偷瞄帅哥。
这是第一段乌龙。
由于领导和嘉宾都是分散到达的,所以他们签到之后都被安排到了礼堂的休息室。正式演出开始前,由我负责统一将他们引领出来带入座席。
这所有的环节都经过几次的彩排,我自认为这么简单的事情一定不会再出漏子了。
可现实让我明白了什么叫防不胜防。
当我自以为仪态万千的带着一众嘉宾出现在礼堂入口处,当追光老师打的追光正对着我们这一行人时,当欢迎进行曲和观众们训练有素的掌声同时响起的时候。
我,特别为这次活动买好的长长的白裙子,挂在入口门上的一个破边儿处,嘶啦~~我发誓在震耳欲聋的掌声和音乐声中,我仍旧清清楚楚的听到了那可怕的声音。
那可恶的钉子把我的长裙直接变成了半个短裙。
之所以说是半个,是因为还有一半仍旧死死的与钉子缠绵着。
从没这么丢人!
旁边的另一个同学反应极快,连忙主动引导着领导入席就座,追光自然也聪明的追着他们而去。留下我仍旧顽强的与钉子作战。
追光一走,光线骤暗,眼睛一下子不能适应,裙子便越扯越紧。
一只修长的手伸过来,迅速的找到症结之所在,三下五除二就让我摆脱了麻烦。可是裙子破成这样怎么办,我咬咬牙,手扯上裙边一用力,半个短裙彻底变成短裙。
黑暗中,不知道有几个看到这一幕。总之,离我最近的他,呵呵的轻笑了。
接下来的故事顺理成章,他大概是觉得我比较有趣,于是让我成了灰姑娘。而他当然是王子。
当王子提着水晶鞋来找灰姑娘的时候,灰姑娘觉得很幸福。可慢慢的她发现,那双水晶鞋样子的确很漂亮,可是穿起来却生硬硌脚。
她的脚被一天天的磨伤,磨破,看来这鞋真的不太适合她。她以为她遇到的王子会因为爱她而主动打破水晶鞋,可是却没有。
当所有的人都认定了她是灰姑娘,认定她很高兴的一直穿着水晶鞋的时候,她有胆量脱下来吗?
我走出酒店,漫无目的在街上闲逛着,路边的橱窗映出我此刻颇为“难过”的脸。吐了吐舌头,甩了甩头发。
嗯,街对面有家书店,去看看吧,反正没事做。
没交警,没带着袖标的大妈,人行天桥又那么远~~好吧,横穿马路!
我这个严重违规的决定,造成了我今生最大的乌龙。
鸣笛声、紧急刹车的刺耳声,最后“嘣”的一声,我被后面驶来的汽车撞飞。
我还没有来得及体验这个世界,它就要安静了吗?手腕上的银链不知道为什么剧烈的震动起来,我没有力气思考它为什么会动。
恍惚间,一个人影朝我跑来。
看不清他的样子,终于,我失去了意识。
嘿!天上的星星真多,身边的青草还散发着一阵阵清香。桥城的天总是灰蒙蒙的,在重工业城市能看到满天的星星,还能躺在这样柔软的草地上简直是奇迹。
等等,等等,为什么天这么黑?为什么我看得到星星?
脑海迅速回忆发生的一切,我出了酒店,我横穿马路,然后,被车撞!
可是车呢?人呢?难道撞我的人想毁尸灭迹?
等等,等等,这应该是个梦,我现在应该在医院里才对。拼命闭上眼睛接着睡,也许梦着梦着就会梦回去!
一只绵羊,二只绵羊,三只山羊,四只骆驼~~老天啊,越来越硬的青草,越来越冷的夜风,星星也恶毒的挂在天上~~这明显就不是梦了,这明显就是在荒郊野外啊~~难道是被撞死了重新投胎了?可没听说过投胎生出来会长成象我这个大个儿的。更让我绝望的是:我的手链不见了,我从小戴着的手链。
等等,等等,我自己身处荒野之中,浑身巨痛,衣服破烂并浸满血迹,胳膊大腿手指头脚趾头全部比记忆中小了一号,手链也不见了,这一切的一切表面证供说明,我,好像是穿越了。
荒野之中,星夜之下,尖叫声此起彼伏,那是我。
痛,火灼一般的痛在我的思想逐渐清醒后蔓延全身。我不知道自己身处哪里,不知道自己这具明显不属于自己的身体来自何方,不知道为什么来到这样一个该死的鬼地方,不知道那个本来的我的身体怎样了?凭空消失了吗?我的父母该怎么办?我22年的生活就这样结束了吗?
在无限的恐惧和悲伤中,我渡过了异时空的第一个夜晚。
我一直紧紧地环着手臂,蜷缩成一团不停地颤栗着。记得从前看过一本书,说人在极度悲伤或不安的时候就会下意识地缩成一团,因为那是未出生时在母亲**里的姿势,而母亲则代表着永恒的温暖。那晚,一夜无眠,发自内心的寒冷让我铭记终生。
展颜!要振作!吸气,呼气,再吸气,再呼气,用郝思嘉的话说,明天又是崭新的一天!即然已经穿过来了,就要想办法活下去,甚至想办法回去,对,为了老爸老妈,一定要回去!
