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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三十三章 有生之年(下)(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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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拜天地—— ”老管家吆喝。

哟哟,婚庆呐( ⊙ o ⊙ ) 扒在门缝边,我努力踮脚,想要看清楚新郎倌是谁。然而,毫无防备的我,后脑勺却突然重重挨了一记。

“你这小厮,不去给满堂宾客们端茶递水,居然躲在这儿偷懒?”中年大婶的声音,略带愠怒,“动作利索些,把菜肴端进去。”

这位大妈,难道衣装朴素,就必定是杨府家丁?

斜目,我鄙视之,“你认错……”

“ 还杵着?!”一碟罗汉鲫鱼,不容分辩递到我面前,“懒家伙,别以为你不归我管,我就不能刮你。”

果然,彪悍人生不需要解释==|||被大妈粗犷话语吼得耳鸣,伸手,揉了揉涨痛脑袋,我不情不愿地接过沉重托盘,从侧门迈入。

灯火通明的正厅,座无虚席的宾客,鲜红耀眼的囍字…… 一切的一切,都被锣鸣鼓庆声衬托得热闹非凡。而喧闹空气里氤氲而生的快乐,在厅内无边无际舒缓蔓延。

来宾们的脸颊,也似乎染成了喜庆之色。

至于那些久居深宅、不得擅自出府的尊贵女人们而言,此刻,正是褪下矜持束缚、展现她们柔美娇媚的最佳时机。

区别于攀谈低语、忙着套近乎的男人们而言,她们仅需打扮得美丽非凡,即使不开口,静坐于旁侧,也是一道最动人心弦的华美风景。

而我,俨然是高雅人士之中的一位‘非主流’。

他们有的是背景,而我有的,仅为背影=。=勾垂了脑袋,我小心翼翼端举托盘,在拥挤正厅内穿梭前行,生怕脚底一滑,捅出纰漏。

正打算把鲫鱼搁放于离自己最近一桌、溜之大吉时,一位衣衫穿扮宛似杨府家丁,却突然拉住我胳膊,“动作快,王爷那桌。”

王爷?

顺着家丁手指方向,我探头张望。

额滴亲娘~

离正在拜堂的新郎倌最近一桌,一袭明红色衣袍男子,不正是被我踹了一脚、险些废掉子孙根的怀王——拓跋平原?!他的面容,依然如记忆里那般英俊漂亮,只是,往日犀利幽深的眼睛,如今些许失神,蕴有淡淡怅然。

不管平原君怅不怅然,有生之年,我与他的相逢,就是场惊雷闪电。

尴尬了脸色,我窘迫语气搪塞道,“能不能……换一桌?”

“少啰嗦。”推我一把。

去就去,别吼别吼,我耳朵疼。无奈,我只得迈步向前╮(╯▽╰)╭女人的倒霉运,与生理周期类似,都是一阵一阵。

此刻,老管家再度吆喝道,“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

“送入洞房—— ”

随着最后一句话,厅内喜庆情绪达到最高点。然而,与欢畅气氛格格不入的是,脊背挺得笔直的新郎倌,被老管家推了推,才机械式站起身来,面朝满堂宾客。 (作者注:古代婚礼习俗,新娘被送入洞房后,新郎倌向来宾敬酒。)

此时此刻,我终于看清楚新郎倌的容貌。

那位身穿大红喜福、脸被绷得老长、恨不得把胸前别戴的红色大礼花一口吞下肚的童鞋,不是公子光,还会是谁??

额的神~今晚喜宴,居然是杨延光的婚宴?!

满堂红彩,增添不了公子光眉宇间的幸福感,反而加重眸底的恼怒情绪。对于欢腾热闹之场景,公子光彷佛不屑一顾。

如同强迫式成亲,杨延光并不理会同样身穿大红嫁衣、顶了沉重盖头的新娘。他兀自转过身,朝怀王拓跋平原所坐筵桌,快步走去。

二十步。

十步。

五步。

并不想尴尬相逢,我还是撤吧~眼见公子光离酒桌愈来愈接近,我下意识往旁侧闪去,一道身影,突然笼罩而至,停顿在我跟前。

“怎么才上菜?” 女性声线稍显沙哑,却耳熟。

呃,菊婶??

猝然把脑袋勾埋得更低,此刻,内心正在演绎悸动交响曲。沉默不言的我,动作缓慢地把托盘呈给菊婶。

沉重感觉倏然轻减,托盘被她接过。

此时不溜,更待何时?

正准备脚底抹油、逃之窜之,沉闷不乐的男性话语,如魔音穿耳,“给我倒酒。”

余光瞄见的,是大红喜服。

江山如此多焦,引我尽折腰。半耷拉脑袋,我只得从菊婶手里接过酒杯、酒壶,斟满一杯,再毕恭毕敬的呈递公子光。

手一轻,酒杯被取走。

长长呼出一口气,似魔似幻风中凌乱的我,抓住时机快撤快撤=。= 否则,红烧大排汗都要急出来鸟~

右脚,悄然往后跨迈一小步,我正待转身,空酒杯却再次伸至面前。新郎倌的语气,愈发忿怨,“满上。”

杨延光!你存心与我过不去?

