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第十九章（1 / 1）
本来见了哥哥，她有满腹的苦水要倒、有满腔的愤怒要发泄，当然也有一肚子的问题要问——
然而，视线一触及八角亭下“鹤立鸡群”的那两个“神仙眷侣”般仍在“侃侃而谈”的人物，立时所有要说的话、所有的不满和委屈，甚至连日来刀山火海似的挣扎和徘徊，硬是让她连带着眼泪一起咽了回去。
那些只有她才深知的五味杂陈，活像一把正烧得噼里啪啦的大火，就那么被一桶从天哗啦泼下的冰水毫不留情地浇熄。
干净利落，留下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索然。
“哥，过去的事先不说。”钟铃打着哈哈，“在山顶呆了大半天，我快饿死了。”
“早上没有吃东西？”
“吃了啊——”怕哥哥生气，她答得飞快，心底委屈得要死，却笑呵呵，“你难道还不了解你妹妹？就算天塌了，地球毁灭了，饭是无论如何要吃好吃饱的。”
“真的是这样？”萧雪臣迟疑地看着她。
“骗你是小狗。”
她龇牙咧嘴做鬼脸，皱着鼻子，眼睛肿肿的，就算她没有在骗他，她这副样子也蛮像某种动物。
而事实上——
自从跟着那个“色鬼大侠”，为了表现自己已经不是那个娇滴滴的大小姐，她死要面子，人家吃什么，她就跟着吃什么。
偏偏苏策过日子就像当和尚，每天一成不变稀饭馒头就咸菜萝卜干，刚开始还觉得新鲜开胃，天天吃的话，就麻烦了。
长此以往，她花了数年时间才养出来的“好胃口”，岂不就要被败坏干净？
当然，那只是烂进肚子里的想法，她一个字都不会对人说。
——因为，她已决定，从现在开始，再也不理他，再也不提任何涉及他的话题。
“好吧，正好我也有点饿——”
视线在八角亭处逡巡片刻，停在那张白玉的面具上。
对方刚好朝这里看过来，目光相遇，彼此微一颔首。
萧雪臣顿了顿，转头对钟铃：“走，我们下山吃饭去。”
“哥，我们吃卤汁鸡翅膀，好不好？”一如从前，钟铃抱住萧雪臣的胳膊，半是撒娇，半是威胁，“菜里没有鸡翅膀，我吃不进米饭。”
“知道了，会给你点。”
“等等，我还要酱汁牛肉干——”
“……”
“啊，不知道山下有没有辣炒年糕。”一惊一乍，他的胳膊不知被她扭出多少条红杠杠，“哥，干脆——主食我们不吃米饭，改吃年糕好不好？”
“你吃年糕，我吃米饭。”尽管宠溺妹妹，萧雪臣也有自己的坚持，“还有什么想吃的？”
“让我想想，油炸豆腐干、清蒸蟹、麻辣龙虾……”
“……还有呢？”
“还有——哎呀，太多了，我一时想不起来，等会我们到山下照着菜单，慢慢点好啦。”
“……”
不是说……地球塌了，也会吃得好吃得饱么？
如今这般模样，是多久没有沾过荤了？
铃铃啊，不过几天，你就学会了隐瞒真相……替别人着想？
萧雪臣看了眼臂弯里的妹妹，她眉眼笑得弯弯，却掩不去几许憔悴。
心里莫名一疼，眼神暗了暗，他薄唇抿了抿，却终究没有拆穿她，只是……把她明显瘦了些的身体抱紧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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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山，哥哥让她住最好的客栈，睡天字一号房，给她点的菜多得能撑死三头牛。
有哥哥在，就是不一样。
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惬意舒服的……好像她又变回了那个“横行滨州”“霸遍钟府”“呼风唤雨”的大小姐，别的事她全都不必再操心。
吃饱喝足、叙叙旧后，她已是哈欠连连，身边有哥哥作陪，她睡得格外的香甜、踏实，至于白天那些乌七八糟的事统统见鬼去吧，她才不要再为那些事为那些人而烦心。
望着钟铃恬静光洁的小脸，萧雪臣长长吁了口气。
幸好，小丫头虽单纯，脑袋却不笨，有时显得没心没肺，其实他知道她有雪水冰山般的聪明剔透。
他不肯说的事，她绝不会冒然探问。
倘若她真的要问起有关钟府的事，他反倒不知该如何回答了。
他绝对不能告诉她——
一路护送钟家三百多人流放辽西，他本想寻着机会，救走所有人，不料被魔剑门四公子之一的“梅花手”先行一步，一夕之间，他再次落入了魔剑门的控制。
“事情既然已经办妥，萧雪臣，你是否该走了？”
一个清润的声音突然萦绕耳畔，那是内力深厚的千里传音。
——至少隔了十间房子那么远，听方位，是在南边。
“映月容，我答应你的事，自然会去做。”找来文房四宝，铺开一张白纸，萧雪臣望了眼钟铃，提笔写字，手指端得平稳，连说话也是稳如磐石，“你一路都在跟着我，莫要以为我不知道。你若不信我，当初就不该来找我。”
“呵——不愧是久经战场的大人物，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要显示你是多么的铁骨铮铮、正气凛然么？从你答应和我做那个交易开始，你就已经身不由己了。钟府所有人的命运，全都握在你的手里呢。你还有什么好挣扎的呢？”
“我已经说了，会照你的意思去做。”他握笔的手依旧拿得平稳，“你只需等候便是，何必如此心急？明日一早，我便启程去往奇花谷。”
“不行。”映月容的声音宛若鬼魅，飘飘荡荡，“你本来就因为这个小姑娘，耽搁了好几个时辰，再拖到明天早上，你就会比花谈薇他们，晚一步到达‘奇花谷’。”
顿了顿，那个清润的声音陡然一冷，“你还要再拖延到什么时候？莫非你想看着钟清远死在你面前？你干爹一死，你要如何向你妹妹交代？”
一滴墨，颤了颤，落在纸上。
刚好，把那一个“走”字，晕染了。
“我替你毁掉‘奇花谷’的‘洗剑池’，你便放过钟府一家。”
写完最后一个字，笔锋一转，萧雪臣搁笔，深深吐出一口气，“倘若钟府有一个人死了，映月容，我便要你魔剑门所有的人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