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第 22 章(1 / 1)
果然有集市。
而且热闹非凡。
如果说襄安是边疆,是灾区,是战地,但是这一份的繁华可比京城,却是大大的出乎人的意料。至少在我13岁和父亲回京城路过时,这样的繁盛却是不可想象的,那时的襄安不过是一个人群聚居的城池而已。
跟在后面且行且观,心上的思绪越来越多,多的是感慨。
原本走在前面的扬昊突然驻足,停在一个小摊前。
小摊很普通,卖的是一些廉价的饰物玩意儿,看不出新奇。
扬昊却久久的盯住其中一个,神色奕奕。
眼见他伸手取了来,拿在手上把玩很久,小摊的摊主开始热络的招呼开价。
我终于忍不住提醒道:“爷,这个你是不能买的。”
他挑眉。“不能”这个词显然让他并不高兴。
察觉失言,连忙解释道:“这个玉坠形仿鱼尾,称‘御水’,是江南一带的民俗,北方却不多见。因为江南多水,为了防止幼小的孩子落水夭折,到了三四岁的时候,父母会将这样的玉坠带在孩子颈上以求庇护。‘御水’的材质可不同,有木片的,有玉石的,也有金质银质的,但是形状都相似。孩子们所带的‘御水’有的是父母定制的,但是也有是父母小时候带的。”又补充道,“但若是家中没有小孩,买这样的饰物却不吉利。”
摊主呵呵的笑赞:“姑娘倒是懂得的很多啊。”
扬昊转了脸看我,眼神灼灼锐利:“我不知道你还是去过江南的。”
“没有。”我道:“之所以知道,那是因为……”
一阵人群喧哗打断了我的话,突然出现的两队士兵将人群分到两边,然后从中间缓缓走出一个侍御史样的男子,脸上肃然,恭敬的迎上前:“下官楚江恭迎王爷。”
扬昊放了玉饰,负手而立,受了楚江的拜礼。
原来他就是楚江。
听到楚江的名字还是当初在书房时的事情。只是那一段回忆并不美好,不愿记起。
由楚江前行开道,很快就到了王府。
我在府门前下马,抬首看向用金色刻裱的“安王府”三字匾额。
安王,是扬昊的封号。但是因为排行第九,大家都习惯尊称他九王爷。
简单梳洗了一下,换下男装,又赶去扬昊身边。
入了书房,听见他们还在谈话。
“你是知道本王不喜欢那般排场的。”语气冷冷。
“在王爷进城前,”楚江正站在桌前,不卑不亢,“下官接到飞鸽传书,实是事情紧急,才会带了士兵上街迎驾。”
扬昊也已经换了衣衫,头发似是洗过了,还带着湿意,松散的披在脑后,听到楚江的回答后,眉头不由褶皱了。
我静静的绕过去,默默站在扬昊身后。
“既然如此,当是立刻回报的,为何拖到现在才说。”扬昊站起来,“现在就过去!”
走到门口,忽又停了下来。他转过身,看了看我,有一瞬的思索,然后开口道:“你将行李中的蓝色包裹取了,也一起跟了来吧。”
低首领命。
低首的同时,似是看到随了扬昊出去的楚江,在转身的瞬间投注到我身上的锐利。
浣江是流经了北方广大地区的一条大河,灌溉了土地的同时也带来了一些问题。
例如,水灾。
襄安位处浣江中游,由于这一段河道弯曲狭窄,汛期时常常泛滥成灾。
御宁城以西原本有大片的农田,现今却都呈现出一片水灾后的狼藉。
乘马行了一个多时辰,抵达一个叫做“石济”的地方,据说是浣江的颈狭之处。
我是庆幸的。因为来了石济。因为在石济遇到了“他”。
而在遇到“他”之前,我是在找鲁太医,扬昊要我将包裹交给他。
抱了包裹,逮了迎面过来的一个人问及鲁太医。
“鲁太医啊,应该是在帐篷中照顾病患吧。”说罢遥指了屯所外一个方向,果然见了许多帐篷。
顺着一路问上去,每个人都只给了我一个方向,却说不准鲁太医究竟在哪里。
“啊,他人刚走,可能到‘黄色帐’去了,你可以去那里找他。”
依了最后一个指示,很快找到那一顶颜色醒目的黄色帐子。掀了帐门,入目的却是一片的混乱,席地躺着七八个人,或□□,或抱肚翻滚,面上痛苦,其间蹲着一个蓝色背影,似是在诊治其中的一个病患。
“请问……”
尚还没来得及开口,已被打断,那蓝衣头也没回,便支使道:“把药箱中的蓝瓶递给我。”
离了帐门几步,一个药箱端正放着。
稍稍一愣,便将手中包裹放在一边,开了药箱,却见里面有四个蓝瓶,也不知他要的是哪一个,干脆都取了递到他身侧。
他瞟到瓶子有四个的时候动作微滞,似是不悦,随即取了其中一个,利落的倒了一颗药丸,塞进那个面色土灰的患者口中。稍稍安顿了,这才转身看我。
如果不是我看错的话,他看清我的瞬间有一闪的惊讶:“我以为是翎书……”
我却比他更惊讶——这张端正俊朗干净清爽的脸,身上淡淡的百里香的气息,以及与这些相联系的玉门镇的一幕,都在脑海中浮现。
是他。
居然是他。
赫然是他。
显然想起来的不只我一个,蓝衣文士盯了我的脸,稍稍偏首,忽而豁然开朗:“我见过你,就在三天前。但是……我没想到你会是……”
“女子。”我接下他的纳纳,回以微笑,心里是高兴的,或许因为他也记得我,“我也没有想到你会是一个大夫。”
取了刚放下的包裹,递给他:“鲁太医,王爷让我将这个交给你。”
他一愣,随即明了,脸上温和的笑着,摇首道:“你要找鲁太医?我不是……”
正说着,帐门掀起,掀起的同时一个绿影已经窜近,挡在了文士面前,原来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
可是面上严厉:“你是谁?想跟我家公子说什么?”
