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1 / 1)
谁家的儿子愿意娶个骄纵的妻子?”
“阿姐说笑了,怎会有嫁不出去的公主?瞧瞧,我们姮儿这不就不哭了。”景珣笑得有些骄傲,他怀中的景姮已然停止哭泣,睁着圆溜溜的眼儿盯着他瞧,一双白胖胖的小手在他脸上乱抓一通后咯咯笑出声来。
见他怀中的景姮笑得开怀,琳琅笑着埋怨道:“亏得我如此辛苦才将她生下来,她对你倒比对我还亲。”
“姮儿你看,你娘亲捻酸了。”景珣逗着景姮笑得甚为开怀。
琳琅看着他怀抱景姮宠溺的模样,忽然有些心酸,眼神蓦然一黯,却在下一瞬立刻敛眉敛去那不必要的情绪。
她自以为遮掩的巧妙,恒凌却看的十分真切,她看在眼里,也不说话,兀自与景珣笑闹,好像他们年岁都还小时那般,许多的心事笑笑闹闹中仿佛烟消云散。
笑闹片刻,琳琅忽然正色道:“阿珣这会儿怎么跑这来了,内侍可知道?莫让人四处找你。”
“阿姐放心吧,珣哥又不是小孩子了。”恒凌抱过景姮边逗弄边笑道。
景珣站在那儿微笑,也不说什么。琳琅看着站在她们面前的景珣,身上的衣裳是专门为大婚准备的,正色是大毓婚嫁时最喜庆的大红色,衣领四周用的是黑色,还有金线镶出的边儿,将他衬得愈发的俊俏。
许是方才将景姮抱在怀中逗弄的缘故,他的衣领微微有些翻起,琳琅起身走到他面前伸手拉平了他的衣领,看了看不大满意,又伸手将他前胸的衣裳捋顺,笑叹道:“我从未想过有一日能亲眼见到阿珣大婚,阿珣毕竟长大了……”
“阿姐倒是越来越有当娘的架势了,日后姮儿怕是要被念叨烦咯。”恒凌听着琳琅感慨的话语在一旁幸灾乐祸,被琳琅瞪了一眼,笑嘻嘻的抱着景姮躲到了景珣身后。
琳琅还欲说些什么,却被外头内侍的声音打断,道是吉时马上要到了。
景珣在琳琅的催促下离开后,她想从恒凌怀中抱回女儿,却被恒凌躲开。恒凌笑道:“阿姐别这么小气,再让我抱一会儿。”
琳琅捂额叹道:“这么喜欢,怎么不生一个。”
恒凌闻言笑容顿失,琳琅察觉到不对,忙轻巧的换了话题。
她并不知道恒凌与任子衡之间的矛盾在哪儿,不论贫富贵贱,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清官都难断家务事又何况是她?
才一会儿,恒凌就被琳琅几句话逗笑,外头的丹陛乐徐徐响起,悦耳异常,提醒众人吉时已到。
礼官唱礼的声音在宽阔的太和殿外响起,在琅琅殿宇之间显得空旷而又荡气回肠。远远的便看到景珣扶着一名同样身着大红色皇后喜服的女子缓缓走来,走道两侧的乳白大理石上跪了一地的人,看起来黑压压的一片。
距离有些远,琳琅并未看清那女子的面容,脑子里最煦丽的印象便是那身衣裳,艳红艳红的,在逐渐高升的日头下娇艳似火。
有那么一刹那,好像在那女子身上看到了曾经的自己的影子。
那,便是大毓朝的皇后了。
云妃的手无意识的抚着腕上的那串玉珠,心却不在那浑身艳色的女子身上。她微微偏头,看向与自己隔了一段距离的亭子,想象着那里头的人是一副什么模样。
却又什么都想象不出。
从未见过,毫无想象的凭据。
随侍的鸢紫见她心不在焉,轻声问道:“请恕奴婢斗胆,这样的日子娘娘就算不开心也只得忍着,让外人看见了不好。”
云妃回神,下意识看了低着头的鸢紫一眼,默不作声。
似乎每个人都以为,她该关心的是那个就要接过皇后印笺的女子,毕竟,能威胁到她如今地位的,非那女子莫属。
可她,并不关心。
再次朝不远处瞧去,微风轻拂,吹晃了纱帘子,里头那人的面容若隐若现,却又因那段摸不去的距离而显得模糊。
隐约有些熟悉,却又是极为陌生的。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的鸢紫出声提醒时她才发现嘉礼早已结束。再看向不远处,那儿的人早已离去,风又吹拂起了帘子,这次倒是吹得起劲些,让人极其容易就将里头的一切看的真切,可那儿却已是空荡荡的,唯有桌上摆着的瓜果依旧新鲜犹似刚摘下时那般。
坐得久了,双腿亦有些麻木,云妃站起身时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好在鸢紫眼明手快扶住了她。鸢紫将她扶稳妥后,道:“娘娘可要再歇息片刻,待会儿要面见皇后娘娘,若是失礼可不好了。”
云妃没说话,却在站稳之后率先步了出去,鸢紫见她如此忙跟了上去。
鸢紫是在云妃入宫封妃后就跟在她身边的,在宫里头呆的年岁却比云妃要长上许多许多,她也曾羡慕过云妃,却也一心想为她好。一路上见到的人不少,不论是何种眼色,都被鸢紫一一挡了下来,那些幸灾乐祸的,更是让她瞪了回去。
“娘娘无需介怀,毕竟皇上心里还是有娘娘的。”若无,又怎么会有之前的专宠?在她看来云妃比皇后差的,无非就是家世。并州霍家的女儿世代为后,所以新后能入主中宫,无非就是生于霍家。
云妃停下脚步,鸢紫差点儿撞上她,她并无怪罪,反而朝鸢紫笑得极为真切:“鸢紫,你知道从前我生活在什么地方吗?”
