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咫尺·天涯（1 / 1）
江河辽阔，波面平静。雨后初晴的午后，空气分外清新，一艘中等客船在湛净的天幕下平稳前行。
客船外表普通，和其他客船并无不同。只不过这艘客船的内部尤为典雅精致，船家的掌舵技术也是十分高绝，让人仿佛置身在陆地上的美丽屋院内。三天前，夜凡辰等人包下了这艘客船，从苏州启程去往杭州。
此时，夜凡辰正在自己卧房的书桌前阅览文件，棱角分明的俊脸上平淡无波，看不出任何的感情变化，似乎外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一般。
“四哥。”屋外响起夜凡星的声音。
“进来吧。”夜凡辰没有抬头，只是用不带丝毫感情的语气说道。右手拿起一支狼毫，开始在文件上写着什么。
夜凡星谨慎地将屋门关上后方才走到夜凡辰面前。“四哥，查明了。那天在云来客栈袭击我们，让我们没能按时回秋府的那群黑衣人正是三哥一直暗中培养的杀手。”
“恩。”夜凡辰只轻轻出声表示自己听到了，没有任何感情变化地继续写着什么，似乎这只是最平常的家事，只是纸上那突然加重的笔画却透露了他内心的愤怒和丝丝恨意。
见夜凡辰没再多说什么，夜凡星继续道：“四哥，三哥一定是怕我们找到晞克多后他叛国的事被揭穿才派人来杀我们的。这次行刺没有成功，必然还会有下次。”
“恩。”依然是淡到不似真实存在的声音。
“四哥，你说三哥派人行刺我们的事晞克多知道吗？他会不会想把嫂子当成人质威胁我们？”
夜凡星提到了馨瑶，果然，夜凡辰放下了笔，抬头看着夜凡星，眼中是认真和笃定：“晞克多是偶遇馨瑶的，应该不知道她的身份。而且晞克多也算一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不会伤害馨瑶。”
“可是四哥……”夜凡星急道，只是话方要出口便看到夜凡辰露出不耐的神色，他知道夜凡辰是不想他继续问下去了。于是只得作罢，换上轻松的语气道：“四哥，傍晚我们就能到杭州城了。现在外面雨刚停，你要不要出去欣赏一下周围的景色？”
“不用了。我还有文件要处理，没事你就先出去吧。”夜凡辰说完便拿起笔继续在文件上写着什么，不再多看夜凡星一眼。
夜凡星见状轻轻叹了一口气后转身离开了夜凡辰的卧室。其实刚刚他想问的是：“为什么四嫂不主动联系我们？她昏倒后被晞克多等人所救是她不能控制的，可是醒来后为什么不和我们联系。四嫂应该知道每个城的云来客栈都有我们的秘密联络人在啊！”
自己的疑惑没有得到解答，夜凡星颇为扫兴地走到船头。看着一望无际的波面，心中升起浓浓的担忧。自从和馨瑶失散后，夜凡辰就再也没有笑过。不，应该是自从那日从云来客栈出来后他的表情就再也没有变化过。总是那样的面无表情，不管周围发生了什么事，似乎都不能让他的心有一丝一点的波动。这样的夜凡辰是夜凡星从来没有见过的，即使是遇到馨瑶之前的那个冷漠到极点的夜凡辰，虽然疏离人群，可对自己和夜凡皓等人还是能真心相待。而此时的夜凡辰却好像已经失去了自己的心一般只是一具空壳地活着。
“唉。”重重叹了一口气，夜凡星神色更加凝重。独自思考的他没有发觉倩儿已走到了他的身旁。
“十爷。”倩儿轻轻呼唤，夜凡星终于回过神来。看见身旁满脸忧色看着自己的倩儿，夜凡星赶紧换上一贯的爽朗笑脸。
见夜凡星故作开心，倩儿叹了口气，开口问道：“十爷，为什么那天你和姑爷直到第二天傍晚才回到秋府？是遇到什么事了吗？”这是倩儿一直纠结着的问题。本来夜凡辰两人不想说，她便决意不再多问。可想到如果夜凡辰他们按时回了秋府，自己的小姐就不会和他们失散了，倩儿最终还是将自己的疑惑问了出来。
夜凡星知道倩儿其实早就想问了，只是一直在克制着自己的好奇心。可他又怎能告诉倩儿让倩儿更加担心呢？于是他换上更加灿烂的笑容对着倩儿道：“好倩儿，我饿了，你去拿点点心给我吃吧。”
“十爷……”倩儿抬头望着夜凡星，只见夜凡星笑得一派天真无邪。连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以至于看不清他此时真正的想法。但倩儿知道夜凡星不说必有他不说的道理，便不再追问，于是笑着回身去为夜凡星准备点心了。
看着倩儿走进船舱的身影，夜凡星的笑容缓缓消失。回身看向依旧平静无波的江面，夜凡星双眉渐渐皱起。他又怎能告诉倩儿那晚他和夜凡辰遭遇了刺客，夜凡辰为了救他而被刺伤。而那些经过三皇子夜凡英多年培训的杀手有一个在剑上涂抹□□的习惯！这种□□的毒性不会立即发作，但却会随着中毒之人的一呼一吸、一举一动，慢慢地侵入中毒者的骨髓、血脉……最终中毒者会在不知不觉中精气耗尽，气断身亡。虽然他已将这消息传给夜凡皓，让夜凡皓在京师努力搜寻解药，可至今却毫无进展。
想着这些，夜凡星的心头飘过朵朵黑云，连湛蓝澄净的天空也在他的眼中多了几丝阴霾。而那波澜不惊的江面下又隐藏着怎样的波涛和暗涌呢？
