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第三十四回(1 / 1)
今年的全国赛车联赛在归海举办,归海的汽车生产商也都闻到了浓浓的利益气息,蠢蠢欲动。竞标成功不仅可以获得暴利,也是给自己的汽车品牌一个全国免费广告的良机,更可以在归海市政打好基础,有了这些关系想要击垮一个人就轻松很多,吴曜想借此和任希野一决胜负。
子初知道他们把焦点放在了全国联赛上,他们很有默契,都对她只字不提,她也就不过问。如果真要让她站在哪一边,她是做不好选择的,因为这场竞技无关爱情,是两个男人之间的实力战。结果也无需她做什么选择,因为上天根本就没有给她看到最后的机会。
所有的程序都处理好了之后,任希野到查封的两家公司提货,准备运回公司组装。那天是星期六,子初是不早起的,和他拗着性子气也没全消,结果早早的就被他一通电话吵醒了。
他让她跟他去,她以“是技术部的事”为由拒绝。他反驳“正因为是市场部,知道生产的全过程更能加深对产品的了解,才能更好地介绍给客户”为由命令她过去。她躺在床上懒懒地看眼落地窗外,淅淅沥沥下着雨。想到从他的主治医生那里看到的病例,受伤后一到下雨天就会腰背痛,终是狠不下心和他怄气,收拾一番就去了。
装运的车队在门口严整以待,负责人正在地下仓库旁查点数量,转了一圈都没发现他的身影,问了他的秘书,说是去喝杯咖啡。不说他不会这般对待工作,单是喝咖啡就明显在说谎,按下电梯直接去了这间公司的监控室,那是唯一有电源的地方,不意外在那儿找到他。
房门轻掩,监控室很大,一个个视频铺满东面的墙壁,立体空调打在抽湿档,对面空出来的空间放了茶几和沙发,他侧躺在沙发上,一只手按在腰部,蹙眉合着眼。她走过去坐在沙发边,从手提包里拿出药酒洒在手上,拿开他手的时候,明显感觉他全身怔了下,但未睁开眼,很快随着按摩舒缓下来。
没有阳光,只有冷冷的灯光在她指间流泻,房间里却有一种温暖的和谐。她的眼描摹着他的脸,柔软的双手在他腰间辗转,仿佛触碰久不曾弹奏的琴弦,带出记忆深处的触感,让她沉醉。
“怎么过来了?今天不是有通告吗?”
竟是把她当做了苏韵薇……眼泪一下子就充斥眼眶,酸涩得疼痛,一口气沉沉的堵在胸口,忍了许久才没有让泪落下来。佯装若无其事地站起身离他数步,稳定心绪才淡淡回道:“任总就这么相信自己的直觉是苏小姐?何秘书说你腰疼给你买了药酒,进来看你躺在那里,我还诧异,这种时候苏小姐不在,任总这么心安理得地接受,难道平时都是何秘书代劳的,才让你这么没防备?本来想抓住任总的弱点好好威胁一番,任总却是把我当成了苏小姐,要是拿着这个到苏小姐面前说说,我岂不成了笑话?任总对苏小姐真是专情……”
她苦涩地笑,对于她和他半是陌生半是敌对的关系,当然不适合这种亲昵的举动。如何巧妙地化解他误会她是苏韵薇的难堪,又要和他保持距离表示不是有意而为之,这番话说得当真虚伪又心痛。
他只在她出声的时候皱了下眉头,睁开眼看她的时候已经完全没有情绪,从容淡定地坐起身,回道:“这么说叶小姐是在试探我?叶小姐可曾想过,何秘书很可能因为你的一时兴起丢掉工作。叶小姐不会为生活发愁不代表别人也是,以后这种事还是不要代劳的好。”
他话里的警告自是听懂了,倒不是为他的警告心酸,而是敏感地抓住了一条讯息,他给了何秘书特权。这种特权,苏韵薇理所当然有,何秘书也有,偏偏她这个和他曾经有那么亲密关系的人没有……
她苦笑,眼里流过淡淡的伤:“任总那么英明却还指望我能良心发现为别人考虑,不是很可笑吗?”
闻言,他冷冷地看着她,显然看不惯她没心没肺的德性,神色复杂,半晌才说:“确实可笑,到目前为止叶小姐都是为所欲为,我早该看清了是不能指望你自己改变的……”
她直视他,存心想把情绪传染给他,较量道:“任总是想说坏到无药可救吧?我也想做好人,但是做好人就要放弃不能放弃的,你告诉我,还能做好人吗?”
空气中弥散开一种诡异的气氛,一方剑拔弩张地逼迫,一方深不可测的淡然,显得她的棱角那么无力,终是要不到他一个答案。
其实他们都心如明镜,只是中间隔着一层散不开的雾,看不清彼此,所以一次次的试探,一次次的彼此伤害。有方向却盲了目,都怕雾散的时候,看到的不是自己要的结局,所以彼此相逼,希望对方能以自己设想的状态主动出现在自己面前。
还能奢求他像以前那样,微微示弱就把她捧在手心里当宝?若这种情况还做那样的梦,她就还是那个未被命运捉弄的小鬼,而不是重新站起来的叶子初了。
失望地看着他的无动于衷,突然就觉得累了,显然今天的较量又是她败下阵来,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就向门外走去,边走边说:“任总不会还想继续待下去吧?”
