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一重烽火一重天2（1 / 1）
由于事情超出了计划，等郭解找到他们时，已经是入夜时分。
城里的动乱还没有结束，所以郭解安排他们住进了萍乡的别院凤荟居。
当晚，大家又累又饿，草草用过饭后，便倒头就睡。郭解见天色已晚，也歇在了这里。
山林的早晨空气格外清新，天才蒙蒙亮，就有早起的鸟儿在林间叽叽喳喳的跳跃、觅食。连天的荷叶层层叠叠，碧绿的几乎要滴出水来，盛开的荷花或红或白，散发着似有若无的清香。荷叶尽处的亭子里坐了一抹白色的人影，正静静地凝望着荷叶上滚动的露珠出神。
“睡不着吗？”孙卓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他的身侧。
郭解淡淡一笑，眉间竟笼上了几份轻愁：“我在赏花。”
“有什么心得吗？”孙卓靠柱而坐，似有所指。
“你看这荷叶上的露珠，多么漂亮，可等到太阳一出来，它们便要消失。美则美矣，只是太过短暂了。”郭解轻叹。
“这可不像你说的话。如果你明早还来，应该能看到一样的景致。”
“只可惜，明早的露珠已不是今天的这一颗了。”郭解站起身子，白色的衣袍随风摆动：“昨天下午我急忙赶到食为天的时候，只看见冲天的火光，而你们一个人都看不到，我突然觉得很害怕，也很后悔没有提前把你们送走。还好，你们没事。我想流萤说得很对，战争不是人力可以左右的，纵然在信陵是由我说了算，可也有我不能控制的事情发生。身逢乱世，谁也不敢保证可以一起走到最后。”
“所以我只希望这场仗可以尽快结束，不管是哪一方胜利，百姓总可以少受点苦。”孙卓轻轻抚去衣襟上的晨露，又道：“四万驻军，对你来说应该不算大问题。”
郭解的眼神变得犀利起来：“那四万大军只能算得上草包，早已是我的瓮中之鳖了。”
“如果他们愿意归你所用，也是不错的选择。”
“我也希望如此，不然恐怕杀人都要杀到手软。只是他们中有些人对皇上还是充满了幻想，想要收服他们不是件容易的事。”郭解有点气绥，那四万人拿着还真是不好处置。
“要他们归降也不难。当兵的只听将军的命令，拿了军晌，至于为谁卖命，我想他们应该不会太在乎。你可以派一个能说会道的谋士去说服在大军中有影响力的官员，愿意合作的自然很好，顽固到底的就只有一条路可走。他们现在已经是败军之将，又有何勇可逞。这样一来也省去了你许多的麻烦。”
“孙卓，你这个办法值得一试。民生艰难，许多人去当兵也只是图个温饱而已。武幕人心早失，为了他而不要自己性命的可能也没几个。只是我对自立为王没什么兴趣。”郭解低头看着莲叶间游动的鱼儿，轻描淡写地道。
“你的仇人应该要算上杜之铣吧？”孙卓提醒他。
“对呀，我怎么没想到，清君侧是个不错的建议。”郭解笑了起来：“而且我原本就没打算放过杜之铣。”
孙卓但笑不语。
郭解正色道：“孙卓，如果我以后要东征西战，你愿意做我的军师吗？”
“我，做军师？”孙卓有些吃惊。
“就是你，孙卓！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难道你甘心平凡一辈子。天下已经大乱，就算你再想明哲保身也是不容易了。”
孙卓沉吟了一瞬，这才抬头一笑：“只要你不怕我贻误军情，我又怕什么？”
郭解面有喜色，忍不住上前捶了他一拳，兴奋地道：“有了你，我如虎添翼。”
“还有左航呢？他也是将门之后，论行军打仗也是很不错的。”孙卓意气风发。
“那以后我们一起闯荡，一定要做番大事出来才行。”郭解豪气顿生。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
在凤荟居的日子，悠闲而写意，不知不觉就是三天过去了。流萤心里却牵挂着食为天，总想着什么时候回去看看。
若是没有战乱，这里倒是用来旅游散心的绝佳去处。园子里什么花都有，灿烂烂地开了铺天盖地的一层。鱼塘里、荷叶下，是纳凉钓鱼的好地方。虽然现在泡温泉不是很合适，但温泉边的风景却是引人入胜，闲时听泉水泠泠地流淌，看泉边一些不知名的奇花异草争奇斗艳，让人顿觉生命是如此美好，仿佛离红尘琐事都远上了好几分。
这里离她以前住的旧屋不远。有一天早晨，流萤闲来无事，竟信步走到了那里。推开低矮的院门，她走了进去，在院子里站了好一会儿，才推开了房门，打量着这间曾经与她朝夕与共的房子。一如既往的破旧，却有淡淡的熟悉感充盈心间。轻抚着布满灰尘的桌子和床沿，眼里仿佛又看到了孙瑶坐在桌旁缝缝补补。出了门，她来到古井旁，往里一瞧，井水清澈无波，映照出她的倒影来。她忍不住放下桶打了一桶水上来，俯下头喝了一口，水质清冽而甘甜，一下凉到了心坎里，透着丝丝爽意。
