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第三十一章(1 / 1)
我被志波海燕拉到了双亟之丘下面的树林里,越往树林深处走,地表的树根就越是槃根错节,现在本就是夕阳半落之时,参天大树茂密的枝桠更是将为数不多的阳光挡在树冠之外,只有寥寥几缕昏暗的光线勉强照清眼前的路。
这里都是一些千年古木,根系极其完整,地表几乎全部都是粗大隆起的树根,最粗的竟然达到了我的腰部。
志波海燕的手从我胳膊上向下移到了我的手心,他牵着我小心翼翼地绕过一些特别容易让人摔跤的地方,尽量拣树根稍微稀疏一点或者平整一点的地方走。
我觉得以这种速度走下去恐怕到目的地的时候天都黑了,忍不住出声:“海燕,你可以走快一点,我没问题的。”
不是我自夸,这种地形对我来说根本是小菜一碟,在西大陆的马内尼亚时,我曾带着战狼佣兵团的成员到罗内那山脉与亚戈蒂斯山脉的交接处进行过野外强化训练,在那个地方,啧啧啧,可不是只有树根挡道这么简单了,那个地方的土元素以及木元素极其活跃,有些时候一不注意你前方本来是一片稍微平坦的土地突然就会冒出几根巨大的土刺,旁边看似温顺的树木会在你猝不及防之下射出十数条坚韧的藤蔓,如果你反应不够快的话,轻则肩胛或其他地方被穿出个洞,重则可能会被搞成一张筛子然后呜呼哀哉。
所以说,在现在这个树林中自由穿行对我来说就像在平地上散步一样轻松。
“是么?”志波海燕怀疑地盯着我,高挑的眉毛将他的怀疑展露无遗。“不信你试试用瞬步看能不能追上我。”我将手从志波海燕的手中抽出来,撂下这句话。
“口气这么大。”志波海燕不信,笑得露出一口白牙,“那就试试看。”说罢率先掠了出去,下一秒出现的地点是在距我数十米开外的一棵树的树枝上。
急性子。
我笑着摇摇头,然后抬脚迈步,轻松地跃过挡在前面的树枝,灵活地在树干,枯木,树根之间跳跃穿梭,并没有像瞬步那样消失一下出现一下,自始至终我的动作都足以让任何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一开始遥遥领先的志波海燕发现,两人之间的距离正被迅速的缩小,而慕血枫的身影始终清晰,并没有消失,甚至每一个抬脚,跳跃的动作他都能看得一清二楚。但让他非常惊讶的是,慕血枫的动作看上去悠然闲适,好似闲庭信步一般,而脚程实际上却迅如闪电,不比瞬步差分毫。动作的清晰,速度的迅疾,这二者之间强烈的反差甚至让志波海燕产生了一种视觉上的错觉,仿佛在每一次眨眼后都会强烈地感受到距离大幅度的缩近。
“嗨~”志波海燕惊讶地看着树下边笑边走的女人,不过几分钟而已,她竟然已经追回了百米以上的差距。
“怎么样?”我心情愉快地跃上枝头,和志波海燕并排而行,“我并没有吹牛是吧?”刚从一根树枝跃到另一根树枝的志波海燕正想回答,却发现身边的女人没了踪影。
“这里。”从右下方传来的声音让他望去,我单手抓着一根藤条,用另一只手对着志波海燕挥了挥,然后就用单手的力量让自己的身体倒挂起来,用脚勾住藤条在腿上缠绕几圈,接着松开手,猛地向上一探,抓住一根足以承受我重量的枝干,身体由于惯性继续向前荡,与此同时我放开右手拔出废木唰的砍断藤条,利用惯性顺势翻上树枝,整套动作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没有半点迟疑,将在一旁看着的志波海燕惊得目瞪口呆,我得意地用拇指刮刮鼻尖。
嘿嘿,和一群狼,尤其是和一群自己亲手训练出来的狼呆久了,看着他们从小狼崽逐步成长为骁勇善战的战狼,并且还在逐渐变得更强,我这个做头头的不变得比他们更强那怎么行?
