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1 / 1)
于是笑道:“你想要什么,哀家便赏你什么。”
“哟!越女这运道可好了,赶明儿奴婢也要学着梳头才是!”流云在一旁嬉着,越女回头瞪她一眼,又捂着嘴笑开了。
“越发没规矩了。”我道了一句,毫无埋怨,又对越女说,“想好了没?过会儿哀家忘了可就不准你提了。”
“好了好了。”越女连连点头,“奴婢想养只小兔子,还求太后准了赏给奴婢。”
“这个好!”流云接口,“咱们住一个屋,你养的兔子也就算是我养的了。”
越女低头一哂,道:“没出息,尽占便宜。”
“怎么突然想养兔子?”我好奇地问。
“前几天在西芳苑看见琦韵帝姬带着只兔子玩儿,奴婢觉得好生可爱,所以也想养一只。”
“琦韵怎么会有兔子?”我收起笑容问道,左右面面相觑,摇头只道是不知。
还想再追究下去,外面却突然晃出个人影,隔着门问道:“娘娘起了吗?”
“起了起了,什么事啊?”流云走过去开了门,廉宝胖胖的身子便闪了进了。
他到我跟前请了安,禀道:“皇上散朝了,皇甫韧大人正往紫檀殿来呢,您可是现在就过去?”
我点点头,又问他:“皇上跟他一道儿吗?”
“没有,皇上下朝便回长乐宫了。”
于是我起身去了紫檀殿,进殿时,皇甫韧已经等在里面了,双手背在身后,正一动不动地望着桌角上一只青花瓷瓶。
“大人一下朝就来找哀家,有什么要紧事?”我笑盈盈地问他,一面走到椅子里坐了。
“臣找娘娘何事,娘娘心里其实是清楚的吧。”皇甫韧的声音里透着些不悦,“臣一连七日上的折子都石沉大海,太后您今日必须给臣一个说法。”
“你的折子……”我微微颔首,自案角上取过一本,“哀家都看过了。一连七日奏同一件事,大人平日里就不关注别的了吗?”
皇甫韧的眉头彻底纠结在了一起,脸色阴沉下来:“娘娘这是在玩弄臣吗……臣上奏的事情,您一点儿答复也没有,臣自然要追问……”
“没有答复,就是因为哀家不赞同你的说法!”我冷冷地哼了一声,打断他,“哀家要修一个封弋郡,你这么多话作甚?”
“太后若只修个苑子宫殿什么的,臣自然无话可说。”皇甫韧也冷了脸,凉冰冰地说道,“之前让各地的铜铁矿石源源不断运进京城来修个什么坛子就已经是荒唐了,现在您还要兴师动众地修个郡,劳民、扰民、伤财,简直是要贻笑大方!前年才刚刚结束征伐,国家应该在休养生息的阶段,您要建一个新郡,就又要让百姓辗转,这不是费钱、费力、费时的折腾吗!况且,将金属铸造都集中在同一个地方,运输不便且不能不及时,又要让全国的铸匠都住进新郡,人口激增,定将成为负担,就还要让原来的住民散去,那是让两边的百姓都背井离乡啊!而原住的百姓到了新地方,还不一定知道要如何营生,必将导致物资上生产的不足,长此下去,经济不稳,民心不稳,国家根基也就不稳了啊!”
皇甫韧说到激动处,胸脯剧烈地上下起伏着,一双青白凤眼死死盯着我的眼睛。
“你怎么就不想想,哀家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拖长了声音悠悠地问,“哀家要将这些铁器的铸造都控制在自己手里,才能防止那些居心叵测的人们私屯兵器。往后,就是没有那坛子,各地的矿石还是要运进京的。年年要铸造多少铠甲兵器,那都要皇帝说的算,至于地方上要……拿出合适的理由来便是……不过你担心那些百姓去了新地方没生活,哀家会好好考虑,给他们个妥当的。”
皇甫韧依旧双眉紧锁,脸上的肌肉很是僵硬:“太后您怎么不明白……但凡有家有业的老百姓,谁愿意抛弃故土?我大汉民族向来讲究落叶归根,入土为安……民心是经不起折腾的啊……”
“在哀家眼里,大人也不明白。”我面无表情地望着皇甫韧,再也不带一丝语气地说道,“你该回去休息了。”
想法没有孰是孰非,他关心的是民生安定,我关心的是天下安定。
立场不同而已。
“素儿!”我唤了一声,须臾,刘素儿跨槛进来,又轻轻合上门。
“太后您叫奴婢?”
