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第六十六章(1 / 1)
“慕辰公主。”
“额……”帘子掀开,慕辰的目光还没有落在秦落衣的身上就听见,书房门口传来一声女子的叫声。慕辰顺着声音望去,大惊之后露出了一丝愁云惨淡,又在瞬间将这一丝惆怅掩盖下来,笑嘻嘻地道:“谭烟,你怎么在这里。”
“之前音之身体不大好,我就送他会敦煌。后来发生了很多事情,就一直留在这里。不过,也快回中原了。你呢?你怎么来敦煌了?”谭烟笑颜如花地拉过慕辰的手,引着慕辰面冲着自己,背对着秦落衣。
她跟谭烟在长安就已冰释前嫌,而这一趟她带来了一个与谭烟有关的坏消息。这下子,慕辰见谭烟突然出现,又想起了此行的目的,心上又纠结起来。她勉强地笑了笑:“有些公事,过些日子,你就知道了。”慕辰望着谭烟纯净的眸子,早已将那个激起自己无限兴趣的人给忘了。
一介家臣终归是家臣,若不是在慕辰的心里秦落衣已死,今日的事就不会是姐妹之情这么简单了。
话说,壮着胆子打算借尸还魂的秦大公子这一刻悄悄揩了下额头上的冷汗。这一次,真当是千钧一发。但凡谭烟这一生慕辰叫的晚那么一刹那,慕辰的眼神就落在了自己的身上。到时候,是玩二女夺夫还是妻妾成群就犹未可知了。
秦落衣想得脊背上至冒冷汗,这眼前的两个女人都不是省油的灯。秦大人偷偷瞥了谭烟一眼。两人交换了个眼神,秦公子心领神会地点点头把头往双臂叠成的屏障里埋得更深了。然后,小心翼翼地挪着步子,偶偷摸摸地打书房里溜了出来。然而,二话不说撒腿就跑。
秦落衣几时这般狼狈过,今天算是丢脸丢到家了。
从书房出来后,秦落衣都还不急整理衣衫就往丹青殿赶去。一入丹青殿,扑鼻而来的就是一股浓重得让人五内翻腾的血腥味。秦落衣大步上前,喝退了一帮立在殿外的大夫后,又径直往里面走去。
丹青殿里出奇的安静,伴随着这一股诡异的血腥味,一切的情况都在暗示秦落衣——音之的境况大大的不妙。秦落衣深吸了一口气,掀开了大殿最深处的帷幕。
红色,大片大片的红色侵染了杏黄的被褥。森白的手骨依旧耸立在音之的胸口,随着他微弱的呼吸起起伏伏。原本白皙的脸庞在这一刻看来变得苍白。在秦落衣的心里,澹台音之永远都是意气奋发的,宛如巍峨苍松立于泰山之顶,傲视天下。然而,这是秦大人第一次见到澹台音之被剥去了光辉,他的生命仿佛是飘荡在空气中的一丝青烟,哪怕是一丝微弱的呼吸都能将他吹散。
原来,音之也会被击倒。
右手我成结实的拳头抵住嘴唇。不知是在宣泄心里的愤恨还对于兄弟的担心。秦落衣面色冷峻地看着太医们跪拜在地上。他们的脸色比病榻上的音之好不了多少,他们低声喊着:“秦公子。”然而,他们无一例外地低着头,不敢朝床榻上看一眼。
“情况如何?”秦落衣坐到床边,轻轻地攥着音之的手。他的声音寒冷像是辜月里的狼牙月般。
“城主的情况十分危险。我等……”跪在前头的一位老太医双手抱拳,但声音越来越低。
“你等什么?”一道入枭一般凌厉的眼神扫了过来,顿时叫老太医吓得直直哆嗦。
“我等……我等恐有心无力,那伤口伤及肺……”老太医的袖口已经被抓出了道道折痕。
“养你们这般废物又什么用!”秦落衣冷哼着回过头。
太医们吓得面如土色,跪在地上,他们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但城主这一次实在是凶险万分。那个手骨不但刺穿了肺脏,还刺入心脏有半寸之深。能活着从城外撑到府上,如今还能喘气,就已经是神仙保佑了。手骨腺癌还堵着伤口,就血涌如注了,要是□□,必死无疑!太医们又不是神仙,则能叫音之死而复生?
大殿再一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中。秦落衣仿佛在聆听音之最后的呼吸,他安静地坐在兄弟的身边,执着他的手,目光交汇在虚空中。
含凉殿,我命悬一线。你也是这么握着我的手,不准我离开人世。你能为我封住我周身一百穴道,保我万全。而如今,我陷入此情此景之中,却六神无主,无能为力。音之呀音之,这一次谁能帮我们渡过难关?