“翎书,不可无礼。”文士劝阻道。“她是找鲁太医的。”
“我要保护公子的安全啊。”少年辩驳,“如果再发生三天前一样的事情,我只走开一会,公子就被人伤得一脸青紫……小姐知道了一定会责罚我的,所以我以后再也不会离开公子身边了!”
文士无奈的摇首,却是眼带宠溺的。
是个温和的人呢。
这时帐门又起,进来一个须发花甲却眼神烁烁的老人。
“鲁太医。”文士轻轻颔首,一边还向我示意。
接了他的眼神,才知道之前误认。脸上赧然。
原来他才是真的鲁太医。
于是转而交了包裹。打了开了,是几个纸包,分别贴了标签,竟是药材。
“替我多谢王爷。”鲁太医不掩饰面上的喜悦,转首与文士交换了一下眼神,“梁公子,这下子就好了,处方齐备了。”
梁公子一边吩咐了少年去熬药,一边随了鲁太医诊治病患。
少年捧了药材,走出前还狠狠看了我一眼。是敌意吧,对我的。
我没有立即离去,走到文士身后,问道:“我可以帮什么忙吗?”
他笑:“好啊,正缺人手。”
梁公子面上总是温和的笑着,或许也正是因此而安抚了患者,等到翎书送了汤药过来,情况似乎逐渐得到了控制。
这时想到了扬昊,想到了天黑,想到了告别。
梁公子说:“我送你。”
于是一行三人走出帐外——翎书依旧警惕着我,慎慎的跟在一边。
“丹心,我叫丹心。”学不来南方女子的扭捏,因为长在漠北,所以难以改变骨子中的直率;也因为是真的想交他这个朋友,所以率先告诉他名字。
他一愣。
“怎么了?”我不解,不知道我的名字有什么不妥。
“丹丹之赤,忠义为心。好名字。”他忽而笑道。“你叫我梁君就好了。”
梁君。
我也一愣,随即掩饰:“一国之梁,谦谦为君。也是好名字。”
然后不约而同的笑。
他的笑很干净,很清爽,让我想起漠北草原的风,带着青草的味道。我想,我之所以想要成为朋友,可能就是出于这个原因吧?
最好也是“朋友”,不论其他。心上又暗暗补充了一句。
扬昊可能不会容许我迟迟的才回去复命。或许会责罚吧。
直到回了楚江在石济安扎的屯所,我才想起了这个问题。
但是意外的,扬昊并没有追究这一点,又或者说,当时他没有心思来追究这一点。
我进到书房的时候,他正埋首桌案上的一堆卷轴及书籍中,眉头紧缩,神色比之今天下午还要凝重。
他并没有注意到我的出现。
注意到我的,是在桌案下手椅子上的一个年轻俊美的锦衣青年。在我进来的时候,他正随便的靠在椅背上把玩着腰间的玉石雀雕,散漫却不掩华贵,即使是在茫茫人海中也是一个璀璨的存在。
而此刻,他盯了我,嘴角弯起优美的弧度,眼中渐渐闪现一抹兴味的冰蓝。
我只觉一个激灵,霎时矮身低首:“奴婢拜见十一王爷。”
出口的同时,心却沉了下去,是一种比之向扬昊解释迟归的更深的懊恼。丹心,丹心,心中苦笑,为什么你总是将自己送进麻烦之中呢?
果然,不只是俊美青年敛了笑意变了脸色,就是连扬昊也从他的烦乱的文件中抬了眼,深深看向我,眼中犀利。
沉默。很深很重的沉默。
我站在门口,脚下沉重,无法动弹,心上的思绪密密麻麻涌出来。
如果说今天因为再次遇见梁君而高兴的话,那份喜悦已经完全在这一刻打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