我点头指了指边上一张桌子,刘素儿上去坐了,我方才开口。
“以哀家的名义拟一道懿旨,将御史大夫皇甫韧谪为江州知县。”
刘素儿握笔的手僵在半空中,一时间目瞪口呆地望着我。
*
旨意下出去不过半时,瑞风风火火地直奔未央宫来,那挥衣甩袖的动静,隔着老远也听得清晰。
我头一次见他如此激烈地顶撞我,心里居然有些激动的兴奋。
“皇甫大人不过是一句话逆了您的心意,您至于要这么对他吗!”瑞十分激动,双手也有些颤抖,“他说的又不是没有道理,心系天下民生,这是多难得的好官啊!您怎么……您怎么就这么刚愎自用!再这样下去满朝的贤才不是被您赶走,就是被您气走的!”
“刚愎自用?”我也没生气,只是扬了扬声音,“这是一个儿子该对他母亲说的话么?”
瑞敛了容,心里犹还在气头上,没作声。
我又继续道:“会被哀家赶走的,那定是庸才,至于被哀家气走的……气小之臣,不用也罢。”
“您……”瑞一咬牙,愤愤道,“您不是都已经承认儿臣亲政了吗?为什么还要干涉?之前您总是以儿臣的名义,要求儿臣下旨,要求儿臣服从……儿臣敬重您,所以听从您的……可是今天,您居然用自己的名义下旨赶走儿臣的重臣……”
“谁说皇甫韧是你的重臣了?”我听着,心中顿时涌起一股沧沧凉凉的感觉,面子上冷笑一声,“他几时承认你了?”
这话毒了,直接击中瑞心口的痛处。只见他低了头,良久才咬牙憋出一句:“母后嘴上说还政儿臣,事实却是事事都要干预,所以儿臣至今才会被大臣们轻视……”
“我干预?我不干预你降得了他们吗?我不干预你看得清他们的花花肠子吗?我不干预……你以为他们就不会看轻你了?我何苦放着清静日子不过,还要在这里被人唾骂?”我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声音开始颤抖,手里的杯子也握不牢,琐碎地磕在紫檀木桌上。
“谁骂您?谁敢骂您?”瑞冷冷地笑了一声,“他们骂的是儿臣!骂儿臣不过是个没用的傀儡,您才是这朝堂背后真正的主人!您为了得到权力,不惜任何代价,凡是违抗您命令的人都会从您眼前消失……现在,您的儿子成了阻止您通往权力巅峰的拦路石,您早就不把我当皇帝看了,连废大臣的懿旨都直接下了,又何苦再虚情假意?干脆再下一道旨,直接废了我这个皇帝!”
“住口!”我大喝一声,手指颤颤地指着他,怎么也想不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你……滚出去!”
瑞头也不回地走了。我瘫倒在椅子里,仿佛全身的筋骨都被抽了去。昔日那个见到我就笑,总把头往我怀里钻,和我说起话来没完没了的孩子,再也没有了……
我盼望他成才,盼望他成为一位又为明主。可是当我看到他高高坐在金銮大殿上,纵然四周朝臣围立,他却是那样的孤立无助时,我又忍不住伸手去帮他……或许,他今天的孤独,也是我一手造成的……既然如此,我是该放手了……
我不怪他怨我,只是他离去时那样失望受伤的眼神……就仿佛我一生的梦魇。
*
“小姐……您好歹也喝一口粥吧……”惠娥捧着碗,带着些哭腔在我面前求着,“这都两天没吃东西了,本就不怎么好的身子,哪还受的住啊……”
“如果我吃的下,便吃了……”我靠在床头,声音虚软无力。
“小姐……这又是何苦呢……皇上是年纪小,一时气急才说错了话,您也……”
“年纪小时不亲了,大了就更生分。”我幽幽地叹了口气,“气极了,说的反而是真话,原来他心里早就这么想我了……”
“娘娘……”廉宝敲敲门进来,神色担忧,看了我一会儿,方才道,“皇上又下旨将皇甫大人官复原职,这会儿亲自在宫门口迎他呢……”
“是吗?”我笑了笑,轻声说,“那样好啊。”
廉宝蹙起了眉,须臾又松开,有些沉重地叹了一声:“娘娘……您这又是何苦呢?”
“何苦?”我看着他,神色依旧淡淡的,“他是的我儿子。”
“记得皇上小时候,一定要您抱着他才能入睡,一天见不到您就急着四处找……”惠娥回忆着,满目神伤。
“是啊……”我被她说的,也勾起了愁绪,鼻尖一丝微酸,“瑞以前一直很信任我,连我最初刚刚放权那会儿,他都会时不时地跑来问我……想不到他心里居然早已经怀疑我,以为我要抢他的江山……我是何苦呢,何苦去抢自己儿子的江山……”
“小姐……”惠娥的声音里浮出了哭腔,“你们是母子,怎么大了反而不能把话敞开来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