无奈如我,只得再给他斟满。

……

反复折腾,直到第四杯酒也被公子光一饮而尽,坐于上座的怀王,终于淡淡道,“光少,即使你对韶王心存怨恨,也不该表现得如此明显。”

韶王?这封号,听起来有些耳熟。

诸多封王、朝臣,我在赃品记录册《霜叶红于二月花》均见过。

“大丈夫能屈能伸,忍一时,风平浪静。”安慰性质的话语,符合平原君眉宇间不愠不火的冷静神情。

“忍忍忍,我已经隐忍太多次! 还要如何忍?!”恼火,忿忿不平。

三年不见,公子光啊公子光,你还是如此脾性火爆、性格焦躁,完全没有‘成大事者不惜小费’的豁达胸襟~

空酒杯,又出现在我面前,“再添满。”

猪哥,你以为你千杯不倒么?囧默不言的我,只得斟酒。

“够了,别再喝了……” 苍老的女性劝阻。咳嗽,连同颤巍低呼,在我听来居然如此虚弱疲倦。

是祖母么?

怀揣好奇,我缓慢抬起眼眸,朝声源瞥望——

才三年不见,祖母大人,居然变得憔悴许多。

记忆里的杨老夫人,虽然脸上偶有几道浅浅皱纹,却难掩她红润气色…… 不似现在,眼前的她,苍白面容写满疲倦,就连曾经炯炯有神的眼眸,也失去明亮光泽,不复于曾经的矍铄精神。

亲切和蔼,被沉郁伤感所取代。

心,蓦感抽痛。

威武将军府,究竟发生了何事?

“今晚,暂且不提韶王。二哥你且看开些,长乐郡主毕竟国色天香,软香温玉抱满怀,总能减缓你心底几许痛楚…… ”戏谑话语,蓦然岔入。

“切莫喝太醉,春宵一刻值千金。身为新郎倌,要有表现威猛的自觉……如若不然,只会更丢杨家脸面。”

阿噗一口口水~~

爱穿黄衫的童鞋,三年不见,你的口才愈发销魂o(╯□╰)o

“杨延风,你不开口,没人当你是哑巴。”酒气冲天的公子光,大为恼火,“若不是因为你,我会落魄于斯?”

“与我何干?”风三少眼眸渐眯,长长睫毛忽闪,带着几分孩童般的顽劣,“长乐郡主心底惦念之人,至始至终,都为英雄救美的二哥。”

“胡扯!”虎着脸,公子光面色黑沉,“若不是你害她跌下湖,我又岂会救?”

我晕~~

三年不见,‘风光’二人组,依然喜欢互掐=。=

“事已至此,争辩也无法弥补遗憾。”温润话语,适时化解了尴尬气氛,“芮之希望,二少能镇定心神,一切以大局为重。”

贺兰大人?

急切目光,朝说话人瞥去—— 坐于风三少左侧的男子,俊美无俦的面容,依然静淌着我最熟悉的尔雅气息,没有冷冽淡漠,没有持重沉闷,只有谦和。

心,为他喜悦。

如此近距离接近贺兰芮之,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惊诧亦是惊喜,我难捺满怀欣喜轻唤出声,“贺—— ”

“夫君所言甚是,还望二少能自敛自持,切莫意气用事。” 一位女子,她梳着出嫁女子才能盘起的发髻,恬淡微笑着,轻轻挽了贺兰芮之的手臂。

夫、夫君?!

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也不敢相信自己眼睛,我愣愣凝视于这位笑靥温婉的女子,虽然她美艳惊人、虽然她气度娴雅,虽然她谦谦有礼…… 但是,她有什么资格,可以挽得贺兰芮之的臂膀?

即使她云髻峨峨,即使她瑰姿艳逸,即使她楚楚动人,而贺兰芮之,又怎可以对她勾弯了唇角,流露出一抹我从未见过的微笑—— 温和爱怜?

短短三年,为何?

清晰思绪,猝然陷入到前所未有的混乱。

惘然困惑间,似乎有人在催促我什么,然而混沌大脑,再也听不见任何话语。所有人,所有事,所有快乐欣喜,所有抑郁抱怨,皆与我无缘。

岁月,真禁不起蹉跎、等待?

原来有生之年,谁和谁的相逢,仅仅是场相顾无言。

……

“你究竟有没有听见我的吩咐?!倒酒—— ”催促,在耳畔响起。

头脑纷乱,我下意识地端起酒壶,想要给杨延光斟满酒杯。然而,壶口,却因为我颤抖得愈来愈厉害的手,而泼洒出酒水。

酒,湿了公子光的手背。

“对不起……” 轻轻,我叹笑。

“你—— ”斥责,甚为不悦,“你有没有长眼睛?”