流萤在井沿坐了下来，无意间看到了脖子上的绳结，她把绳结取了下来，合起手掌把玉佩暖在手心里，突然就想起了长羽。那个湿润如玉的男子，现在已经是苏素的丈夫了，新婚燕尔，应该正是浓情无限吧。流萤低下头，静静想着心事，长羽左航都是这个时代真实存在的人，娶妻生子本来就无可厚非，而自己只是一个过客，心里总有个声音提醒她，不要太认真，不要太投入，因为她始终是要离开的。可这里也有她的朋友，孙卓曾经要求她为了他们留下来，当时她拒绝了，可如果那天真的来临的话，她还是会舍不得的。但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离开，或许等到她老了还在这里，那又要怎么办？到时候孙瑶会嫁人，孙卓也会成亲，就剩下她孑然一身吗？想到孙卓成亲，心里却无端难受起来，用力甩甩头，却还是甩不掉这种感觉，她悲哀起来，眼圈不由红了。
“在想什么？”一个清淡如海水的声音在头畔响了起来。
流萤诧异地抬起头，声音里却有着掩饰不住的惊喜：“孙卓，你怎么会来这里？”
“我只是想回家看看，早晨的空气好，随便走走便到了。”孙卓见她神色不对，不由猜测起来：“你是不是想家了？”
流萤摇头，自己好像天天都在想，却又似乎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想过家人了。
孙卓在她身侧坐了下来，一眼看到了她手里的玉佩，声音涩了起来：“又想长羽了？”
“没有，我只是在想以前的事。长羽现在已经不需要我们担心了。”流萤把绳结塞进衣兜里，淡然地道。
“人活着总是要向前看的，流萤，你身边不止长羽一个。”孙卓认真地望着她，眼里有柔情的影子在缓缓流淌。
流萤慌忙别开眼，心慌意乱起来：“我知道，我不会为了长羽而做什么傻事，他现在对我来说，只是回忆而已，想到他就像想起一个老朋友一般。只是我以后不打算在这里谈恋爱了。”
“为什么？”他的声音瞬间低沉了下来，上次听她解释过谈恋爱的意思，所以一颗心也跟着沉寂了下来。
“因为，”流萤不敢看他：“因为我迟早有一天要走的，不想再惹相思了。”
孙卓突然捉住她的肩膀：“流萤，为什么你会这么想，只要你现在还在这里，一切又有什么关系？”
流萤避无可避，沉默了一晌，才艰难地开口：“我清楚被留下来的滋味，所以不想让别人也去尝试。孙卓，我知道你们都对我很好，其实我也会舍不得离开你们。”
“你不知道，”孙卓愤怒中夹杂着苦痛：“你不要用这个理由来为自己开脱好不好？要活就好好活着，有滋有味、有血有肉地活下去，不管会不会受伤，也不管是活在哪里。流萤，我虽然不知道你要回去哪里，但也许这是老天爷特意地安排，让你享受另一种不同的人生，弥补你从前生命中的缺撼，不要总想着结局，过程才最重要。”
流萤征征地看着他的眼眸，初见他时倨傲的眼神，以前发生的点点滴滴都在心头一闪而过，她害怕起来：“我想回去了，孙卓。”
“你又想逃避，流萤，和我在一起有那么不自在吗？”
他的声音听起来让人心疼，流萤不由嗫絮道：“不是，不是，只是------”
“只是什么？流萤，难道我做得还不够明白吗？我喜欢你，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以前有长羽在，我不能开口。我以为他会给你幸福，谁知道他会伤害你，我真后悔当初没有早点阻止你们。”他眼里有着破釜沉舟的决绝：“流萤，不管以后会怎么样，我只想现在和你在一起。”
薄薄的一层窗户纸突然被他捅破，突如其来的面对让流萤有点心怯，她迟疑地确定：“孙卓，你不是开玩笑的吧？”
“难道我在你心里就只是这样？开玩笑吗？那为什么我那天回食为天你会这么紧张？”他眼里弥漫着伤痛，不能置信地盯着流萤。
流萤摇摇头，又点点头，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孙卓，这样对你不公平，你应该找个美丽贤淑的妻子，可以陪你一起慢慢变老的。而不是我，我并不适合你。”咬咬唇，她还是选择伤害，也许长痛不如短痛，这样对他才是最好的。
“适不适合不是你说了算的。”他固执地牵着她的手：“流萤，我不害怕被留下来，只要真正爱过，结局是什么并不重要。”
“你现在当然会这么想，但以后你会恨我的。”流萤向后退去。
“我不要听这些借口，我只问你一句话，你是不是也喜欢我？”把她逼至墙角，孙卓眼里升腾起希冀的光芒。
她慌乱地后退，直到碰到冷硬的墙壁，这才蓦地回过神来：“如果我说没有呢？”
“我不信！”他急忙否决。
“孙卓，我真的从来只把你当成好朋友。如果有什么地方让你误会了，我只能说抱歉。”她不看他的眼，也不管自己的心，脑海只有一个念头，就是不能伤害他。
他缓缓放了手，眼里的光芒瞬间湮灭，然后重重一拳砸向了墙壁。
流萤惊惶地拉起他的手，急道：“你的手受伤了。”
“流萤，我不介意你伤害我。”他格开流萤的手，一个人颓然走了出去：“我只是心疼你欺骗自己。如果你觉得像只蜗牛一样缩进壳里就不会痛，那我以后不会再来打扰你。我只希望你能对自己诚实点，问问你的心，是不是也这么想。”
望着他沉重的背影，流萤突然怀疑起自己的选择，这样做果真对他是最好的吗？不想伤害他却还是让他伤心。自己努力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子，可是，为什么？心会这么痛，痛得连呼吸的力气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