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第 7 章(1 / 1)
“我以为你们已经走了。”我说,掩饰着情绪中的一丝烦躁。
青衣人上前一步,掏出一张纸放在桌上:“住宿和创药,多谢姑娘的……”
轻轻抬手打断他的话。
一张一百两的银票。京城信誉度极好的“宝通号”的印戳。
普通人只是吃穿用,什么也不做,也能舒舒爽爽的过上个两三年。
真是慷慨的馈赠。
偏是自己沉寂了十二年的本性中的“扭”劲,在失眠加回忆的恶情绪催化下,滋生,滋生,滋生……
“不要。”我只瞟了一眼,连接也懒得接过来。“寒舍一间,即不是客栈又不是医馆,要你们付钱是怎么着?”
没有忽视那两人交换的眼神。
是不悦吧,那个白衣眼中泄漏的淡淡情绪?
青衣还想说什么,却突然反射似的护到了白衣青年的身前。
然后下一刻,门板就被踢开——
看着微微歪斜的挂在一边的门板,有一丝头痛。门板虽然破旧而脆弱,但是到了冬天至少还可以挡挡风寒,如今这般,修好它又要花不少工夫了。
门外的是三个家丁模样的人。印象中没见过的样子。见他们与那青衣相互瞪视,直觉的应该退出去。
就知道会有麻烦的。当初强烈的预感,最终还是发生了。
白衣青年的伤是哪来的,这么明显的问题一直没去细想——现在看来,仇家,似乎是最接近的答案。所以被一路找上来也是可以预见的。
不该收留他们的。
或者该一早让他们离开的。
都晚了。
只是希望在他们解决了他们的恩仇之后,我的屋子不会残破得不能整理。
但是随后的四个字钉住了我的脚步——“丹心姑娘!”
原来是找我的……真是意外。
带头的一个上前说话,满脸的坑坑洼洼,张口时一嘴的黄牙。不是我以貌取人,只是他长得“我非善类”如此之明显,让我想往好的方面想的余地也没有。
只几句我便猜到了他们的来意。
原本以为卫府的激烈争夺,早已经让他们忘记了我这个人,忘记了那二十两聘金。最少也不会这么快的记起。
只是现在哪儿去找这么一大笔钱?
目光不由落到了桌上,那一纸淡黄依旧静静的躺着。
家丁顺着我的目光,比我早一步抢到银票,三角的小眼放出光芒,笑得一脸的坑洼更加之丑陋。连同一伙三人迅速的离开,似是故意忽略了那多出的八十两。
卫府岂会在乎那区区二十两,多半是无赖的家丁自己缺钱花出来捞油水,不巧正好想到我而已。
即便是如此,也懒得去追。
回过头。
恰那两人也看向我。
沉默。
需要考虑因此衍生的一连串连锁反应。
青衣仍尽责的护着主子。对他来说,只要不招惹到他的主子,就没有出手的必要,所以刚刚他连“拔刀相助”四个字都没有想到。
这是什么样的情景呢?
银票是没了。他们不在乎。
但是对我的意义就不一样了。
“那钱本来就是给我的吧?”我试探着问向青衣,却发现语气中的气势弱了很多。
在那张严谨的脸上,抿成一直线的嘴唇丝毫没有开启,居然也能发出声音来:“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刚刚拒绝了。”
声音很年轻,张扬。却是陌生的。——不是青衣的。他的声音更低沉,更严肃,似是秋夜的萧瑟。
直到他侧身让开,我才看到了那张比起昨日略带血色的脸。
第一次的直视。
却似乎深入本质。
从他薄薄的嘴角迸发出的危险气息——想逃开的冲动。
我错了,比之前还错得离谱。
这才是真正的麻烦,真正的不安预感的终结所在。
这样的人,强烈到让人战栗的锐利与强势,居然一直被我忽视了,甚至还……一种后悔。一种比后悔更深刻的懊恼。
以为用十二年已经学会看懂各色的人群,已经磨练出能屈能伸的韧性,却因为偶然的一次放纵自己的傲气而彻底颠覆。
当初拒绝的那么断然,那么的不留余地,却更本没想到对方是一个可以献媚可以逢迎可以臣服,却独独不能被拒绝的人。他可以忘记别人的恩惠,却不会忘记别人的忤逆。
触及他的逆鳞的最终结果,便是为奴为婢的三年契约。
青衣一直静静的站在一旁,保持着缄默。
此刻他看向我的眼中难得的有着歉然。
其实他没有必要为着主子的任性妄为感到抱歉。因为他应该比谁都清楚,自家的主子不是一个因别人的几句劝诫而改变主意的人。
况且他只是一个仆人。
如我一般的无力。
只是想到自己留宿他们的结果竟会是连自己也赔进去,未免可笑。
三年么?
一百两换取三年的劳役。其实已是划算。
不过是一个有限的数字,何况比之十二年来说,它短暂的转眼即逝。
但是这种乐观的想法在我驻立于那高耸的红色宫墙前时,彻底的粉碎了。
笑。
大笑。
不在乎自己多年不曾笑过的脸在别人惊诧的目光中显得是多么的扭曲。
怎么能不笑呢?
难道你没发现这是一个多么荒谬的玩笑么?
猜测过他的府邸可能很大,却没有料到会是全京城最大的一座——皇宫;也猜测过以他天生的傲气,身份一定很尊贵,却没有料到会是皇帝的弟弟——九王爷,扬昊。
更加讽刺的是,我回到了这里,这座拘禁了我十二年的巨大笼子,又要再次拴住我以后的三年。而距离我当初走出了这里,仅仅不过四个月。
这就是命运吗?
笑到几乎将肺挤空,无法呼吸,却似乎看到扬昊眼中的一抹莫名的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