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十九)(1 / 1)
程心蕾在隔天早晨退了房间,打算离开那个小城。临走的时候,居然在大街上遇到租车店的阿良。
“你要走了吗?”远远的,阿良骑了一辆自行车过来。
“是啊,昨天谢谢你了!”心蕾看着他,他的淳朴让她印象深刻。
“那你去坐火车吗?我送你过去吧。”他见她手里只拎了个小小的旅行袋,脱口而出道,随后又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哎,还是算了,我这破车你可能坐不惯。”
“没关系!你送我过去好吗?”她觉得有些感动,旅途中萍水相逢的人,居然这么热心。
坐在阿良的自行车后,程心蕾一路看着这城镇里的风景。夏日的早晨,赶集的人们在路上快步行走,几个孩子笑闹着前去,抬头向上望,看见路边老树的片片叶子翠绿得似要滴出汁来。
想起昨天在路上偶遇的那对小情侣,没想到,今天就换她被人载,可惜坐在前面的人不是罗浩宇。她黯然地想,不是不遗憾的,冲动地飘洋过海而来,只想见他一面,却始终未曾遇见。
程心蕾,你是个傻瓜!她在心里对自己说,却仰起脸笑了,迎着清晨的阳光,刺得双眼发疼。
到火车站的时候,她想再付钱给阿良,他再也不肯收,连说“昨天已经给得太多了”。
心蕾只好再次跟他道谢,这地方,可能以后也不会再来了。再次深深地打量了一眼周围,她转身走进火车站。
待她坐火车回到从小生长的城市时,已是隔天下午。
她要回来,却没告诉家里任何人,本想给大家一个惊喜,没想到,由于她的突然回家,家里反而有个“惊喜”在等着她。
“爸!我回来了!”程心蕾一见父亲来开门,忙高兴地扑上去。
“啊,小蕾!”父亲的表情略过一阵阴霾,但很快露出惊喜的表情,“你回来了?怎么不提前通知我们呢,我好去接你啊。”
心蕾敏锐地注意到了父亲的细微表情,正想说些什么,这时听到母亲尖刻的声音传来:
“还接什么接啊?你连这个家都不要了!还去接女儿干什么?”
“妈!”心蕾看了父亲一眼,扔下旅行袋,朝坐在沙发上蒋秀娟走过去。她乖巧地坐在母亲身边,轻轻问:“妈,怎么了?”
“你爸在外面有女人了,想要和我离婚!”说着,她的眼眶红了。
“这种事情为什么要在女儿面前说,我们私底下说不可以吗?”父亲也走了过来。
“你都要跟那个女人走了,还怕跟女儿说吗?”
“女儿那么远从国外跑回来,你就非得在她刚回来时讲这些吗?”
“是我要讲的还是你要讲的!”蒋秀娟话说了一半,突然看向程心蕾,“你也是的,蕾蕾!这么远回来也不早点打个电话回家,万一路上出点事怎么办呢?”
“哎呀,妈!我都这么大个人了,能出什么事啊。”她半撒娇地对母亲说,心里仍在消化刚才听到的消息,爸妈要离婚了?
“唉,我赶飞机好累哦,先去洗澡睡觉了!等我醒来我们一家再出去吃饭吧。”说着,她走进自己的房间,将外面的空间再度留给大人们。
临入睡前,她再次想到他们离婚的可能性。
心蕾知道她的父母感情一直有些冷淡,父亲在迁就母亲,怕她再发病,而母亲呢,情绪似乎一直时好时坏。
只是这一次,母亲说,父亲有了其他女人,是真的吗?
当天晚上,全家还是去吃了顿丰盛的晚餐。因为父亲说,我的女儿回来了,总要好好请她吃顿象样的。说着,还拍拍她的脸蛋,说她又瘦了。
“爸,你不知道,国外的东西含卡路里特别高,所以我在减肥呢。”她对父亲笑眯眯地说,其实是因为学习太辛苦,饮食不规律,才不知不觉瘦的。
“你已经瘦不零丁的,还减什么肥啊,再减下去都要凭空消失了!”父亲很不满地说,同时往她的碗里夹了一堆的菜。
“是啊,蕾蕾!多吃点,你爸爸以后也不太可能有机会跟你一起吃饭了。”母亲在一旁凉凉地说。
“为什么啊?”她看一眼脸色尴尬的父亲。
“因为他跟我离婚了,马上就要搬去跟那个狐狸精住了啊,等你下次再回来时,都不知道你爸住在哪里了。”
好好的晚餐气氛,顿时又被破坏了。
父女两都没开口。
回家以后,趁母亲去洗澡,心蕾和父亲一同坐在了沙发上。
“爸爸,你真的要和妈妈离婚吗?”她问。
“是的。”父亲略带愧疚地对她说,“蕾蕾,爸爸很抱歉。”
“那么,妈妈说你在外面有女人是真的吗?”