定下心来,观察了周边的环境,一片茫茫草原,如果在现代算得上一个旅游草场了,不过目前的情况实在让我没办法产生旅游的心情。再仔细地检查了一遍“自己”这副“陌生”的身体,如下:依旧是女xing,瘦得像个面条鱼,肤色青白的都能看到隐约的血管,年龄应该很小,由于没有镜子水面青铜等等一系列可以反光的东西,所以暂时不能判断是美是丑。穿着一件在古装剧里常见的破破烂烂的棉布丫环服,从手到脚布满了新鲜的血痕,看起来像是绳子或者鞭子抽的。
老天啊,你对我还真是好啊,我只不过和子渝闹点别扭,你就把我扔到荒原,换了我的肉身,让我莫名其妙的遍体鳞伤。胸口一阵剧痛,一阵气闷,一口鲜血不争气地吐了出来,好痛啊,老天,你即使是耍我,也先让我休息一下吧,真的很累,很累。
是太阳晒多了吗?怎么这么热啊?浑身上下像要爆裂开一样的又热又痛,是不是伤口在发炎啊?这里有没有青霉素呀?别摇了别摇了,谁在摇我啊,不知道我痛得快散架子啊!是哪个神经病啊!
有人在哭吗?哭就哭吧干嘛弄得我一脸都是水啊痒痒的。
有人在喂我药吗?这是什么药啊也太苦了点儿吧,拜托喂药的这位仁兄或者大姐,能不能专业一点儿啊,能不能先把我的嘴撬开大一点儿再喂啊,难道你不知道你这药是用来治病的,是要全部喝下去的,不是用来洗脖子的吗!
有人在脱我的衣服,等等等等,你是谁啊,你是男是女啊,即使这具身体我才用了不久也不能随便让别人看哦!
“啊!!!!!!”我发誓这次尖叫可不是我发出来的。
在我拼尽力气睁开眼睛之后,终于完全肯定了眼前这个正在脱我衣服的小丫头,是尖叫的源头。
这丫头看上去十四五岁的样子,穿着一身藕色粗布衣服,头上两个圆圆的发髻很是可爱,脸上却布满了明显的憔悴与泪痕。
看着她关切而又有一丝委屈的神情,我的心不由得跟着揪的痛了一下,眼泪也随之流了下来,在这样一个陌生的地方,在那样的荒野呆了一晚之后,终于看到了一个仿佛会为了我而心疼的人,此时,我无法不变得脆弱而伤感。
这可是我穿越之后所见的第一人。按照书上写的穿越规则和她的表情,此人,一定跟我有着莫大的联系。而我此时最佳的选择就是:利用身上的伤,装失忆!
恢复了一下情绪,我尽量让自己这张不知是何尊容的脸上小心翼翼地咧出目前能绽放的自以为的最佳笑容:“咳~~那个,我~我~~那个”一向灵牙俐齿的我在异时空的第一句话居然也是结结巴巴的,声音当然也比记忆中稚嫩的多。
“姐姐,你已经昏睡两天两夜了,又是发高烧又是说胡话,我们吓坏了,你,你不会死吧?”从小丫头的身后又闪出一个小男孩,扑到我面前,满脸忧虑地看着我,两只眼睛一眨也不眨,仿佛怕我会就此消失一样。
“十五,姐姐醒了就没事了,你去到偏厨房去拿一碗清粥来,姐姐两天没进食了,一定很饿,记得悄悄的,别让别人看到。”初一仔细地吩咐着小男孩。顺便蹲下去收拾着地上的碎碗片,看不到她的表情,只是动作中却显露了一些慌张。
到底我这具身体上曾经发生过什么?
十五用力的点点头,忙不迭的跑了出去。
我该说些什么?装失忆?我连自己叫什么都不知道。
轻轻地晃了晃僵硬的脖子,环顾这房间,普通的一小屋,简单、洁净。就是身下的床也太硬了点儿吧!硌的生疼。
“那个,这个,妹妹,我可能是伤到头了,现在好像,好像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你能不能大概的告诉我一下,我叫什么?你叫什么?我为什么全身是伤啊?”我可怜兮兮地哀求着这个看上去至少比我的现代年龄小一轮的小姑娘。
“姐姐,刚才大夫说你的头受了伤,原来会这么严重,你连我都不记得了~~`我是初一~~”小丫头泪眼朦胧。
初一?刚刚的叫十五,这家人取名还真是简单省事。
总之,我现在可以确认一件事,我已经糊里糊涂的从几千年不知道是前还是后穿过来了,而且我还要在未来的日子里继续糊涂下去。
如果说这次“旅行”开始于痛苦和恐惧,那么随着时间的推移,则更多的变成了深感回归无望的无奈,之外还有什么能令我哭笑不得的,就是我现在的名字:正月。
我居然叫正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