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四十二（1 / 1）
半响之后，我才缓缓转过身来，还是那一袭白衣，飘然若仙。他缓缓向我走来，清澈的眼眸似有流光溢出，除此之外，他整个人看上去还是那么的明镜无遐、纤尘不染。
“沐？”我不禁有些茫然。
“诺儿...”他微微展颜，又轻唤一声。
“真的是你吗？我不是在做梦？”我有些患得患失，如坠云雾。
他闻言，嘴角微翘，轻握我的手，柔声道：“你说呢？”
温凉的触感，宠溺的笑意，让我骤然惊觉，这的确不是梦，他是真真实实的出现在我面前！
心中一喜，反抓住他的手道：“沐，真的是你，你怎么会来的？”
他并未回答，只是拉着我的手，缓缓来到一边坐下，然后深深的凝视着我道：“你瘦了！”
我傻傻一笑，只知盯着他看，他发丝有些凌乱，明眸之中隐隐透露倦意。心中不由生出些许心疼，不觉伸出手去，轻抚他的发丝道：“为何弄的这般狼狈？”
他任由我帮他理顺发丝，黑瞳仍是柔柔的注视着我：“只是心急想见诺儿，连连赶路才至如此！”
我心中一暖，缓缓道：“以后不可这样！”
他浅浅一笑，将我上下细细打量一番，最后将目光停留在我的颈脖之间，眸中微露莹光。然后，他缓缓抬起手来，慢慢将丝巾解开，紧接着，只见他瞳中一紧，指尖轻轻在伤疤上滑过，眼中满是疼痛之色。
片刻之间，那疼痛之中竟透露出一丝愤恨之意，看的我心惊胆寒，当下紧抓住他的手道：“不痛了，真的！”
方沐闻言收起眼中的异色，仍是心疼的道：“为何要这么做？”
“我答应过你，要带他回去，便一定要做到！”我回的十分坚定。
方沐愣了一愣，接着长叹了一声道：“为何这般傻？”
我沉默不答，想起不久前，也曾对另一人说过这句话，心中不禁微微一涩。
接着，便见他自怀中拿出一瓷瓶道：“这紫草香露是我特意寻来的，对消除疤痕有奇效！”
说完，拔开瓶塞，欲帮我涂抹。
“不用，我想留着它！”我想也没想，挡住他的手道。
话一出口，我便赫然呆住，只听‘叭’的一声，骤向他看去，他脸上笑容凝固，手中瓷瓶早已不在，只留一地碎片。
我心中一痛，满心懊悔却又偏偏不知该如何挽回，只万分痛悔的看着他。
他此刻面如死灰，清澈的眸子不再平静无波，似有惊涛骇浪正在翻涌着，内中夹杂着巨大的痛楚和绝望，半响之后，他才凄然一叹道：“你在怨我？”
我心如刀绞，猛扑上去，紧抓住他的手道：“沐，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摇了摇头，黯然转过身去，喃喃自语的道：“你该怨我的！”
我心一凉，惶然不知所措，看着他萧索的背影良久，才痛心的道：“真的是你？”
他背影一凌，沉默半响，才猛然转过身来，紧抓住我的双肩道：“诺儿，不管我做什么，我都没想过要伤害你，你...信我吗？”
我立觉如坠冰窖，冷彻心菲，虽心中早知会是这个答案，可为何亲耳听到他承认，却还是这般难以接受？沐，难到你不明白，你这么做，本身对我就是一种伤害阿！
拢着我双肩的手越来越紧，可我全然不知痛楚，只呆呆的看向他。只觉他的眸子此刻已幽如深潭，再不复往日清澈，可是内里明显的痛苦和哀求，却仍是让我心痛，心中不禁升起一丝期翼：“你有苦衷的，是不是？”
话已出口，我才醒觉，其实自己心中，始终不认为他会为皇位而这么做，而是一直坚信他有苦衷的！我此刻甚至觉得，他若能对我说出原因，我也可以全不计较的。
想到这里，我不禁十分期盼的看向他，他满是犹豫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查觉的恨意，我心中一急，忍不住又追问了一句：“你有原因的，是不是？”
“他当然是有原因的！”方沐仍是没有回答，而东方歆那朗朗的声音却自楼梯处传来。
我转头看去，只见他一边缓缓向我们走来一边道：“我说诺儿怎么这么久还没上来，原来是沐弟到了！”
这时，方沐也已收起刚才的种种神色，缓缓转过身来，双目紧紧的盯着东方歆，瞳中似有怒火正在翻涌，但只消片刻便恢复平静道：“皇兄近来可好？”
东方歆嘴角一勾，仅自坐下：“托沐弟的福，为兄我尚还有一口气在！”
方沐闻言，表情不变，从容的在他对面坐下。
我强压住混乱的思绪，想起东方歆之前的那句话，故而转向他道：“听你刚才所言，你似乎知道原因？”
东方歆看了我一眼道：“诺儿何必心急，听下去不就知道了？”
我心中疑惑，转而看向方沐，他仍是死死的盯着东方歆，一言不发。东方歆也是一脸肃色的回望着，两人之间似有剑拔弩张之势，我一边观察二人神色，一边走到另一边坐下。
这时小二哥送茶水过来，忍不住又多看了方沐几眼才道：“姑娘，歆公子，茶水来了！”
“多谢小二哥了！”东方歆嘴上回到，目光却是不离方沐。
那小二哥可能也觉出气氛不对，放下茶水便退下去了。
东方歆首先收回目光，欲伸手去倒茶，我知他伤还没好，便习惯性的抢先拿过茶壶，替他倒满。接着，便也给方沐的杯子添满，却瞥见后者脸色较之前更加阴沉，眼中的怒火也似更胜。
这时，却见东方歆望着杯里的茶水，微微一笑，继而似不经意的道：“正逢佳节，沐弟怎么有心情到这小地方来了？”
方沐收回目光，冷然道：“你做那么多事，无非是想逼我前来，何必又多此一问！”
