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6 配合一下（1 / 1）
第006配合一下
季轩明正要去叫暖玉，闻她所言，脚步猛顿，回过身来，轻声说：“死了，更痛苦，你曾经说过，除非斩尽觊觎人间的异族，否则你绝不允许自己战死，因为你死了，跟着陪葬的会有更多人，你无法承受心灵的指责。”
“那个她已经死了。”封夙飞淡淡地说道，她口中的“她”是指这身体原本的主人，就算“她”的情操多么伟大，志向多么远广，都已经无济于事了，战场杀敌又如何？夙飞凤将又如何？最终不还是难逃一死？？
老天就爱捉弄人，她想死，不让死，人家想活的，又不让活。
“她没有死，只是一时忘记了。”季轩明坚定地说道，直视着闻言一愣的她，重重地说道：“你会想起来的，我坚信你会想起来，不要再虐待自己了。”
封夙飞无语，她永远也不会想起来，因为她不是她。
季轩明叹了一口气，走出去，曾经以为，将军是个天生注定要活在战场之上的，她每时每刻都在锤炼自己，哪里有异族入侵夙飞凤将就会在哪里，外族杀人间的一个百姓，她还异族百倍的横尸，蜂后和兽王忌惮地按兵不动，绿族一直选择观望，现在龙族也失了龙太子大败而返，将军却也变成这般消沉的模样？昔日的豪情壮志完全不见。
孰胜？孰败？
看似界朝胜了，其实却是彻底的败了，龙族没有龙太子，龙王会再从众多龙子中新立一个，可界朝没了夙飞凤将，要到哪里再找一个战力可以媲美夙飞凤将之人？
现在的封夙飞对这些完全不感兴趣，她只有一个念想，就是得死得解脱。
封夙飞被厚厚的被子压着，上牙还是不停地磕着下牙，狠着心一把推掉身上的累赘，听说有冻死的，就让她也做一个吧。
锦被落地的当口，暖玉已经领着两个婢女进来，让她荒唐的行径再次夭折。
“将军！”暖玉被骇的心早就提到了嗓子眼，幸好忙着救火也发现季轩明不在，便找了过来，正迎上要去叫她的季轩明，小信子已经被吓得三魂丢了七魄，他是个太监，也不用在意此时的封夙飞只是着一件季轩明的外衣，也跟着进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老天保佑，老天保佑，将军无恙，他的小命就还健在、、、
“小秀，小珍，快去准备热水！”暖玉捡起地上的被褥又盖在了封夙飞身上，见她浑身湿透，嘴唇青紫，急急地命令着那两个婢女。
“是。”小秀、小珍快速地奔了出去，瞧那身手，也如行云流水一般，强将手下不只无弱兵，还无弱婢！
封夙飞早就对多次寻死，多次徒劳见怪不怪了，暖玉跪坐在罗汉床前，撩开被角，想要把她的湿衣换下来，经过这一番折腾，她腹部的伤口有些崩裂，血水已经染了那件赭色的衣服，斑驳成点点青黑色，必须要赶快换下来，清理一下伤口，免得恶化。
封夙飞感觉着她的动作，漠然地任由她在地上跪着发颤的那个“男人”的注视下扯掉衣物，羞怯？她早就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了，自尊，也早被践踏在别人的脚下了。
“大长公主，您咋这么想不开啊，好死还不如赖活着呐，况且您是当朝大长公主，皇上的亲姑姑，哪个不是抬着头也望不到您的脸，您说您，这是何苦呢？”小信子不止赖着不走，还喋喋不休，一张还算清秀的脸苦的像吃了黄连。
好死不如赖活着？你错了。封夙飞看向他，自从来到这里，每个人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对她表露的关切和担心都是真实的，她是应该知足，应该感叹苦尽甘来，但是这“甘”来的已经太晚了，她活着要比死痛苦百倍，千倍，尤其是这么行尸走肉般活着，更是生不如死。
“小信子公公，你先出去吧，奴婢们给将军暖暖身子。”暖玉见他又要开口，正好小秀、小珍已经每人拎着两桶冷热水进来，急忙抢过话头，怕他又死啊活啊的乱发表意见，她可是知道将军寻死的决心有多么强烈。
小信子见大长公主只是看他，并不说话，也只好退下。
门外除了季轩明，还有那三个跟侍的御医，以及满院子的亲卫，全都担心地看着这边，后院的火势并不很大，主要是床榻完全烧毁了，所有人都站在冷冽的寒风里，除了那三个御医畏寒地耸着肩缩着头，其余人都仿佛已经免疫了，身上是常服的紧身劲装，都单薄的很。