“是真的。她……是个好女人,自己也离过婚,还有个儿子。不过我和她到现在也只是偶尔吃个饭,聊聊天,我想等离婚以后和她重新开始。”
“但是妈妈……她可能会受不了的。”
“蕾蕾,你也长大了。爸爸不怕告诉你,”父亲一脸疲惫的神色,“这些年来,我和你妈妈,好象从来没过过一天安宁的日子。以前我还想着你年纪小,所以处处忍让她。但现在,看着你也读大学了,能够独立了。我突然不想继续眼前的生活了,感觉活得太累了。象我们的人生,剩下的日子也不算很多了。”
“爸,你怎么这么说呢。”
“是真的,爸爸觉得人一辈子,能赚多少钱都是次要的,重要的是活得开心!”父亲转过头看着她。
她顿时明白了。在家里,只要母亲在,气氛总是难以和谐。父亲的工作很忙,常常应酬,有时晚归,满脸的疲倦,却还被母亲疲劳轰炸。
“而且,我也问过医生了,”父亲又说,“象你妈的这种病,其实应该走出去多跟人群接触,整天待在家里并不好。我想,如果我们离婚了,她也可以重新开始她的人生。”
心蕾不知道她的父亲是在为自己找理由,还是真的为母亲着想。但无论是哪一种,他要离婚的决心似乎很坚决。
她想起上一次母亲闹自杀,当父亲赶到医院时,脸上那种既悲伤又无奈的表情。母亲当然是很爱父亲的。她是个很传统老派的女人,觉得嫁了丈夫就要一辈子在家好好扶持老公,她的世界是围着父亲转的。只是,这样的爱,有时候好象也是一种折磨,既折磨了自己也折磨了对方。
离婚的事,心蕾后来没再听母亲提起,但父亲已经从家里搬了出去。母亲虽然没再说什么,她时时表现出来的悲戚神情,却让心蕾感到难过。
再过几日,父亲约她在一家环境幽静的花园酒店吃饭,她见到了父亲口中说的“好女人”,她叫她江阿姨。
江阿姨其实长得很一般,还不如她的母亲会打扮会保养,但她很随和,很喜欢笑。心蕾不知道父亲叫她来吃饭的用意,所以饭桌上,她一直话不多,同时默默观察着另一个女人。
“你最近还是常常加班吧?要小心身体哦。我们这种年纪最容易得个什么病了。”江阿姨对父亲说道。
“我会注意的。反正周末有空也会去健健身,对身体也好。”
“是要多作作运动。你平时酒也少喝点,现在做生意的人中间肝不好的太多了。”
“唉,应酬的时候也是没办法的,别人把酒送到了面前,总不能不喝吧。”
“那就尽量少喝点啊,或者平时多喝点养生茶。”
她细细听着他们的谈话,发现那江阿姨讲的话,很多应该是自己母亲来讲的。可是她的妈妈,整天在家里不是琢磨名牌就是琢磨美容,对着父亲不是疑神疑鬼的盘问,就是抱怨他的种种不是。
后来私下父亲问她:“你觉得江阿姨怎么样?”
“我的意见重要吗?”
“当然重要了。其实爸爸是想和你妈离婚,至于接下来是不是再婚,我还没考虑这么多。只是,我觉得和她在一起很轻松,觉得挺开心的。”
是的,在饭桌上,她看到了父亲久违的笑容,很舒心的笑容。
“我不知道怎么形容她。”她最后这么说。看到自己的父亲跟另一名女性在一起, 无论母亲有任何过错, 做女儿的心情总是复杂的。
回到家里,看到母亲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发呆,她觉得母亲其实更可怜。在她小时候,他们也是恩爱的。父亲常常在母亲耳边说悄悄话,然后母亲面红地娇斥一句:“你怎么在女儿面前说这些啊。”父亲笑着搂住母亲的肩膀说:“那有什么关系,不是我们这样,哪里来的女儿啊。”
再深的感情,哪怕经历多年,也会变质的吧。
爱一个人倒底要怎么做才对?爱得太多,是不是也会让对方觉得窒息,会让对方想离开?
爱一个人,应该要让对方觉得幸福吧,就象江阿姨对父亲那样,让他开怀,让他舒心。
心蕾突然又想起罗浩宇,于是走进自己的房间,急切地打开那个网页。这次,她看到他又留了条新信息:
我去香港MS亚太总部工作了,有新的联络电话后再告诉你。
这是几天前留的。原来,他去香港了。
顿时,她心里的失望都消失了,同时又为他高兴起来。浩宇,我们下一次见面,会是什么时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