“……厉害。”好半天才找到自己声音的志波海燕怔怔地吐出这两个字。说实话,这种身手只有邢军才能达到,但邢军却无法做到这样的流畅爽劲,观看整套动作如同饮下一杯能够让喉咙与胃一起燃烧的烈酒,够辛辣够爽快。
看到志波海燕这样,我反而有些不好意思,我跳到他身边,伸手推推他:“喂,走啦。”
“美啊——”对着眼前的景象我忍不住喟叹道。
当我们穿过那一片茂密的丛林,眼前竟然是一片空地,绿草如茵,中间环绕一弯月牙状的湖泊,湖面在微风的吹拂下泛起微微鳞波,光点在涟漪上跳跃闪烁,偶有飞鸟低低掠过湖面,在湖面上留下一圈涟漪轻荡散开。
“当初我是在出任务时偶然发现这个地方的,不知道其他人知不知道这个地方,反正我每次来的时候这里都没什么人。”志波海燕躺在草地上,双手枕在脑后,惬意无比。
我盘腿坐下,出神地望着中间的湖泊。
“血枫,说实话有些时候看着你,有时我的脑袋里会冒出一点荒谬的想法,”躺在地上的志波海燕突然翻身坐起来,脸上虽然带着笑容,但他的语气却很认真。
“有时,我都在想,你会不会是来自于另一个世界的人,偶然来到这里,不久又会回去。”他这样说。
我没动,只是收紧了拳头,勉强装出轻松的语气:“你怎么会这样想?”
“一种感觉而已。”志波海燕耸耸肩。
我不免有些瞠目结舌:这家伙感觉也太准了吧?
“哈哈,很可笑吧?”志波海燕不好意思地摸摸头,“我自己也觉得这个想法荒诞不经呢。”
他的自嘲并没有得到我的回应,他奇怪地看着我:“怎么了?你怎么不说话?”我沉默地低下头玩弄着地上的野草,抿紧嘴唇。
如果是志波海燕的话,我想应该没有问题的吧。
我深深吸了口气,站起来,走到志波海燕面前,看着他说:“海燕,我不得不说,你的感觉真的很准。”
他的笑容渐渐僵住:“什么意思?”我耸耸肩,故作轻松道:“你的感觉没有错,我的确不是这里的人。”
“不……不可能,你在开玩笑吧?”志波海燕仍然无法相信,他吃惊地张大嘴巴表情呆滞。
“这是我的刀,你自己看看。”我拔出刀丢给他。
“没有刀魂,也不是浅打……”志波海燕接过刀仔细探查着,口中喃喃道,“这是……”我抱着手臂看着他:“这是我自己铸造的刀,我在里面画了阵法,模拟斩魄刀始解。”“阵法?什么意思?”志波海燕将刀还给我,疑惑不解。“我不是死神,但这并不代表我就是一般的人类。”我耸耸肩,“我是仙人。”
“不是死神?不是一般的人类?仙人?”志波海燕觉得自己的头有点胀痛,这什么跟什么。“也就是说,我没有死,我还活着,我来到这里纯粹就是一个意外。”我说。“你还没有死?那你怎么来到这里?”志波海燕更加的不可思议,活生生的人类进入了尸魂界,这真是天方夜谭。
我都觉得有点头痛:“我也很想弄清楚这一点……把你那活见鬼的表情收回去。”“哦。”志波海燕乖乖调整了自己的面部表情。说实话,眼睛瞪太大真的很累。
“至于仙人么……我现在的力量只余下原来的一两成,不过这也足够让你看看了。”我神秘地对志波海燕一笑,然后闭上眼睛,伸展双臂,手指时而蜷曲,时而舒张,像是有一条看不见的绸带缠绕其间。
“这是……”志波海燕控制不住地惊呼出声,他看见了她本来空无一物的双手中渐渐出现了一条灵动的水带,水带随着她的手指上下舞动而逐渐变得如同婴儿手腕那样粗,然后脱离手掌,像一条灵蛇那样向手臂蜿蜒。
我睁开眼,笑着看着志波海燕,然后一挥手,那条水带登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怎么办到的?”志波海燕仍然一副惊讶的痴呆模样。“还没完。”我说。我并没有闭上眼,仍然睁着眼睛,不过手势换了一个。我竖起一根食指,左右摇摇,然后一簇火苗“突”地出现在我指尖。
“厉害……”志波海燕的眼睛都快掉下来了。我冲着食指尖吹了口气,熄灭了那团火苗。“这下你该相信了吧?”我问。
“嗯。”志波海燕点点头,“这件事总队长知不知道?”“当然知道,”我坐下,斜睨了他一眼,以示我对他这个蠢问题的不屑,“但具体的关于我的事知道得不是很多。也就是说,我只给他灌输了仙人的概念,我的力量,我的具体身份,我的兵器,他一概不知。”
“那你的兵器是?”志波海燕好奇地问,我歪头看看他:“想看?”“对。”志波海燕重重地点头。
“你还真是麻烦……”我嘟囔着一边唤了声,“吹雪。”一柄血色长剑从我的手掌中慢慢穿出——期间,志波海燕的表情真是五彩纷呈,赤橙黄绿青蓝紫轮番上阵,实在有趣得紧。
“喏。”我随意地将吹雪抛给他,“小心点,别让剑气伤到,要不然伤口很难愈合的。”正准备用手去摸摸剑刃的志波海燕闻言一下子将手缩回来了,只是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剑仔细打量着:“这刀血腥气也未免太浓厚了吧?”“刀什么刀?你见过哪把刀是双刃的?这是剑,看看清楚,是剑好不好!”我翻着白眼纠正志波海燕的错误,呜呼噫嘻!要是被修真界那群爱剑成痴的糟老头子们知道居然有人把神剑说成一把刀会不会被气得血液逆流大脑梗阻?