“秦公子,在下能保城主万全!”说话的人跪在离床最远的地上,他有着一张叫人记不住的脸,但很年轻。他的脸上有着自信的笑容:“在下,学过武当派的秘传之法,专治这等刀斧之伤,小人有十成的把握。”
这字字句句像是穿破乌云的一道曙光。而太医们用将信将疑的目光扭头看着他。年轻人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道:“城主招我入府就是为了今日之事。”
澹台城主能治理好一座敦煌城,怎会部位自己留好后路。太医们闻听年轻人的话后皆是唏嘘不已,神色也变得缓和了不少。
秦落衣双目炯炯的注视着眼前的年轻人,良久后,脸上绽出一丝弧度:“需要我做什么?”
“病退闲杂人等,在下的秘传之术可不想让外人偷学了去。”年轻人回答道。
秦落衣摆手禀退众太医。待众人退散后,年轻人依旧一动不动的跪在地上,只是他看着秦落衣的表情变了。
“你叫什么名字?”
“秦大人无需记得在下的名讳,大人不知道,在下反而活得长久,大人也活得长久。”年轻人站起身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那年轻人说话不似方才跪着时毕恭毕敬,反倒有了一分得意。
“我没有功夫跟你在这里绕圈子。如果你真有办法,你告诉我需要我做什么?”秦落衣这才觉出来人非一般人,可如今音之大病当前,他着实有些病急乱投医了。他静下心来,仔细打量起对方。
武当压根没有什么秘传之术。他知道音之受伤早已去问过方昀是否又方法可救。而此人方才这么说,其目的其实是为了帮自己,帮敦煌解围。
太医们对音之的伤皆是摇头,这样一来,音之九死一生。若回天乏力,那音之一死,之后的敦煌该怎么办?秦落衣自一近丹青殿就想到了这一层。但如今,音之的亲信多是知道这件事的,万一出事坐镇敦煌最合音之心意的人,当然是秦落衣。但这些与音之生死相随的人,怎会让秦落衣坐上城主的位置?
到时候,不必皇上派出一兵一卒,敦煌就先起了内乱。
要敦煌政局稳定,音之不能死。至少不能让别人知道音之去了的消息,将音之的真实病情秘而不宣则成为了最好的对策。但谁来帮助秦落衣力挽狂澜,让众人以为音之有救呢?举目敦煌城,秦落衣根本找不到这样的人。而偏偏在这一个当口,这个人出现了。
此人不是一心忠于音之就是居心拨测。而方才一番谈话后,秦落衣认为眼前人绝不是忠于敦煌的主儿。
“有法子,不过不是武当的秘传之法。是度母宫的秘传之法!”
度母宫?秦落衣当下就惊了。他扭过头看着陷入死亡旋涡中的澹台音之,又扭过头示意般地看着年轻人。年轻人微笑着点头,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笑容。
秦落衣自觉心里越发地难受起来。他再看了眼音之后,决定将所有事情都押后再议,一切等音之痊愈再说。于是,他冲着对方问道:“怎么救?”
“这个你不用管,不过我这一次来之前,主尊吩咐了,你要是不放心可以留下来看。”
“你有几成把握?”秦落衣问道。
“三成吧,伤到了心肺,”年轻人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块环形的玉玦,用其中间的空洞套住手臂骨,紧贴在音之的胸前。那玉玦看来普普通通,然一碰到人血,颜色立刻从莹润的白色便成为刺眼的红色。更为神奇的是,玉玦遇到人血仿佛是被唤醒的嗜血妖孽般竟生生地从那光滑的壁身上长出许多绒毛似的触角。触角沿着血腥的气味,慢慢伸张,最后露出尖利的头部一下子刺进音之的身体里。
竟然是凌霄玉玦!
秦落衣还小的时候听父亲青韫提起过,凌霄玉玦就是玉皇大帝的令牌,若有它护身,就算是阎王也不敢收此人的魂魄。而现在看来,凌霄玉玦的细长绒毛能吸血,玉玦能储血。音之拔刀必定是要大出血的,有了凌霄玉玦就不会因失血而死。
转眼间,年轻人又拿出了第二件东西——一把湛蓝色的波纹兽角。秦落衣仔细地端详过年轻人手中的兽角后,倒抽了一口冷气!这东西竟然是江湖上被传得神乎其神的九嶷山麒麟角!
度母宫里竟然在同一时间里能拿出这两样宝物!麒麟角割肉腕骨后,被破开的伤口能在三日内长出新肉,且不留刀疤!