“二哥,何必对倒酒小厮发脾气?”风三少淡淡道,语气一如方才的调侃意蕴,“保存体力,等会儿才轮到你施威。”

公子光几欲暴走,“杨延风,闭上你的嘴。”

……

互掐言论,令我头疼不已。

蓦然松手,酒壶猝然跌落在地,发出清脆裂响。

响动,暂时消减了席筵宾客的欢愉笑谈,也蓦然终止‘风光’二人组的喧闹争执。

众人目光,如潮水般,向我涌来。

而我,却像是被潮水般前赴后继、延绵不绝的酸楚,紧紧缠绕。

……

我,像一个笑话。

……

“他在哪当值?”祖母的问询,饱含不满,“居然如此毛手毛脚?”

“看上去,有些面生。”迟疑答话,源自于菊婶。

面生??

是啊…… 三年不见,我都从十五少女变成了十八‘男儿郎’,在你们看来,当然陌生。

或许,不仅仅陌生,只怕是,早就俩俩遗忘?

无言摇头,我嗤笑。

……

半是自觉,半是惶然不自知,我蹲下身子,开始捡拾破碎瓷片。

手,依然抖得很厉害。

深深呼吸,我努力眨眼,努力让视野不至于模糊。

……

蓦然,一块碎片,竟递至我面前。

勾垂脑袋,我黯然接过,“谢谢…… 贺兰大人。”

谢谢你,有生之年,赠我一场梦幻。

“年轻人,你在何处当值?”杨老夫人的质问语句,蓦然传来,“怎么从未见你?”

吸吸鼻子,我哑着声线回答,“小的…… 在厨房劈柴。”

“抬起头来。”

“小的…… 不敢唐突老夫人。”我苦笑。

“无须躲闪,你且抬头。” 杨老夫人的责令,严厉,且不容置喙。

抬头?

只怕,你亲眼目睹于我的面容,徒添后悔。

苦笑,撇下拾起的酒壶碎片,我缓慢站起身来。迎向杨老夫人审视目光,镇定自若的我,徐徐抬起头来。

“你…… ”老夫人的斥责,在看清楚我的面容后,全然终止。她的神情,由最初的质疑,蓦然转为欣喜,却在愣神刹那,变成惊骇。

无声如我,淡淡微笑。

陡高悬崖,可以毁了沼泽君的左手;枝繁叶盛的枣树,也可以毁了我的右脸。

我,早就不是无谓无忌的‘杨排风’。

抚上右脸,以手背遮住纵横交错的数条丑陋疤痕,我无怨无尤,低声道,“抱歉…… 唐突了老夫人。”

是我太傻,傻得以为,世间真情,是可以跨越时空阻隔、跨越外在条件,恒久存在。

殊不知,人心就像天上的星星那般,看似接近,却无限遥远。

偶然,说变就变。

……

“排风表妹?!” 风三少最先站起身,微微急促了呼吸。

“排风?真的是排风??”不确定呼唤一句,杨老夫人的眸光在我脸上来回逡巡,良久,她激动亦是倍感惊喜,“你你…… 你还活…… ”

“老夫人,您看走眼了。”摇头,我依然淡漠微笑,“小的,复姓诸葛。”

“胡言乱语!你明明是排风,我的乖孙女!” 杨老夫人笃定话语,却对于我一身男儿郎装扮,分外诧异,“你,你怎么穿起……”

“刺客,有刺客!”

惊惶失措的疾呼,源于侧门方向,打断了杨老夫人的倾诉,也引得满厅宾客纷纷离席、面露诧愕。

“来人,快抓刺客!”

杨府家丁话语刚落,突然笼罩过来的男性身影,紧紧握住我的手臂,下一秒,我整个人便陷入到温暖怀抱,而低沉嗓音,亦在耳畔悄然响起,“师姐,我们快逃!”

感激,我朝沼泽君颔首。

“他是—— 宇文昭则??” 耳畔,是无数惊呼。质疑,恐骇,慌乱失措,乱如麻的情绪,在欢乐气氛骤褪的正厅,弥漫开来。

然而,来不及收拾我满腹伤感,一声饱含哭腔、带有万分惊骇的女性哭诉,从厅门猝然传来,凄凉悲惨,令在场听闻者竦惧,“老、老夫人…… 郡主她,七窍流血,死了! ”

什么?!

仅仅眨眼,送入洞房的新娘子,怎就翘辫子?

“关门!”冰冷吩咐,源自于杨延光之口,不夹杂任何情感起伏,须臾,明晃晃的银剑,便出现在我视野,“把门关上!不能放走刺客!”

阿噗一口血~~

混乱上演,真可谓热闹非凡。身为天煞孤神星的公子光,你不反省自己命里带冲,反倒把我与沼泽君当成了刺杀你新娘子的凶手、欲擒之拿之?

有生之年,谁和谁的相逢,依然是场纷乱表演。

我不得不冷笑。

……

揉揉眉心,此时正四面楚歌、背腹受敌。困窘亦是无奈的我,凑近脑袋,在沼泽君耳边低叹道,半是调侃半是戏谑,“师弟,现在真得感谢师傅,传授我俩《欲女心惊》口诀与剑谱。否则,今晚我与你,真得变成五花牛肉。”

目光,悄然停落于正厅角落搁置的—— 两把扫帚。

……

不得已而为之,赶鸭子上阵。

人生,从头到尾,都在上演一场反转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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