“小信子公公，大长公主如何？可有传召我们几个进去诊视？”一个御医见小信子出来，急忙上前垂问。
“唉——”小心叹口气，“传召？大长公主神色不佳，惊魂未定，别说传召，就连说句话都不肯，您呐，就在这候着吧。”
“啊、、、这、、、”三个御医也苦了脸，并不是不甘心在外面冻着喝西北风，而是怕大长公主若有闪失，依皇上那么爱戴皇姑的份上，还不要摘了他们几个人的脑袋么？
季轩明脸色也是一沉，根本没有心思给自己再添一件外衣，也不在意自己也是全身尽湿，担心地皱着眉头。
封夙飞进到温热的香柏木浴桶里，里面有个类似小板凳一样的台阶，她坐了下去，水温不冷不热刚刚好，热气氤氲升腾，身心一阵轻松，好像又能回到爸爸妈妈和自己的那个家，家里也有一个这样的浴桶，也是香柏木的，她每夜都会在里面泡一会儿，这已经是她的习惯了，所以在国外自己的公寓中，她也买了一个。
天意弄人，让她从一个爹亲娘疼的娇娇女变成了一个粗俗乡村男人身体下的肮脏女人，现在又把她丢到这样一个朝代，给她一个新生身体，一个高贵身份，她又成了天之骄女，这样的一个转折，是不是全凭老天喜好，把她玩弄于股掌之间？她不允许老天再戏耍她了，极端的生活她受够了。
暖玉丢了几个香囊和药包在水里，细心轻柔地帮她擦拭身子，小秀和小珍随时试着水温，偶尔加些热水。
“你叫暖玉是吗？”封夙飞没有回头，轻轻地开口。
“是的，将军。”暖玉手下不停，也是轻轻地回答，对她疯狂自杀的行径只字不提。
“暖玉，我能出将军府吗？”封夙飞渴望地问。
暖玉一怔，回道：“将军，您又不是囚犯，将军府是您的府邸，您的家，自然是想进就进，想出就出、、、”话一顿，又说道：“咱们皇城西街有个千秋堂，您经常去那地方听宁先生说评，等您的伤好了，奴婢陪您再去千秋堂，可好？”
“好。”封夙飞一口答应，她并不想去什么千秋堂，也不想听什么评词，她只是想出去，出去后就不要回来，既然死不了，就随风流浪自生自灭吧。
“那太好了，将军，水温了，奴婢扶您起来，马上召御医为您诊视。”暖玉一听高兴起来。
“恩。”封夙飞难得应着，顺从地起身。
小秀和小珍急忙擦拭她身上的水痕，暖玉兴奋地从里间的衣柜里翻找着衣服，封夙飞已经穿上她从书上略闻一二的主腰和中衣，耐心地让小秀和小珍不慌不乱地系着两襟和肩上的襟带，因为腹部有伤口，所以腰上的系带并没有束上。
暖玉兴高采烈地抱着挑好的衣服，一件浅红撒花袄，葱黄绫棉裙，掐金挖云浅青羊皮小靴，为了怕她会感觉冷，还多备了一件青缎掐牙的比甲，其实这些冬天的衣物，将军平时并不穿，不过每年她都会给将军准备，所以都是全新的。
封夙飞看看窗外，虽然折腾了大半夜，可现在外面还是没有一点儿亮丝儿，至于穿这么正式吗？而且，她感觉这衣服颜色有些明艳，看看暖玉满脸的笑意，她一定是觉得自己这次这么配合，想着喜庆喜庆。
一切穿戴整齐，封夙飞又被她们鼓弄着头发，只是高绾了一个简单式样的桃心髻，金银丝挽结，髻顶配了几片珠花，简约清丽，第一次瞄眼看向铜镜中的这个容貌，精致的脸部轮廓，英气逼人之余，还有女子应有的娇媚，修眉端鼻，薄唇尖颌，竟也是个美人胚子。
美中不足就是面色苍白，嘴唇也有些干涩，尤其那双眸子，虽大而黑亮却黯然无神，她知道，就算她已经用了这身子再世为人，也无法改变自己那万念俱灰的眸光，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此时折射的也是她内心最真实的自己。
“将军，您穿成这样真是比平时一身的劲装更加美艳。”暖玉由衷地赞道，平时将军都是劲装束体，或是战场之上的金丝甲，极少穿这么优雅秀气的衣装，还是这样的衣服才像个女儿家该有的妆扮。
封夙飞不苟同也不反驳，暖玉却有点想要邀功似的，搀着她行至门口，她要让大家都看看，将军卸下戎装后的另一番活法，离开战场，将军只是一个女人，一个从不平凡回归平凡的女人，和世间众多女子一样弱不禁风，楚楚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