鸢紫一愣,心道不就是将军府吗?
云妃见她那呆模样,笑道:“你不必为我担心。”
她本身就姿色出众,这一笑倒有几分颠倒众生的意味,连甚为女子的鸢紫也冷不凡为那笑容倾倒,待她回过神来,云妃早已和她拉开了好一段距离,她惊呼一声,忙小跑着追了上去。
因是帝后大婚当日,没过多久便有内侍过来传话说皇上有旨令后妃改由明日再去给皇后请安,都小心翼翼等候皇后召见的后妃命妇们便都散了。
云妃回到庆云宫不多时便有人通报说秦嫔与苏才人求见,云妃揉了揉发疼的额角,未曾细想便让人以她身体不适为由打发了。
宫里头这些女人无非就是如此,见不得别人好,总想着看别人不好过。她不若秦嫔与苏才人,没有傲人家世在身后撑腰却在品级上生生高出了她们那么多,她们今日想看她笑话也在情理之中。
脑海中忽然浮起先前那若隐若现的面容,熟悉的感觉又冒上了心头。云妃下意识放下手中翻了几页的书卷,那头鸢紫亦端了热茶进来。见是她到来,云妃状似漫不经心的问道:“鸢紫,你进宫这么多年,可见过怡和长公主?”
“初进宫时倒有幸见过。”鸢紫想了想,道:“长公主虽受尽先帝后宠爱,待我们这些宫人极为谦和有礼,这点与皇上倒极为相像。”
“是吗?”
见云妃漫不经心,鸢紫便住了口,放下茶水后便要出去。就在她的手触到门柄时,忽听云妃说道:“去备些礼物,晚些时候我们去飞鸾宫走一走吧。”
鸢紫一愣。
怡和长公主在生常安公主难产,险些香消玉殒,故而时平日里皇帝以养病为由不让后妃去打扰她,秦嫔与苏才人也上门去探望过,却都被人挡了下来,众人之中唯独云妃不曾上门求见过。
鸢紫回头看向云妃,见她又翻起了方才的书卷,模样极为沉静。跟在云妃身边这么久她依然猜不出云妃的心思,鸢紫在心头惦了惦,便悄悄的退了出去。
晚些时候云妃领着鸢紫上了飞鸾宫,方到那儿就被长歌给挡了下来,甚至连飞鸾宫的正殿都没能进。
云妃入宫时日不算长,却也听说过怡和长公主身旁的女官秦长歌。当年秦氏姐妹在宫中可谓名动一时——但凡跟怡和长公主有关的,似乎都并不寻常。
长歌婉拒的极为委婉,却也十分坚决,看情形是打定了注意不让云妃如愿。鸢紫有些不平,倒是云妃显得平和了许多。见主人无意见客,云妃也无意再纠缠,便带着鸢紫走了。
然后是热闹又极为寻常的一夜,夜宴之后百官散了场,热闹一时的宫里忽然静了下来,皇城的上空中燃放了整整一夜的焰火,绚丽的烟花一朵朵在空中炸开,像初春的花儿那般绽放,在漆黑的夜空中美得让人舍不得移开眼。
若是在寻常的百姓家闹洞房倒是省不了的,可帝王家的洞房,又有谁敢去闹?
年幼的景姮在这个夜里似乎特别的精神,琳琅抱着她站在院中看上空的焰火,她挥舞着小手依依呀呀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站在琳琅身侧的恒凌手中拎着一壶的美酒,边饮边笑,叹息道:“转眼,都不同啦。”
琳琅偏头看了她一眼,轻笑,道:“我还记得你出嫁那年,皇城上空的焰火也是这般一朵接一朵。唯一不同的是当年的焰火远不如现在多样。”
“阿姐记得当年的焰火,是否也记得当年的我?”恒凌有些微醺,靠向琳琅,语气中却藏着巨大的委屈。
当年的她,哭的那么委屈。
琳琅让人将怀中的景姮抱走,屏退了左右宫人,叹息一声,伸手抱住了恒凌,轻拍着她的背,有一下没一下的安慰着。
不单是恒凌想起了出嫁时的模样。
恒凌出嫁时,至少还有父皇母后看着,有她看着。而她……那年的她,出嫁时什么都没有,没有亲人的祝福亦没有新嫁娘的喜悦,平静到她如今想起都觉得不可思议。
闻不悔的面容又浮上了她的脑海。
她忽然忆起那日她初初听闻偌大的闻府在一夜之间付之灰烬时心口那撕裂的疼。那疼痛感至始至终都没能离开她的脑海,就好比生景姮时难产犹如在鬼门关走了一遭那般的记忆犹新。