“好好好,算我说错了,对不起,我道歉。”嘴巴上说得好听,志波海燕笑得很没有诚意,让我很想冲上去踩两脚。
“血腥气重啊……自然是因为沾的血多了呗。”我无所谓地耸耸肩。“你杀了很多人?”志波海燕的表情渐渐严肃起来,她既然可以若无其事地说出“沾的血多了”这种话,那么她对于生命的漠视又到了怎样的程度?还是她本质上就是如此的残忍嗜血?这样的人留在尸魂界真的足够安全吗?
我眼力足够好,能够让我捕捉到了志波海燕眼里一闪而过的警惕与怀疑,甚至还有一点淡淡的厌恶,仿佛我是一只沾满血液的臭虫一样。
难以言明的委屈袭上心头,我倏地夺过吹雪收回体内,站起来冷冷地说:“是又怎样?”我本以为志波海燕不会在意,但我忽略了他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笑容背后是对整个尸魂界的责任感和他自己的原则,没有谁会对一个手上沾满鲜血的人展现宽容的微笑。我更忘记了这里的人是无法理解那个世界的,在那个世界,强者生存,弱肉强食的自然法规体现得更加彻底,更加原始,也更加淋漓尽致。
所以相比起这里,那个世界要血腥残酷得多,由此也可能让我对弱小的生命越来越漠视,吹雪斩掉雷文雅思后沾染的戾气大概也或多或少对我的心智有所影响,虽然不会嗜杀成性,但至少在杀敌时足够的冷酷无情,也足够的麻木不仁。
但是如果不这样我又怎样在那个世界生存下来?我不去主动招惹麻烦难道麻烦就不会自动找上门来?难道一味逃避忍让就真能解决争端?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在那个世界,有时候就只有靠拳头,谁的拳头更硬,谁就能活得更久!
先前和谐的气氛消失殆尽,志波海燕站起来满脸的不可置信:“‘是又怎样’?!你怎么还能这样说?难道那些不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吗?你怎么还能如此理直气壮没有丝毫愧疚地说‘是又怎样’?!你还有没有基本的良知?!”
一阵火气夹杂着难过陡然冲上脑门,我有些失控了,为的是志波海燕的质问与谴责,我深吸一口气,紧紧盯着志波海燕的眼睛说:“良知?你了解我吗?你了解我生存的世界吗?你对我一无所知,那么你凭什么说我没有良知?你有什么资格这样说?我杀的是人,从生物角度来说是我的同类,你们屠杀的是虚,但那不同样也是人的魂魄吗?从某种角度来说不也相当于你们死神的同类吗?正做着和我相同性质的事情的你又有什么资格来诘问我有没有良知?”
志波海燕被问得哑口无言,是啊,他了解她吗?他有什么资格又以什么立场来对她指手画脚对她的行为评头论足?他不过是把自己的是非观在对她不清不楚的情况下一厢情愿地强加到她身上而已。
我看了一眼沉默的志波海燕,提不起丝毫想要留在这里的欲望,我转身,一句话也没说,很干脆地瞬步离开。
志波海燕望着很快就消失不见的背影,觉得嘴里有点发苦,自己带她来这里明明是想让她开心的,开始还好好的,但是却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而且好像伤害到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