东方歆闻言，轻笑一声道：“我本以为沐弟未收到消息，所以才迟迟未至，却原来沐弟早已知晓，可又为何今日才到呢？若是我，只怕早在十几日之前，便已动身前来了！”
方沐闻言，脸色更加阴沉，却仍是紧抿着唇，不出一言。
听完他们这番话，我心中十分疑惑，却又实在摸不着头绪，本想要开口询问，但见他二人这般神色，却又终是忍住。
这时，东方歆望了我和方沐一眼，又接着道：“那日在小镇的客栈之中，我与诺儿的亲密举动，想必你的人早已经如实回报了，应该也是在那时，你才对我起的杀意吧！”
“这一切，都是你故意的？”方沐沉声道。
“唉！不枉我一番心思，你总算还是来了！”东方歆长叹一声道。
听到这里，我才恍然大悟，难怪那日他突然发神精，那么对我，当时我就觉得奇怪，就算有人监视，也无需如此的...这么说，他这一路的怪异行为，都只是为做给沐看的？
想到这里，我微微朝东方歆看去，他仍是神态安然的抿着茶，浑然不觉我在看他。不知为何，见他这副模样，心中竟无端生起一丝酸涩之感。
查觉到这点，我慌忙收摄心神，待静下心来，便又开始不解，他为何一定要将方沐骗来呢？
却见方沐在听到东方歆承认，这一切都只为引他而来时，竟似松了口气模样道：“你知我无皇命，便不可擅离康城，故才千方百计引我前来，如今，你已如愿了！”
无皇命不可擅离康城？有这一茬我怎么不知道？那么现在他已身在此处，岂不是说他已经是抗旨了？我心中一阵慌乱，即便他是皇子，这抗旨也是大罪啊！
我思及至此，便怒视东方歆道：“原来你做这一切，是为引沐抗旨离京？”
东方歆闻言，手微微一抖。
接着，他才缓缓放下茶杯，摇了摇头道：“本来是这番打算，可他如今才来，只怕是已领了旨意吧！”东方歆说到这里，看了方沐一眼，又云淡风轻的道：“所以此时，他来或不来，于我已无半分益处！”
方沐却是微微一笑道：“也不尽然，此番我是领旨特来迎皇兄回去的！”
我一听方沐是领旨而来，不安的心才算是放了下来。
东方歆闻言，却是一副无所畏的模样：“也好，至少暂时可保安全！沐弟准备何时起程，通知为兄一声便可！”
说完，便站起身来，头也不回的向楼上走去。
我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按他适才所说，他这段时间对我的种种，只为做给沐看，实则是心存不善，为引他抗旨，可我对他为何又生不出半点恨意？又或者，我根本就不相信他刚才所说的话？
而且刚才二人对话，虽也言之有物，可实则都在左顾而言它。或许他真的是有意要引方沐前来，可是真正的重点，却无一人提及。方沐不愿提，我可以理解，可东方歆为何也不愿提？
正迷惘间，方沐自身后将我环住道：“诺儿，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我仍是凝望着那人的背影，思绪仍处在混乱之中。
方沐闻言，缓缓放开我，慢慢将我扳了过去，幽瞳深深的注视着我：“我不该这么晚才来的！”
我抬头看向他，心中突然生出些许倦意，当对上他满是自责的目光时，才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难到还非要去犯那抗旨之罪不成！”
他似是也觉察出我的心不在焉，眼中痛意立现，一把将我拥入怀中，强压着痛苦的唤道：“诺儿...诺儿...”
接着，耳边又传来他如梦似幻的喃喃声：“自你走后，我便是日夜难眠，满心满脑的都是你，驱之不走，挥之不散...那时我才方知，你已入骨髓，剜之不去...”
我心中一凌，他却将我拥的更紧：“当我知你跟皇兄...我心如刀绞，恨不得立时飞来，可谁知...”
我越听心便越乱，他却突然将我自怀中松开，十分激动的看着我道：“诺儿，嫁给我好吗？”
我呆若木鸡，怔怔的看着他，茫然不知如何应对。
“你若同意，回去我便跟父皇说，请他赐婚！”
他仍是凝神的望着我，一副急切想要知道答案的样子。
正在我踌躇万分之时，只见一人进入店内，直奔方沐面前跪下道：“末将参见二殿下！”
方沐见状，只得万分不情愿的放开我，转而冷冷的对那人道：“起来吧！”
那人站起身来又道：“李将军已在镇外等候，特差末将前来，看是否已找到太子殿下，并问何时可以起程回京。”
“你告诉李将军，我已寻到皇兄，稍后便可与他汇合。”方沐仍是冷冷的回道。
“是！”
那人说完，便出了门，想是回报那李将军去了。
方沐这才转身看向我，我不待他开口，便忙抢先道：“我去告诉东方歆，让他准备出发！”
说完不等他有反应，便向楼梯走去，我刚到楼梯口，便见东方歆自二楼拐角处闪出道：“不用了！”
接着，便缓缓步下楼来，看了我和方沐一眼道：“走吧！”
三人便向店门走去，那小二哥正好自后堂出来，见我们往外走，便开口道：“姑娘，歆公子，你们这是要出去啊？”
我停住脚步，看向他道：“小二哥，我们要走了，店钱就在我之前留的银子上扣吧！”
“姑娘稍候，我这就将余下的银子找给你！”小二哥一边说一边往柜台那边走去。
我微微一笑：“不用了，这段时间多谢你照顾，剩下的银子你留着吧！”
说完，便和东方歆、方沐三人出了店门，直往镇门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