他跟在她身后,保持着闪闪烁烁的距离,两个人重叠的脚步声回响在走廊,她真希望能和他像这样一直走下去,可是走廊终归有尽头。
因为公司被查封,许多物品闲置,走廊的转角处,大大小小的纸箱堆得很高,原本宽敞的过道变得狭窄,好像她和他的关系,正在往一个死角发展,压抑得喘不过气。
“小心!”他猛地扑了过来,打断了她飘飘忽忽的思绪,身体被他推开撞到对面的墙上,胳膊疼得很,还未站稳就听到身后轰地一声。惊恐地转过身,正是最顶端的大纸箱砸了下来,来不及闪躲,他硬是用胳膊挡了开。
他用另一只手捂住受伤的胳膊,神色痛苦,来不及检查伤势,那些纸箱摇摇欲坠,只得赶快离开。看向她的时候,吓坏了,脸色惨白地看着他,忘记作何反应。他怒吼:“还不快走!”说完就拉着她大步离开。
她任由他拉着,跌跌撞撞地跟在后面,目光紧紧锁住他受伤的手臂,那只手从那时开始就一直垂吊着没动过。大概是气恼她失神,他愤愤地松开她,说了句“好好走!”就自顾往前走了。
到地下仓库要穿过停车场,看着他的背影,还是那个刻在她脑海里的高大。一步一步坚定地往前走,不回头。每跨一步,和她的距离就拉开一些,心突然猛地跳动,一下子就慌了神,那种抓不住他的感觉不安地侵蚀她的心神,试图镇定,却越演越烈,那种黑洞一样的恐惧快把她一点点地吞噬掉!
许是感到她没跟上,他回头,本是脸色不好想要怒叱,结果神色陡然骇青。他眼里的惊恐是她从未见过的,所以当他冲她吼让开的时候,她本能地顺着他的目光转身,一抹天蓝色已经闪到眼前,那张狰狞的脸冲她嚷嚷着要她去死,只因为她的转身,偏离了角度,寒铁只是从她肌肤划过,却刺进了他的身体……
那歹徒满脸惊恐地扔下刀慌慌张张逃了,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把他抱在怀里的。一手护着靠在她怀里的头,一手颤抖地捂住他的腹部,她能感受血液冲击她的手掌,掌心握着他的温度,全是血,让人窒息的血。
他的声音由远及近,才将她唤醒,她低头看他,他一定好痛好痛,脸色苍白布满豆大的汗水,眼睛疲惫着好像随时能闭上,却狠狠地剜着她。可是怎么办?那血她止不住,还是一直往外涌,好多好多,手上、衣服上都是刺目的鲜红,她痛得浑身血液都停止了,心都扭曲了,可还是不能帮他止住……
“任希野……我止不住……怎么办?你别流了好不好?我止不住……好多好多……怎么办……我止不住……”泪水从眼角滚落,除了血她什么都不知道,只一个劲地看着伤口哽咽着呢喃。
“叶子初……打电话!”他用虚弱的声音怒叱,她这才明白他在说些什么。腾出一只手笨拙地摸出电话,拨通120:“这里是海湾东街13号停车场,腹部刀伤,请救救他……一定要救他……”完全是无意识地吐出这一串话,连声音都在颤抖。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她一遍遍地哭诉,泪如泉涌,仿佛回到三年前他死去的最初,那种肝肠寸断撕心裂肺的痛楚让她想要退却,却是连从他生命里消失也不能挽回可能会再次失去他的事实。第一次产生怀疑,自己的执著是错的!原来,她只要他健康地活着,如果要以血为代价才能在一起,那么她宁愿躲他远远的。
他是何等精明,自是看懂了她眼里的怯懦,此刻他本应该心疼她的,但更多的是恨其不争!伤口的疼痛一波波侵袭他的神志,艰难地调整呼吸,看着她问道:“叶子初……没有什么……要告诉我……的吗?”
她愣愣地看着他,那一刻呆滞得连泪水也停泄了。她当然有话要告诉他,好多好多,多到几天几夜都讲不完。她要告诉他,他就是她的冉志;她要告诉他,她爱的一直都只有他;她要告诉他,她受了好多委屈,有他给的、苏韵薇给的、秦立阳给的、吴曜给的,还有好多好多陌生人误解她,说她是坏女人,她要他帮她正身;她还要告诉他,她的脾气已经改了好多好多,不会动不动就跟他怄气;她还想说,她泡不出他泡的薄荷茶的味道……
“任希野,如果你好了……我就再也不缠着你了……”他看见她的双眼一下子就黯淡了,蒙上灰蒙蒙的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