晚霞初上，天空瞬间被染得通红，仿佛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又仿佛是浸满天际的血色。雨后天晴的这一日，被晚霞染红的天空分外美丽，美得惊艳，美得残忍。
在这样美得出奇的天际下，夜凡辰一行人来到了杭州城的云来客栈。客栈前依然是熙熙攘攘的人群，依旧是车水马龙的热闹景象。让人恍觉是那日初到苏州城时的景象，只是短短几日之间，一切都已不知不觉地物是人非。风影和心云不知去向，而馨瑶竟也这样消失于众人的眼眸。原本因旅途而有的快乐和欣喜皆已化作了挥之不去的阴霾和担忧。
客栈的小二热情地出来迎接夜凡辰等人。小李子上前对他耳语几句，小二立即会意，将夜凡辰等人引到了客栈的后方院落。
原来这杭州城的云来客栈虽没有苏州城的气派豪华，却也有自己的独特之处。除了一栋专门招待各色客人的建筑外，穿过大厅进入后院，竟还有另一栋较小的建筑。这是一栋双层建筑，外表典雅华丽。上下两层各成一体，分别招待两拨不同的客人。建筑前方是一片花园，假山池水，水榭廊台，看得出是客栈主人的满意之作。
小二将夜凡辰等人引到了二楼，将他们分别安顿在不同的客房。除了卧室之外，二楼还有书房、练武厅、客厅等等房间，可见客栈主人心思之细密。
安顿好夜凡辰等人，小二便带着殷情的笑容离开了，小李子跟随在他后面，低声吩咐着什么。夜凡星轻轻走到夜凡辰身边，耳语道：“四哥，一直暗中跟踪晞克多的侍卫来报，晞克多就住在我们的下面一层。嫂子……应该也在这里。”
“恩。”夜凡辰依然声音淡淡，眼中兴起的波澜却是怎么也掩不住。
“四哥，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静观其变。”
今夜的月色格外地皎洁澈亮，雨后的天空中繁星满布，耀地抬眼欣赏夜空的人的眼睛也灿若星辰。而此时，夜凡辰和夜凡星正隐身在二楼的阴影处，屏息观察着楼下花园中的那一对身影。两人的表情都隐在阴影中，只是周身的空气却因他们心中的紧张而变得凝重静谧。
皎洁月光下，树影婆娑中，一对身影正在月光下站着，似乎正在交谈着什么。身影一高一低。高的那个挺拔俊秀，脸颊在月光下显得俊朗清澈，右手碗上的珠链在月光下闪着幽幽光彩。而高个身边的身影却显得纤细瘦弱，月光下，一袭鹅黄裙装分外轻盈飘逸，衬得本就美若天仙的面容更加脱俗美丽。姣美的面容上是一贯的温婉笑容，双眸澈亮，正是馨瑶。
看着花园中的两个身影，夜凡星双眉皱得越来越紧，脸上现出痛苦的表情。不是因为紧张而痛苦，而是被自己紧拽着的夜凡辰正在奋力挣脱，自己即使使出全身力气也难以再坚持多久。没错，从看到馨瑶那一刻起，夜凡辰就想飞身下去，幸好夜凡星及时拉住才制止他做出冲动之举。而此时，当馨瑶的脸颊在月光下越发地清晰，夜凡辰再也克制不住，狠狠挣脱掉了夜凡星的束缚，飞身向楼下花园而去。
看着半空中矫捷伶俐的身影，夜凡星心中是满满的震惊。他从没想过自己一向冷静沉着的四哥竟也会如此冲动，原来四嫂在他心里已经这么重要了吗？重要到即使堵上国家的安危也想早点和她重逢吗？心下这样想着，夜凡星双手一撑，身子跃出栏杆，也飞身出去，最后落到了夜凡辰的身后。
突然出现的两个身影并没有让花园中的两人显出震惊神色。高大男子脸上甚至依然是灿烂的笑容，而馨瑶眼中也只是淡淡的惊讶和疑惑。而夜凡辰双眸却是精光澈亮，多日的思念、担心、牵挂，皆在深若无底的双眸展露无疑，似乎在见到馨瑶的这一刻，他的生命、他的思想才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体。
夜凡辰和馨瑶就这样静静对望，周身的空气静谧无声，连池水中游鱼嬉戏的声音都清晰无比。
看着眼前温婉绝美的面容，夜凡辰内心澎湃汹涌。以为早已习惯用冷峻的面容掩饰自己的感情、早已习惯独自一人承受所有，却在看到眼前女子时所有的防线与故作坚强都瞬间倒塌，这时才明白失去了她的自己竟是如此的脆弱和无助，原来自己也会有这样彻骨的思念和担忧。原来自己的生命真的真实存在着，原来自己的每一次呼吸，心脏的每一次跳动都是因为她。
四目相望，咫尺天涯。所有的艰辛、悲痛、喜悦都在这一刻化作一声最温柔的呼唤。
“馨瑶。”短短两字却似是在用整个生命呼喊。
面前女子明显得身体一震，温婉的双颊渐渐变得惨白。夜凡辰心中大痛，猛然向前将馨瑶揽入怀中。紧紧地、紧紧地，拼劲所有力气搂住了馨瑶，似是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融进自己的生命一般。
馨瑶任由夜凡辰紧搂自己，良久，感觉到夜凡辰的双手微微松开，她才柔声开口：“请问，我认识你吗？”
馨瑶的声音依旧是那么温婉动人，就像夜凡辰每时每刻都在想念的一样，可这温婉的声音说出的话却比任何利剑都更锋利地直直刺向夜凡辰的心，直刺到血肉模糊。夜凡辰感觉胸口剧痛，似乎有什么自己最挚爱的东西正从自己生命中流逝，任由他挣扎也唤不回点滴。
明明近在咫尺的两人却仿佛各自天涯。是否爱情就是这般脆弱，没有记忆就再无所谓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