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第四十三回(1 / 1)
整个过程秦立阳都看在眼里,看着他深情告白,看着她晕倒在他怀里,看着他惊慌失措地抱起她开车离开。大门打开,空落落的只剩他一人,虽不完全了解事情的始末,但再傻也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没什么比今天从天而降的真相更让他难堪了。秦立阳心里极不舒坦,终是无法排遣郁闷,但发现还真不能和他们较真,最后极力抑制,只能冷笑着自嘲。
病床上她安安静静地躺着,脸色有些苍白,和乌黑的秀发形成鲜明的对比。窗外夜幕漆黑,连星辰也没有。他坐在床边,整个人突然之间憔悴不少,紧紧地握着她冰冷的手,生怕一放开她就会从眼前消失。吴曜站在旁边冷眼看他,知道子初最心疼的人是他,终是忍不下心再捅他两刀,报复什么的都由子初给他好了,那会最痛伤害性最大。
“我们是在医院认识的。那时我的妻子检查出先天性心脏病,但她执意要生下孩子,所以在怀孕第六个月就住进医院。子初是我们的邻床,那个时候她已经怀孕九个月了,我一直以为她和惠茹的情况一样。我们其实很少接触,她很少说话,喜欢一个安安静静地靠坐在床上,微笑着看着我们。我以为她过得很幸福,每天都有父亲和丈夫陪伴,后来我才知道孩子的父亲去世了,那个‘丈夫’是她的堂哥……”
“那天我正好回家拿换洗的衣物,突然接到医院电话说惠茹情况很不乐观,已经被推进手术室抢救。赶到医院的时候手术还在进行,我一直等在四号手术室门口,对面是十号手术室,看到子初的家人我才知道她临盆。经过两个多小时,护士抱出来一个健健康康的男孩,告诉我母子平安。我兴奋感激的同时对面传来噩耗,说母子都未保住……我当时还很同情他们,可是老天就爱开玩笑,死去的是我的妻儿,是我把手术室弄错了……”
吴曜走到窗边,仰望夜空,声音空旷地回响:“看着那张死亡通知单,我一直不敢相信,前一刻我还抱着我们的孩子,后一刻一句简简单单的弄错了就判了我的死刑……好几天我都守在空荡荡的病床前,希望惠茹能笑着跟我说她只是出去透透空气……可是我等得心都凉了她都没有出现……”
“我的父母和岳父岳母竭力把我劝醒,那天办完惠茹的葬礼,最后回到医院想让自己清醒……不知道在惠茹的床边坐了多久,眼前突然出现一张稚嫩的笑脸,我突然感觉又活了一样……子初微笑着把孩子递给我,跟我说‘你抱抱他吧,他一直希望爸爸能抱抱他……’”他的脸上泛起苦涩的微笑,转过身对对着他,话语里多加指责:“我永远忘不了子初笑容里的温度,是她给了我救赎。后来无数次地想,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男人,这样的一个女人也舍得丢下她独自承受。看着她为你伤心难过,我都替她不值……”
他沉默地听着,在痛苦中煎熬,在后悔中挣扎。
吴曜蹙眉,转过身继续说:“世上就有这么巧的事……我突然想起当时抱着孩子的时候,他手牌上的出生时间和我妻儿死亡通知单上的时间是同一刻。我发疯一样坚信这不是巧合,是冥冥之中的刻意安排。后来我常常到医院看她,她的话还是不多,但她很信任我,每次都毫不犹豫地把儿子交给我……我的妻子是大学美术老师,小时候为了学画连握勺都是拿画笔的姿势,这个习惯一直改不了。那天正巧陆向东送来鸡汤,你不知道当我看到她喝汤时是怎样的震撼,好像惠茹一下子又出现在我面前……我确定那是只属于惠茹拿勺的方式,原以为这一辈子都见不到的姿势,她就那么自然而然地演绎了……你知道我当时的心情吗?为什么惠茹和她一起进了手术室?会什么我会弄错手术室?为什么时间会那么吻合?回想起来,她和我说话的语气都那么像惠茹……我激动地想要确认她就是惠茹,但又怕惊扰了这个美梦,所以只能压抑自己等着她给我提示……”
他目光空灵,声音仿佛从很远传来:“我向她求婚,她开心地笑着说好。结婚后我们过得很幸福,她还是喜欢微笑着看我看世界,我一直以为她从来都是这么快乐的……和她生活越久,越觉得自己像在做梦,因为她的行为方式和惠茹几乎一模一样,而且连爱好都一样……”
吴曜有些激动,转身几步走到他面前,一把提起他的衣领,无情揭穿道:“你知道吗?真正做梦的人不是我是子初!其实她和惠茹是不同的,我慢慢才体会到她是以旁观者的姿态看世界。好几次她在梦里反复叫冉志,有时候失神也会把我叫错……我觉得越来越不对劲,问陆向东才告诉我她和你之间的一些事,我们把她带到心理医生那里,韩医生说她患了‘解离症’……”
成功看到他的脸变成灰色,吴曜觉得比之子初承受的太微不足道,冷笑着继续无情道:“知道解离症是什么吗?韩医生说她表现出来很明显的解离性迷游症、多重人格异常还有自我感消失的症状……你能相信吗?明明就是一个健健康康的人,走进医院别人告诉你她是精神病……”他知道什么能给他的打击最大,所以话都捡狠的说,处处戳中他的要害。
“她之所以那么像惠茹,那么了解惠茹,完全是在模仿她……她把我和惠茹当成了你和她,她一直认为看到的是另外一个自己……每个星期两天心理治疗,清醒的时候不和任何人说话,只抱着驭旗躲进厕所……不清醒的时候每天都微笑着度过……任希野?或许……该叫你冉志?如果是你,希望她清醒还是不清醒?”吴曜缓缓地说着,丝毫不掩饰心疼她,神情嘲讽地看着他,字字带刺。
留下他和她独处,他从未想过她为他承受了那么多。以为在归海遇到的打击已经够大,以为她都迎难而上坚定地守护自己的信念。虽先前就听吴曜说过她病了,却只以为是抑郁症,从未想过会是这种情况……
他颤抖地抚摸着她的脸,一遍一遍。一个高大的男人,在她眼里什么都打不倒的男人此刻却潸然泪下,发出痛苦的悲鸣。模糊的双眼试图看清她的眉眼,想将她脸上挥之不去的痛苦擦掉,她说过“任希野,爱上你的女人真可怜!”,又为何爱他,爱上这样一个不堪的他……
窗外的灯光朦朦胧胧地亮着,他的身影笼罩在黑暗的投影中,宽厚结实的后背弯曲着,整张脸埋进她的手心,颤抖着等待救赎。
她在床上整整睡了两天,脑电波显示一切正常,只是普通睡眠,他在焦急的等待中度过。见她有动静,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迎接她睁开双眼。
四目相接,他动都不敢动。定定地看了他几秒,竟读不出她眼神的内涵,心快要跳出来,像是等待判决的罪人,短短的几秒却是活生生的煎熬。她终于换了审视的神情,冷冷地看他一眼,用力推开他,冷声道:“滚开!”然后别过脸,侧身背对着他。
其实她的态度不算意外,原本就设想过她醒来后的局面,当真面对的时候还是有些困难。掩饰目光中的紧张和失落,许久才稳住呼吸。这不是弥补,他清楚欠她今生也无法还清;更不是赎罪,他的罪赎也赎不完;只是将自己想做的没有任何顾忌地释放,不再拐弯抹角和她较量。他知道,她追得很累了,这次该他追随她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