秦落衣已经震惊得不敢说话。如此雄厚的财力,如此细致的布局,如此强大的九莲座。度母宫的强大真的不是常人可以想象的。如果不是自燃案牵扯出九莲座一座座死去,谁都不会知道在江湖上有这样一个神秘而强大的组织!
年轻人把麒麟角捧在手里,湛蓝色的光泽在微弱的灯光里显得十分安宁。他稍稍思索后,将刀锋对准了澹台音之的胸口。
不知何时,外面下起了雹子。秦落衣拉开厚重的帷幕,打开窗子,任凭风雨灌入房间。这样槽糕的天气正合适他当下复杂的心情。他将目光模糊在风雨里,可现实中还有太多的事情需要他来处理。秦落衣叹了口气,关上了窗。
年轻人用洁净的软布擦掉了手上的血,然后走到床边又搭了下音之的脉象。弱如游丝的脉搏表示着现在的音之还十分虚弱,但谢天谢地他活下来了。只是不知道死过一次后的音之会不会依旧意气奋发吗?
秦落衣走到床榻上绞了一根热毛巾擦干净;音之脸上的血污。然后,他顿了一下,像是下定了极大的决心,他伸手去探音之身下的被褥。
“你不用找了。”年轻人大概明白了秦落衣的心思,从衣襟里掏出一串白色流苏的琥珀缨络扔到秦落衣的手里,“你不必怀疑你所看到的。”
白色的琥珀缨络——代表着眼前的人是度母宫里来的文使。秦落衣没有说话,而是轻轻地抓了下音之的手。然后变得神情呆滞起来。
音之还在深度的昏迷中没有丝毫的动弹。他安然地躺在床帐里,所有人的人都在担心他,所有事情都指向了他。但他依旧安然,像个逃离了红尘的仙客一般的安然。秦落衣又抓了下音之的手,似是想要得到什么答案般握得很紧。
经过三个时辰的治疗,文使的体力已经降到了极限。此刻,他坐在软榻上看着这一对兄弟,开口问道:“很多事情都是事与愿违。莲座有莲座的命运,你应该懂得的。”
身体没有动,但秦落衣在心底冷哼了一声:所谓命运就是这样吗?
他的脸上浮出一丝嘲笑,问道:“主尊要杀莲座,那为什么最后还要出手相救?”
“主尊就在城里,你大可去问主尊。但据我所知,莲座不是主尊杀的。所以救人也是情理之中。”文使将麒麟角和凌霄玉玦收进包袱里,仔细地包裹好后纳入了怀中。
如果莲座不是主尊下令要杀的,那能知道莲座身份又能杀掉他们的人就只剩下一个人了。这个人的身影在秦落衣的脑海里变得异常清晰。笑颜,泪水,交叠的记忆在脑海中交错。秦落衣用袖子遮住双目。他知道他需要需要休息,这一天里他经历了太多也知道了太多。
原来是你。秦落衣无奈地笑了。
“主尊下一步是怎么打算的?”他的声线变得异常冰冷。
“既然主尊身处敦煌城内,一切都会在掌控之中。不过,秦公子你知道的,主尊对第八尊莲座疼爱有加。当年也只有他没有吃下无悔,所以主尊对这位莲座一直是另眼相看的。”文使打开房门。雹子霹雳啪吧地打在赤金的地面上。文使畏寒似地缩了缩头,然后看着泛黄的光晕照亮了秦落衣的面无表情。
“到了该换药的时候我自然会出现。不要去找我,度母宫里的规矩是很容易要人命的。”文使想起了什么,又回过头来意味深长道,“秦公子,想开些吧。”
文使裹着长衫钻进了风雨里。文使的身影是何时消失的,秦落衣不知道。他只知道,音之救回来了。他只知道他查出了九莲座一案的真正凶手。他只知道探案很快就能见到她的姐姐了。
知道真相并不是什么幸福的事情。真相之所以要被掩盖,就是因为它会让人感到伤痛,感到绝望,感到世间的不可信任。秦落衣面对真相是选择了沉默。大抵是已经被压得透不过气了,大抵是看破了。然而,波澜在这一刻被翻起,起伏在敦煌府里的波澜绝不会迅速地平息。因为,慕辰来了。
谭烟同慕辰一道用了晚膳。原本,谭门主见慕辰说话洗桑拿很不定,以为她发现了府里的一些端倪。可等饭吃到快结束的时候,慕辰终于给出了个惊人□□。
“我这一次来的目的是向音之传一道旨。皇上的意思是帮音之选择了佳人指婚,并要敦煌尽快迎娶过门。”慕辰放下筷子,低声道。
“谁?”谭烟帮慕辰又添了一筷子的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